話說,守戎接到旨意入宮單獨面圣,皇帝將事情交代后,卻又悄悄吩咐他暗查皇后,守戎佯裝意外,問道:
“父皇何意?趙康雖是娘娘表兄,但娘娘與父皇夫妻伉儷,又怎會傷害父皇?”
皇帝猶豫片刻,招手叫他近前,伏身貼耳道:
“我兒,你可知道那時他說些什么?他說叫朕莫怪他,要怪便怪皇后娘娘無情!其實,朕看他目無兇光只見遲疑,朕信他無意害朕,但皇后——”
守戎聞言卻是真的意外了,他眉間一緊,又忙諫言道:
“父皇,帝后伉儷關乎國體,此時未有確證,還請父皇莫要疑心中宮??!況且,弒君之人何來的忠義可信,怕是有意栽贓,尚未可知!不過趙康此言確是古怪,父皇既然心中不安,兒臣會細查的?!?p> 皇帝哼了一聲,直起身來,道:“哪有一個忠義可信得?連守塵那逆子都敢駁父命、抗君令。他那日在堂上如何說的,你也聽見!”
“什么‘天子腳下,佳節(jié)之中,民流離失所、君享樂不顧,威信何在?兒愿代父平憤!’哈!擲地有聲說得真好!他這樣厲害,將朕的君威置于何地?你瞧瞧,現(xiàn)在連朕的圣旨都詔不回他了,誰能保得準他想代的是哪一件事!”
君威震怒嚇的守戎跪在哪里,惶恐不發(fā),皇帝瞄了他一眼,擺手道:“罷了罷了,你好好查案即可!”
“是!關乎父皇安危,兒臣不敢不盡興!”他一叩頭,如釋重負。
待守戎從殿內出來,已近酉時,便徑直往北宮與守澈一同用膳,兩兄妹又在房中說悄悄話兒。
守澈見他總是出神,便問道:“哥哥,還有何事愁眉不展?”
“澈兒……此一計雖前后籌謀許久,你我費心叫趙呇若驕縱,又恰逢父皇與守塵嫌隙,但如此順利,我心中還是有些忐忑?!?p> 守澈聞言也緊了眉頭若有所思,聽他又說:
“左相一向左右逢源,倒算能說得通,只是趙康不像精明之人,也未見對我忠心,怎么這么巧,一句話說到點兒上?”
“哥哥,其實這句話也不算什么的!”
守澈笑了笑,寬慰道:“哥哥的奪嫡之心是因皇后而起,趙康的怨憤也是因皇后而起,這罪可不算在皇后頭上?趙康這話是一時巧合,只不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罷了!誰叫皇后素愛賢名,不肯在父皇面前顯得她偏心趙庸,父皇若是知道她與趙康的關系,或許還就不當回事兒了呢!”
“你說的,倒也不錯?!笔厝致犆妹谜f得有理,這才松了口氣。
“如今要擔心的倒不是這些,今夜元宵夜宴取消,姨母又突然獲封婕妤,可見父皇的確動怒,有意要制衡皇后。但依皇后的個性也定然不會坐以待斃,父皇雖然疑心重,卻也眷戀舊情。這日子!想必父皇是少不得去中宮團聚,我只怕他們夫妻相見疑心盡消,哥哥知道,這也是有前例的?!?p> 守澈說罷嘆了口氣,守戎卻不以為意,道:“既然姨母受封,父皇也得表示一番,我想——姨母會留住父皇的!”
“但愿如此……”守澈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擔憂。
果然,如守戎所料,皇帝是往韓婕妤處去了。
韓姬當夜盡顯脈脈溫情,也難得開口請皇帝留宿宮中,皇帝自然喜歡,身旁宦臣卻悄悄勸道:
“陛下,今夜是上元佳節(jié),該與皇后團圓,祖制……不可違啊!”
皇帝剮了他一眼,罵道:“朕今日乏了,難道你叫朕再辛苦跑一趟?”
“不敢不敢!”那宦官顯然是有些聰明,立刻又道,“只是陛下,行刺之事一出,定有人在猜度圣意,若此時帝后不和,恐生亂子??!方才,嬴王殿下不還勸陛下來著嘛!”
“陛下,是妾大意了,妾身請罪!公公此話有理,陛下該當去中宮與皇后娘娘團聚的!”韓姬見皇帝聞言猶豫,立馬通情達理道,“只是外頭天寒地凍,妾身煮了酸棗湯,不如陛下喝了再走,也可暖身也可消食,陛下覺得可好?”
皇帝點頭答應了,于是這么一拖,便又是半個時辰。可等吃了湯更是昏昏欲睡,皇帝索性不理勸言,準備脫衣就寢。
誰知才脫了袍子,有女官來報,道朱夫人病死了!
朱氏雖品貌一般又無所出,但因是朱瞻詔的女兒,皇帝不敢怠慢,只好將袍子又穿上,吩咐擺駕前去。
到了朱氏那里,皇帝假作傷心一番,又看眾侍女隨從傷心一番,實在覺得無趣的很,好在有人機靈,這時道:“陛下節(jié)哀,夜已深了,請陛下以身體為重,莫多傷心了。”
皇帝有心順階下,但還得客氣兩句道:“夫人侍君十年有余,淑德昭容、敦嫻守禮,今疾病而亡,朕心哀痛,不能自已??!況今如此良宵,本應團圓!奈何夫人棄朕而去、天人兩隔,叫朕又如何安睡?”
他這話一出,自然有人跪求陛下節(jié)哀,又哭哭啼啼鬧了一陣,這才算完。
等皇帝出來一瞧,雪都停了!滿宮靜謐晶瑩,頓時令人睡意全無!
正仰頭走著,一時賞景心切,失足陷進了雪里,雪水當時濕了鞋襪,身旁宦臣忙趁機又道:
“陛下,前頭是中宮,陛下不如去換了鞋襪、暖暖身子,小心著涼了!呵呵,這也就算見了皇后團圓過了,不至于叫人微詞。”
“嗯——”皇帝覺得這主意不錯,于是也就答應了,復又上了轎攆。
一進門,中宮之內寂靜無聲,也不見燈火,皇帝想著大概姶靜等不及先睡下了,便打算悄悄換了鞋襪就走,誰知進了屋卻發(fā)現(xiàn)原來連炭火都沒有生,寒冷異常。
“大概是去打點朱氏的事去了,不在這里吧!”
他正這么想著,又見內堂燃著一盞油燈,小縫里露出一點光亮,皇后一身素衣、脫簪披發(fā)正跪在神像之前。
“皇后這是——在為朱氏傷心嗎?”皇帝不忍好奇,走上前問道。
姶靜一聽陛下駕臨,驚慌起身,立馬吩咐人點燈攏炭、伺候圣駕,一面又忙請罪道:
“不知陛下深夜駕臨,妾身有失,請陛下責罰!”
姶靜手腳無措不很體面,但倒叫見慣了她端莊樣的皇帝看著楚楚可憐。
等換了鞋襪,皇帝坐在炭盆前烤了烤火,便擺手屏退左右,道:“別忙了,皇后還不曾答朕的話呢,過來坐吧?!?p> 然姶靜聞言卻跪下了,她伏身磕頭觸地道:
“妾身有罪,方才聽聞朱夫人病逝,本欲前往吊唁的!奈何思及自己戴罪之身,不忍玷污朱夫人亡靈,故此才在神前祈禱,一來為朱夫人超度;二來也為自己恕罪?!?p> “怎么?你認罪?”皇帝聞言一驚。
“是,妾身有罪!不能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