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將行,二人卻沒有再見,熾焰忙于了解驍神軍,守澈幾日來也為整頓稅法官制,未曾安睡飽食,可憐楚楚一嬌客,累得兩眼鰥鰥!
舉國上下,依著守澈的性子,集權(quán)而分管,這樣的亂世中也不過難得的“井井有條”四字而已。
近日,要離京的人特別多,牢里也有,聽鎖鏈聲響,見靖安公帶了兩個食盒來看望同宗的京兆尹。
親自為其斟了酒,靖安公道:“你的事務(wù)眼見都交接給司直門了,明日就要上路了,苦了你了?!?p> “哼!”京兆尹仍生著氣,也不接酒。
“行了!長公主要借我鎮(zhèn)壓百官,又不想桑蕪得意,拿你開刀最是有理有據(jù)。你有什么好不服的,難道是我欠你的?”
酒杯一磕地,撒出一抹深色,靖安公也生了氣道,
“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兒子沉不住氣,那姓姜的再不是人,有什么法子不能叫他生不如死,非要砍了他!要不是蓮兒恰巧知道了,及時把他押回桑蕪,恐怕連命都沒了!”
京兆尹自覺理虧,然還是逞強道:“我桑蕪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若是換了你兒子能罷休嗎?我還懷疑太子是你家熾焰殺的呢!”
“要是熾焰就好了!”靖安公兩眼一狠,低沉道,“扶了嬴王稱帝,蓮兒還是皇后,更不必熾焰去守關(guān)!”
看他這神情,京兆尹深知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接過酒杯,道:“算了算了,喝酒吧。”
靖安公嘆了口氣,道:“你自己喝吧,我走了。”
“噯?你不是來送我的嗎?”
“不是!我有公事,看你是順便!”
靖安公說著,出了這間牢房,轉(zhuǎn)入另一間,京兆尹獨自悶了口酒,決定還是要生他的氣。
這一間關(guān)的是趙庸父子,當時大婚一定,趙庸的罪就判得輕了,如今沒了守塵、姶靜,趙家人便成了能用之才,也能是守澈抗衡朱瞻詔的一招打算,因此特地遣靖安公親自走一趟。
“代圣長公主口諭,行刺勾結(jié)一案經(jīng)查明,與趙庸、趙呇若無關(guān),然趙庸知情不報亦是有罪,諒其鎮(zhèn)守定安幸苦,功過相抵,著貶為庶人不用。趙呇若從不知情,入獄受苦應(yīng)當安撫,著封為定安侯!望國難之前不計私仇,替朕守關(guān)平藩?!?p> 趙庸父子大吃一驚,本以為嬴王一黨上位,必將他等絞殺殆盡,卻竟然封侯拜將,將云南又交到他手中,難道就不怕他擁兵造反嗎?
靖安公似是覺察出這心思,上前扶起趙庸,道:
“長公主賞罰分明,如今用人只論功績、才干,不計較私情恩怨。長公主曾多次感嘆國家危難、南北受敵,一直有心起用趙家之才,周旋至今日,才有趙兄無罪出獄、賢侄封侯,這是長公主大恩,還望兄能珍惜,不要辜負長公主良苦用心!”
趙庸未說話,趙呇若卻道:“趙家人自然分得清是非輕重,長公主的用意我也明白,請靖安公代為相告,定安關(guān)我會守好就是了!”
靖安公一愣,繼而笑道:“果然年輕后生,都是這樣直率啊!”
宮中一來因為喪事,二來這主性情冷淡,全無了往日熱鬧,森規(guī)苦寂。若說從前宮廷是溫柔富貴,如今便真真只是一個牢籠了。
冬日漸寒,政務(wù)也漸繁雜,守澈晨起一面任由宮人梳妝,一面便已埋頭案前,看她雙眉緊鎖、兩眼專注,卻分明神情疲倦。
她本就身子虛弱,今年更是怕冷,為了不得病也驕縱似的從未離了炭火、皮裘,太醫(yī)隨行伺候,藥膳、補品時時備著。
這不!才吃過飯,紅裳又端著八寶參茶進來了,恰此時,紫綃突然急匆匆跑過,險些碰翻了這盞茶。然她也顧不得理會紅裳暗罵她是“躥猴”,氣喘吁吁跪在案前道:
“長公主,孝妃!孝妃要走!”
守澈一驚,忙問:“去哪兒?”
“紫綃不知,只知道在東宮收拾行囊,預(yù)備要離京?!?p> “快,擺駕東宮!”
主仆一行急忙忙到了東宮,卻只見屋外雨雪、屋內(nèi)清冷,東西顯然已收拾妥了,東宮依舊窗是窗、瓦是瓦——華麗雅致。
那分外隆重的大婚之后,這堂皇宮殿卻再無人居住,熾蓮這回來,也不過是當日抬進來多少,此刻拿回去多少,一件不差!
守澈見晚了一步,又忙追出宮外!
宮墻之外,雙兒扶著熾蓮下了車,她未施粉黛自嬌容,孝服之下難掩風流,神情依舊,看不出半分前事心情。
“仲榮見過孝妃!”葉東華上前見禮,對這個不同凡響的女子,他始終懷有些敬慕,“不知孝妃要見仲榮,有何事?”
熾蓮斜眼瞥過,漫不經(jīng)心道:“我要走了,但在京城還有些私產(chǎn),左右也帶不走,給你留作禮物吧!扶搖樓——你可知道?”
“孝妃當時舉動名動天下,仲榮自然也知道!”葉東華笑著,卻猛地恍然道,“難道說,傳聞你買下扶搖樓另有所圖,是真的?”
“是!我建了個諜網(wǎng)!”
熾蓮百無聊賴地轉(zhuǎn)弄著手上的玉石戒指,鮮紅的血色在一身孝服的掩襯下,突兀地閃耀著異樣的光澤,
“本來就有這打算,扶搖樓內(nèi)與京中各路達官顯貴皆有來往,外聯(lián)商隊人脈遍布,不用豈不可惜?只是婚約之后,我沒了閑心,以致如今才落成,送與你了吧!”
葉東華一驚,雖然從不敢輕視她,卻沒想過她有如此本領(lǐng),言語之間又多了一分敬佩。
“孝妃怎么想著給我?仲榮何德何受此重禮?”
“我在生澈兒的氣——”
熾蓮說罷撇了撇嘴,葉東華又是一驚,本以為她是有什么安排,卻不想原因竟是如此隨性。熾蓮看出他的疑惑,這才又道,
“扶搖樓在竜國內(nèi)外皆有眼線,可監(jiān)百官、可探敵情、也可查案,所以不能給張?;父親又無暇管理……你不是要破丹圖與木通的盟約嘛,你用得著的!葉東華,你既然選擇歸順澈兒,便要能助她掌握先機,即便你查清楚了那件事!”
“仲榮明白……”
葉東華聞言低了頭,熾蓮又道:
“你也不用謝我,歸根結(jié)底,此番變故因我而起,我先是不肯嫁那丹圖讓他記恨了,再后來風襲月被我趕出京城后,隨商隊往北遇見了包德。若非知道了我的緣故,包德怎能挑撥生事?是我自作聰明以為可以掌控局勢、還笑你無能,才有的這遭亂……”
她掩唇輕笑,婉轉(zhuǎn)風情自然流露,依舊是別樣動人,
“不過你也別得意,事實上我本也確實是可以掌控的,只不過被守塵打亂了……算了,就算是我向先夫賠罪吧!”
“孝妃言重了!”葉東華笑了笑,覺得這些事情都諷刺得很。
熾蓮亦冷笑了一下,有些玩味道:“風襲月如今就在游沙皇宮,可是丹圖卻當真為我不近女色,她不會甘心于此的,定然會轉(zhuǎn)向姜達獻好,攛掇他爭權(quán)。因此我便不動她了,你也該從她入手?!?p> “仲榮明白了。”
“至于木通那邊,他地小人寡暫時不必費心了!云南本安,是先皇太著急了,雖養(yǎng)了成卜許久,終究還不成氣候,沒有趙家那般威勢,澈兒讓趙家人回去就很好,我……”
“蓮兒姐姐!蓮兒姐姐!”兩人正說著話,守澈已瞧見熾蓮,喊叫著追來。
葉東華回頭看守澈跑的那樣急,又問道:“你真要走嗎?”
“事盡緣散,何必強求?在這京都,我一無所圖、二無所念、三無所用,有父親在朝、熾焰為將,我仁至義盡了?!?p> 熾蓮也看了一眼守澈,仍是面無表情道,
“她既遣散后宮,留我又算怎么回事?再說,我這個身份留著豈不尷尬?嬴王舊部豈不要寒心?”
原來自宮變后,妃嬪、女眷、宮人走了許多,守澈要尊韓姬為太后,韓姬卻不愿也走了,高貴妃更是因父獲罪被囚,這宮里的便只剩了熾蓮一個所謂的“孝妃”。
熾蓮不等守澈跑近,便仍由雙兒扶著上了馬車,葉東華笑道:“怎么?不能讓她封你為孝太后嗎?”
“萬一我日后還想再嫁,做了太后豈不更麻煩?”熾蓮在馬車內(nèi)拋出一個令牌,玩笑道。
葉東華接過令牌,馬車也走了,守澈出了城門,哭著跪求道:
“蓮兒姐姐莫走!若有何要求,澈兒答應(yīng)就是!姐姐可憐澈兒,留下相伴吧!澈兒孤苦,親朋散盡,姐姐怎么忍心?”
馬車顧自駛?cè)ィ灰娨痪浠貞?yīng),從此,香音難聞!
世人只知當年孝妃才情絕代、美貌無雙,卻再不知后來如何,她與嬴王、孝帝一般,都只剩下傳言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