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或許會消失,黑夜卻從不會失約”
“你是要我現(xiàn)在就睡覺嗎?”
“不是的,我的羅恩——”
“黑夜降臨,你得學會面對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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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進來的一瞬間,羅恩仿佛闖進了一個溫暖的熱爐。
只在這里呆了幾秒鐘,羅恩的皮膚,就分泌出了細密的汗珠。
相比于外面的冷空氣而言,這里顯得十分暖和而且有些熱了。
房間內,也并沒有點上油燈,或者說并不需要。
羅恩雖然沒有看到光源,但是墻壁上卻倒映著深紅色的光,使得這間房子的色調,除了黑色,就是暗紅。
房間內的擺設及其簡單,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副油畫,一扇窗戶而已。
窗戶是緊閉的,也是漆黑的,從這里往外看去,除了廣袤無邊的黑暗之外,一指寬的光,都不能見到。
黃漆木桌上,則放著一本黑皮封面的書。
床的正上方,掛著一幅油畫,羅恩不懂藝術,但毫無疑問的是,這幅人臉半身畫像,畫的惟妙惟肖。
床頭邊緣,似乎還有一個黑乎乎的長方形物件,造型古樸霸氣,似乎是一把劍,但是在時間長河的沖刷下,已經(jīng)幾乎完全銹蝕,仿佛一碰就要化成紅色的灰一般,使得羅恩并不能看到它往日的風采。
而在羅恩的面前,一個垂垂老矣,須發(fā)蒼白的男子,正躺在破舊生灰的床上。
暗紅的光,使得羅恩的眼睛失去了作用,他看不太清老人的容貌,他只聽得見男子垂老的喘息聲。
“你是誰?”
“我——”
“我——是——”
老人艱難地伸出手臂,他很想說些什么,但是時光的刀子,無情的一點一點割走了他的聲帶。
嚓!
就在這時,羅恩聽到了地板摩擦的聲音。
羅恩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聽老人說了什么,便回過頭去。
此刻,一尊雕塑,似哭似笑,正在他的背后,在暗紅的光下,宛如鬼魅。
它的神態(tài)是如此的逼真,以至于羅恩覺得,即使是世界上最為高絕的藝術家,也不能雕刻出如此邪惡的氣質。
藝術家,不管是瘋狂,是天才還是拙劣,他們的目標,總歸是藝術的,是追求美的。
它們總歸,不是邪惡的,而他背后的雕像,則有著一副猙獰的面孔,它那釘子一般的牙齒,比鯊魚的牙齒還要密集,瘋癲狂笑的面目下,似乎又隱藏著無盡的哀嚎與痛苦。
那冷酷邪惡的氣質,與它那似哭似笑的哀嚎,完美的融合在了冰冷的,粗糲的大理石下。
那不帶絲毫感情色彩的眼睛,讓人一看,就只覺心里發(fā)毛。
如果,人的心里,有一把鐮刀,那么此刻,他將會毫不猶豫地拿起鐮刀,低頭割掉那些白絨絨的毛尖。
只是,如果沒有那么多如果,人的內心也并沒有這樣的鐮刀。
此刻,它的一條暗紅粗糙的大理石手臂,捂著眼睛,另一條手臂,則指向了羅恩。
羅恩只覺背后傳來一絲冰涼的觸感,隨即他便倒在了床上。
他并未昏迷,只是感覺到一絲疲憊,一絲不可逆轉的疲憊,一絲來自于肉體和靈魂深處的疲憊!
他似乎變成了床上的那個老人,床上的老人也消失不見——只是,相比而言,他更加年輕。
他仿佛躺在深深的黑暗的荒漠之中,每多躺在床上一刻,他的疲憊就多了一分。
那荒涼和疲憊,使得他幾乎無法動彈。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你是誰?”
床上的羅恩抬頭看去,床尾處,一個熟悉且?guī)洑獾拿婵?,正看著他——那是“羅恩”
羅恩頓時瞪大了眼睛——這,怎么可能!
“你是誰?”
耳邊回響著幾秒鐘前,他說出的話,只是此刻的他還來不及解釋。
那尊雕像,不知何時,再次出現(xiàn)在了“羅恩”的背后。
羅恩艱難地伸出了手臂,指著“羅恩”。
只是一切,都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一瞬間,眼前的“羅恩”,化作了無數(shù)的幻影。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粒子發(fā)射器,無數(shù)的幻影,從“他”的身上幻化而出。
這些幻影,或大或小,或蒼老或年輕,或躊躇滿志或低沉抑郁。
“他們”朝著四面八方而去,又從四面八方而歸。
“他們”神態(tài)不同,年歲不一,但是有一點毫無疑問——“他們”都是“羅恩”!
很快,在羅恩震驚地目光中,“羅恩”也倒下了,就倒在他的眼前——這張破舊的床上——
“他”變成了他。
這一刻,他的皮膚,開始粗糙,他的眼神也不那么銳利。
疲憊,更深了!
他就這樣,深深的躺在時間的荒漠之中,他的眼睛,成為了他的監(jiān)獄,眼光所到之處,不過一人,一雕像而已,所見之物,不過是重復的回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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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這已經(jīng)是第兩億兩千零七十五萬兩千次了,羅恩默默的數(shù)著。
他不知道已經(jīng)多久了,他的皮膚,已經(jīng)枯老的像樹皮一般,但他仍舊在默默的數(shù)著。
現(xiàn)在的他,幾乎做不了任何事,也無法離開他的床。
他仿佛是被床捕獲的獵物,在無盡的回放中,不斷衰老。
人,如果知道為了什么而活,那他幾乎可以忍受任何痛苦——
“你是誰?”
這已經(jīng)是第兩億兩千零七十五萬兩千零一次了,他笑著數(shù)到。
他已經(jīng)不知道為了什么而活了,孤獨和無助,成了他的故鄉(xiāng)。
他的眼角或許因為衰老,而閃著瑩光。
他知道,他不能做出那種事,他也不能接受甚至會嘲笑做出那種事情的人——
“你是誰?”
耳邊再次響起“他”的聲音,這已經(jīng)是第兩億兩千零七十五萬兩千零二次了。
無助和疲憊,像沼澤一般,困住了他,在每一次的回放中,剝奪著他的一切——他的活力,他的熱情,以及他的生命力。
他知道他不能——
人,或許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但他無法約束自己的感情。
感情是變化無常的,人也是——
他伸手了右手,發(fā)出了最后的請求:
“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