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夏夜尋
卻是一個長得十分俊朗的男人,身量極高,兩肩極寬,渾身散發(fā)著殺伐果斷的氣勢。
朝青趕忙與朝顏道:“這是夏二爺,昨日便是二爺尋了我一日一夜呢。”
朝顏忙行禮:“民女見過二爺?!?p> 夏夜尋淡淡地掃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大步出去了。
朝青一臉崇敬地看著夏夜尋遠去,才與朝顏說:“夏二爺好威武,與夏官爺一點都不相似。若是能跟在夏二爺身邊,便太好了?!?p> 朝顏:“……”她記得明明朝青十分崇拜夏山的,怎么一轉(zhuǎn)眼的功夫,便改弦易轍了呢。
二人進了外間,卻見是極為寬敞的大開間,好幾個裝得滿滿當當?shù)臅窀吒吡⒅?,中間放著一只寬大的書桌,旁側(cè)是一只暖爐?明明是初夏,外頭艷陽正烈,暖爐卻裊裊散發(fā)著青煙。
朝青又說:“夏官爺體質(zhì)虛弱,不能受涼,所以總?cè)贾鵂t子呢?!?p> 朝顏橫他一眼,朝青訕訕地低下頭。
里間卻是關著門的,一個年輕的姑娘正垂首站在珠簾前,她穿一身桃紅的夏衫,看這裝束,不像是使女。朝顏這一日,已經(jīng)大體曉得夏家中的使女俱是穿青荷色的褙子,下頭一條同色的裙子。其實,這夏府里的人俱是十分和善的,言語舉止中并沒有一絲一毫看低她的意思。朝顏想,這定是平日里夏夜歡時常訓導的結(jié)果。夏夜歡果然胸懷天下,樸實無華。
那年輕姑娘聽得動靜,轉(zhuǎn)頭看了她們一眼。朝顏趕緊道:“我們是來看夏官爺?shù)摹!?p> 那年輕姑娘恍然大悟:“是姜姑娘與姜小兄弟吧?”她轉(zhuǎn)過身來,唇上掛著得體的笑容:“我是衛(wèi)五娘,是來夏府作客的?!敝灰娦l(wèi)五娘身姿曼妙,一身桃紅的夏衫更顯膚白,眉眼生動如畫。
來夏府作客的年輕姑娘,又如此關心夏夜歡,還知道他們是誰,那便證明,這位年輕姑娘,與夏夜歡的關系匪淺。
朝顏心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情緒,臉上卻不顯:“衛(wèi)姑娘?!?p> 衛(wèi)五娘笑笑:“三公子怕是要好一會兒才醒,姜姑娘今日才尋回弟弟,昨晚怕是也沒有睡好,不如先回去歇著,待三公子醒來,我定派人去將姜姑娘請來?!?p> 朝顏笑道:“那勞煩衛(wèi)姑娘了?!?p> 兩姐弟轉(zhuǎn)身出了廊外,只見外頭艷陽高照,天氣極好。
朝青松了一口氣:“里面好熱?!?p> 其實朝顏方才也覺得有些熱,只是后來顧著和衛(wèi)五娘說話,竟是不覺得熱了,也難為衛(wèi)五娘一直在里頭等著。若是與夏夜歡在一起,日日心驚膽戰(zhàn)的,可不是要承受許多煎熬……
朝顏忽地醒過神來,她在想什么?竟然妄圖染指夏夜歡!夏夜歡是何許人,是花州夏家的三公子,是花州州官,便是到了何種境地,也輪不到她癡心幻想。
“姐,姐?!背嗥婀值乜粗憬?,只見她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我們就在亭子中等罷?!背佒敢恢覆贿h處的小亭子。
“我們不回家嗎?”雖然夏家富麗堂皇,但朝青莫名其妙被失蹤了一晚,雖然沒有什么知覺,但他如今只想回到自己小院,躺在破破爛爛的床上,舒舒坦坦地睡上一覺。
朝顏橫他一眼:“夏官爺為了等候你的消息,一夜未眠,如今不曾醒來,你便是如此忘恩負義?”
朝青嘟囔了一句:“我也沒有叫他不睡覺……”姐的白眼即刻瞪了過來,他訕訕地低下頭。
兩人在小亭子坐下,只見微風徐徐,十分的涼快。
才坐了片刻,朝青竟然像是累極了,頭一點一點的,兀自打起瞌睡來。朝顏將籃子放在一旁,手中無意識地拽了兩根艾草,一下下地擼著。也不知那妖人叫她將那些東西放進夏府中要做什么壞事……
如今朝顏的心中,已是一半悔意,一半猶豫不決。但朝青是她的命,她當時若不這樣做,朝青便沒有命了……但如今,勢必會害了夏夜歡……
她緊緊地拽著艾草,一時茫茫然。今早夏夜歡在她面前暈倒,她有那么一瞬,覺得是她昨晚放的那些黑影作了祟。
為什么夏夜歡不是一個作惡多端的人,如此她的良心亦會安定一些,而不像如今這般的煎熬。
正胡思亂想,忽而背后有人冷冷道:“姜姑娘,你在此作甚?”
朝顏一驚,手中艾草差些落地。
一個人背著手,緩緩走到她面前,一雙眸子冰冷。
是夏夜尋。
朝顏趕緊起身:“夏二爺,民女在此候著夏官爺醒來。”她垂著頭,不敢看夏夜尋。卻是覺得夏夜尋的一雙眼睛似是要看透她似的。
夏夜尋卻是久久沒有出聲,朝顏只得繼續(xù)低頭看他的那雙鞋子。鞋子的底做得極厚,便是下雨天也不怕。上頭還用金線繡了好幾只栩栩如生的金烏鴉,只是十分奇怪,金烏鴉并沒有眼睛。
金烏鴉是九州的神鳥,自九州建立,金烏鴉的圖樣便是權貴的象征,平常人家是不能用的。
朝顏在打量夏夜尋鞋子的同時,夏夜尋也在打量她。只見她烏發(fā)漆黑,許是夏家的使女幫她梳了一個極精巧發(fā)髻,更襯得她下頭的粗布衣服拙劣不堪。夏夜尋記得他方才在門口碰到她時,只看到一張圓圓的臉兒上一雙圓圓的眼睛。容色只能算是中下等,若是配三弟,倒是有些堪堪。但瞧著身體還算康健,勞苦人家出身,平日里干不少粗活,一雙手看起來也并不那么的嫩白。但,若是三弟喜歡……罷,罷,罷,只要三弟還有喜歡人的欲望,他們便歡天喜地了。如今大哥與他已家業(yè)有成,不久前又雙雙喜得麟兒,只余三弟,仍舊形只孤單。雖然整日強調(diào)自己心懷天下,無須成親生子。若是他們還是神族,便一切都無所謂,但他們既已經(jīng)轉(zhuǎn)成人族,便按照人倫來衡量這一切了??梢哉f,三弟,按照人的進度,稍微落后了那么一些。
夏夜尋自己的妻子,是氣質(zhì)清麗高雅的鹿州華家之女,容貌秀麗,知書達禮,兩人平日里琴瑟和鳴,十分恩愛。他卻是萬萬沒有想到,三弟會喜歡眼前這樣的女子。不過,只要三弟喜歡的,他們做哥哥的,定會萬分支持。
“你……”沉默許久,夏夜尋才又開口,“擅何種技藝?”
“???”朝顏本以為夏夜尋對她冷冰冰的,是看穿自己到夏家作壞,卻沒有想到夏夜尋冷不丁問她擅何種技藝。而且語氣也不大像審問,而是有些怪怪的。
朝青忽而在旁邊興奮道:“夏二爺,我姐會的可多了!會繡花、會炊飯、還會種菜呢!就是不大會養(yǎng)雞……”
朝顏猛地扯一下朝青:“姜朝青,你胡說些什么呢?”
朝青吐一吐舌頭,真心誠意地和夏夜尋說:“夏二爺,但是論起我姐最擅長的,自是做各種各樣的吃食了!如今我姐是何先生家的廚娘,夏官爺也時不時到我們家中用飯呢?!?p> 朝顏還弄不清楚夏夜尋問她這話是何用意,朝青一張大嘴,就已經(jīng)叭叭地將自己出賣完了。她頓時又敲了夏夜尋一個爆栗:“二爺問的是我,又沒有問你?!?p> 朝青卻是早已對夏夜尋走火入魔般的崇拜:“夏二爺又不是外人,再說了,姐,你會的技藝,西城人都知道?!?p> 朝顏恨不得拿給麻袋將朝青給套住,再將他扔進荷池中。
夏夜尋一臉肅然:“既如此,那便麻煩姜姑娘到灶房中煮上幾樣拿手小菜,待我回來,午膳時用?!本退闼龅脴O為難吃,他亦要在父親母親面前美言幾句,橫豎,他們的家人還沒有一個擅庖廚的呢。只要做得比他們夏家人做的好吃,便一切都好說。
“啊?”朝顏一臉茫然。
夏夜尋揮揮手,走了。
朝青興奮異常:“太好,姐,你有機會進夏家了!”
等等,這話聽著,怎么這樣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