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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機場,不出所料,幾架閑置的救援用直升機孤零零立在停機坪之上——這符合獵空的猜想:既然沒有直升機全力救援的條件,便肯定不會將直升機全派出去,這樣才能最合理利用資源。
待她偷偷爬上一架直升機,才發(fā)現這個世界直升機的操作模式遠不同于她所熟悉的那般,但飛行的核心問題不論在哪個世界都是相通的,獵空用了十分鐘便熟悉了基本的操作,她把地圖擺放在操作臺旁,伴隨著螺旋槳的轟鳴,這架救援直升機晃晃悠悠地離開了機場,向珠峰的方向飛去。
雪崩發(fā)生區(qū)域范圍極大,但除去幾架直升機探照燈所投下的非常局限的光圈之外,到處漆黑一片,只有幾處信號彈的亮光閃爍。駕駛員無法進一步得知山上其余地點的細節(jié)。獵空打開直升機的探照燈,向著微弱的信號彈亮光處照射。
有人。那些閃爍的亮光便是遇難者打開了信號彈,等待被發(fā)現,等待救援。
雪地上零散地站著幾個人,因為不敢隨意走動,他們只能站在原地以待救援,獵空逐漸降低了飛行高度,向那些落單的、還未被其他直升機救起的人們飛去。
獵空的超低空飛行及懸停技巧讓飛機距離地面僅保持了十幾公分甚至幾公分的距離,使得這些筋疲力盡的遇難者很容易就爬上了飛機,來自不同國家,有著不同膚色,說著不同語言的人們卻都說了同一件事情:有一個人,如同有神明相助,力拔千鈞,踏雪無痕,拯救眾人于危難。
可島田源氏本人偏偏像是一個幽靈一樣,在獵空救起了近十人、往返救援基地兩次之后,仍沒有發(fā)現源氏的蹤跡,這不禁讓她愈發(fā)擔心起來。
此處晝長夜短,又是幾個來回之后,天色已經開始漸明。
救援隊帶回的人越來越多,有登山隊員,有登山向導,還有生活在山下的一部分遭了殃的原住居民。
在救援基地,沒人認識獵空,也沒人有心情去質問這個飛行員的來歷,但救援隊都看到了正是「他」帶回了最多的遇難者,看到了「他」施展出的超高飛行技巧。他們默默從飛機上接下傷員,默默加滿燃油,任由「他」來去自由。
「有沒有獲救的人員名單?」在一次降落后的地面加油過程中,獵空第一次和地面救援隊開口講話。
「在這?!菇缘囊粋€年輕人聽到,小跑過來,遞上一個本子。
本子上,歪歪扭扭用英文手寫了許多人名,人名后是國籍,看上去大概有三四十人,獵空救回來的起碼占了二十幾個。
「溫……」她仔細尋找著這個名姓,最終的結果讓她沮喪,一共42人,只有一個「wen」,但那姓名全稱和國籍標注卻表明這個「wen」是美國人。
這說明,既沒有找到源氏,且溫阮的父親仍然生死未卜。
燃油加滿,獵空重新啟動了直升機,在地面救援部隊的加油吶喊聲中,再次沖向了山腰。
山坡上的人越來越少,天色越來越亮,沒有護目鏡的獵空在雪蓋的強烈反光之下,視線也漸模糊起來。
直到她看見皚皚白雪之上,最后一個站立的人被另一架直升機救起,依然沒有發(fā)現源氏的蹤跡。
其他救援直升機已經返航,距離雪崩發(fā)生已接近24小時,黃金救援時間已過,雪面變得堅硬,二次救援將由地面部隊進行——他們的主要任務是搬運遺體。
獵空孤零零地盤旋在山坡上空,就在她徹底失去希望之前,一處懸崖邊上飄蕩著的紅色引起了她的注意。
「拜托……」
獵空飛向那縷紅色,一個全副武裝的登山者半身掛在了懸崖邊,看起來是因為動彈不得,所以沒能拿出信號彈,身上紅色的旗幟隨風飄蕩,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為了能更加清晰地看到那名登山者,獵空降低了飛行高度,「喂,你還好嗎?」
那人一動不動。
「你堅持??!我來救你!」
飛機無處降落,獵空便把飛機降低到離地一米左右的距離,扔下云梯,她做了幾個深呼吸。
在獵空的意念之下,螺旋槳轉速漸慢直至停止,飛機凝固在時間停滯的空氣中,獵空跑下飛機,割斷了纏繞在那登山者身上的繩索,用盡全身的力氣將那人從懸崖邊拉了回來,扛上了飛機。
螺旋槳重新開始了轟鳴,時間恢復了運轉。
「你還好嗎?」獵空將飛機拉起,升到了安全高度,準備回程。
那登山者微微動了一下胳膊,表明他還活著。
他緩慢地摘下自己的面罩,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他……救我……自己跌了下去……」
獵空一驚,身體顫抖起來,她趕忙調轉飛機,向那懸崖飛去。
懸崖之下,皚皚白雪,半個人影都沒有。
「島田源氏!」獵空嘶吼很快就被螺旋槳的轟鳴所淹沒,她沿著懸崖向下緩緩降落,試圖找到那個年輕人的身影,或者,試圖找到一具尸體。
目光所及,皆是亂石和白雪。
在獵空的注視下,風聲開始呼嘯,大地開始顫抖。
「各單位注意,二次雪崩,二次雪崩,請各機組迅速撤離至安全區(qū)域……」
直升機通訊器中傳來不太清晰的通報,獵空向山上望去,只見兇猛的白雪如同咆哮著的獸群奔騰直下,她迅速拉起直升機,咬緊牙齒對抗著機身的顫抖,和雪崩擦身而過,直至升到了安全高度,她才長舒一口氣。她低下頭,不舍地看了一眼再次被厚重的白雪覆蓋的山坡,便只能開始了返程。
快到救援基地的時候,獵空遠遠已經看到溫阮她們正在地面四處找尋。獵空知道溫阮是在找自己的父親,但想到至今沒有尋得那個溫姓中年男子,她不禁嘆了口氣。她轉過頭看著機艙里的登山者,「請問,你不會碰巧姓溫吧……」
登山者恢復了一些氣力,但仍然行動艱難。這時他才看清楚獵空的臉,不禁笑了起來,「汪倫?」
在汪倫皮囊中的獵空一愣,繼而露出了疲憊的笑容,「總算,任務完成了二分之一。」
飛機降落后,獵空喊來了擔架,將溫阮的父親從飛機上抬了下來,溫阮幾人聽到了獵空的聲音,紛紛跑了過來。
「爸!」溫阮泣不成聲,擁抱了獵空以表示謝意后,便隨著擔架趕往當地醫(yī)院,梁明啟贊許地拍了拍獵空的肩膀,豎起大拇指,也便隨著溫阮而去。
陳璐和古一一看到飛機上再無他人,又見到獵空憔悴的面龐,不禁黯然。
「別擔心了,先去休息一下?!龟愯摧p輕抱住獵空,古一一輕輕拍了拍獵空的背。
這擊潰了獵空的最后一絲堅強,她崩潰大哭,緊緊抱住了陳璐,「我找不到他,我盡力了,我真的沒能找到他……」
「我知道?!龟愯幢еC空,良久,待獵空情緒漸平穩(wěn),她才和古一一攙扶著獵空離開。
回到旅店后,因為寒冷和疲憊,獵空渾身發(fā)抖,意識不清,陳璐和古一一褪下了她的衣物——同時也是汪倫的衣物——把他輕輕放在了床上,蓋上被子。
「需不需要把她送到醫(yī)院?」陳璐焦急地來回踱步。
古一一看著躺在床上的獵空,自言自語道,「他到底是汪倫,還是獵空?」
「她是獵空啊,我們不是說過這件事了嗎……」
「不,我的意思是,他的身體是否……」古一一想了想,「在醫(yī)學的范疇內,他是否還屬于正常的人類……」
陳璐也陷入了思考,她明白了古一一的意思,如果去了醫(yī)院,醫(yī)生發(fā)現了她身上的異常,可能會使他們迅速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尤其在獵空人事不知的情況下,這樣就等于是羊入虎口。
「好冷……」躺在床上的獵空縮成一團,瑟瑟發(fā)抖。
陳璐和古一一趕忙又加了一床被子蓋在獵空身上,陳璐摸了摸獵空的額頭,「發(fā)燒了。」
「我先去買退燒藥?!构乓灰晦D身走出了房間。
獵空忽然緊緊抓住了陳璐的手,顫抖著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對不起,對不起,我沒能幫忙……」
「你已經幫了很大的忙了,別擔心?!龟愯淬@進了被子,輕輕抱住獵空,輕聲道,「放心吧,快點乖乖休息,趕快好起來,我們再去找你的朋友……」
獵空似是聽懂了,慢慢停止了顫抖,呼吸也平穩(wěn)起來。兩人便這樣相互擁抱著入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