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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唳十里血妝

第七章 春和景明

鶴唳十里血妝 東西偷余生 4803 2020-03-23 10:10:20

  我以為那夜我頂撞太子的事情會鬧得人盡皆知,我甚至已經(jīng)準(zhǔn)備去接受皇后的懲罰了,卻幾日也不見動靜,只有一日染娘心慌意亂的來告訴我,太子與云良娣不和之事已傳遍宮內(nèi)外,我心想不和就不和吧。

  我仍然在等皇后宣召,可遲遲不見那個傳話的女官,我便慢慢將此事放下了。

  我每日都想去找阿西合,怎奈東宮的護(hù)衛(wèi)仍然不許我出門。

  不過,中原有句話叫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我在東宮連續(xù)走動了幾日,隨時尋找出去的辦法,我沒有告訴染娘,否則她一定會阻攔我。

  有一天我看到外面的人從后門運來了蔬果,我心想機(jī)會到了,就將一個廚娘叫到我房里,我將她綁了,換了她的衣服,成功隨馬車出了門。

  我在東市下了車,街道上連人影都沒有,我往前走,希望能找到那天那個兇神惡煞的人,找到了他,自然就找到阿西合了。

  街上空蕩蕩的,風(fēng)有些大,橋邊的湖水也泛起了漣漪,我走了許久,仍然不見人影。

  自從上次刺客大鬧陽康城之后,滿城惶恐不安,各坊加強(qiáng)了管理不說,據(jù)說連皇帝身邊也新增了不少暗衛(wèi)。

  老百姓都不輕易出門了,陽康城各處城門都關(guān)的早了,東西二市雖照常開市閉市,可商人們不見了,店鋪也關(guān)了,我看著這條寬闊的街道,不禁覺得它詭異不已。

  那個人不在,我也沒找到阿西合,待我按原路返回時,卻隱約覺得不對勁,只不過我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我走了片刻,停下腳步往兩邊看,店鋪邊的小巷中空蕩蕩的,我又往后看,仍然是空蕩蕩的街道。

  可我總覺得有人跟著我,又好像有很多雙眼睛盯著我。

  我加快腳步往前走,仿佛跟蹤我的人也加快了腳步,后來我干脆撒腿跑,風(fēng)從我耳邊呼呼而過,我聽見風(fēng)聲中有人的腳步聲,我下意識抬頭,原來街道兩邊店鋪房檐上真的有人,那些人各個蒙著面巾,手持弓箭,我停下來時分明看見箭矢齊齊對準(zhǔn)我了。

  這些人莫非就是全程搜捕的刺客?

  我正要想對策時,他們的冷箭便朝我射了過來,我頓時傻了一樣站在原地,心想我變成了箭靶。

  小時候阿爹教我和雅麗塔射箭,我的力氣不如雅麗塔大,所以沒辦法拉開一整張弓。我拉的很吃力,往往拉到一半手就開始抖了,為此雅麗塔每回總要嘲笑我,而阿爹每回都會幫我扶正胳膊,幫我把弓拉開。

  雅麗塔便會為此生氣,我不明白她為什么總要生氣,雅麗塔說我沒用,她不要和我一起射箭。

  阿娘知道后責(zé)備了我,打了雅麗塔,之后她再沒有和我一起射箭,我不知道之后是誰教她的,總之后來每次我隨阿爹打獵時雅麗塔都沒有去,因為她箭術(shù)不行,阿爹怕她受傷。

  我記得有一回打獵,阿爹照例不帶雅麗塔,雅麗塔不服氣,要和我比試,我說比就比,誰怕誰,阿爹為他的兩個女兒的勇敢感到高興,因此那次他帶上了雅麗塔。

  阿爹讓我和雅麗塔一起進(jìn)林子,他說他會一直陪著我們,直到我們走出林子,他還說誰打的獵物多就獎給那個人一壺羊奶酒,羊奶酒是阿爹自己釀的,我們都很喜歡喝,可是阿爹不會經(jīng)常給我們,他說小孩子不能喝太多酒。

  我騎著馬兒就往前跑,雅麗塔在后面跟著,我拉開弓射下了一只野兔,我很高興,雅麗塔起初也很高興,慢慢的就不高興了。

  我讓她也射只兔子來,她說射就射,我可不怕你。

  她越過我去找兔子,我們兩人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只,雅麗塔高興極了,她將箭搭在弓上,我就在一邊看著她,她拉弓的時候很吃力,我甚至想幫她一把,可是她說:“你轉(zhuǎn)過身去,別看我。”

  我便轉(zhuǎn)過身去,然后我聽見雅麗塔從馬上摔了下去,我嚇壞了,那兔子也早跑了。

  我跳下馬要扶她起來,可是雅麗塔一把將我推開了,她哭著對我說:“我討厭你,阿卓瑪依?!?p>  我和她打了一架,誰都沒有贏,最后阿爹將我們拉開了。

  回去后阿爹用教書先生的戒尺打我和雅麗塔的手心,要我們相互道歉。我沒有道歉,雅麗塔也沒有,我們都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么。

  阿爹讓我們在外面跪著,阿娘來勸阿爹,阿爹和阿娘吵了架,阿娘從阿爹房里出來,臉色很不好,她揚(yáng)起手甩了雅麗塔一記耳光,我擔(dān)心阿娘拿皮鞭抽她,連忙將雅麗塔護(hù)在身后,于是阿娘也甩了我一記耳光。

  雅麗塔委屈的哭了,三姨娘聞訊趕來,向阿娘求饒。

  我站在雅麗塔身邊,我們看著這兩個大人,她們一個是盛氣凌人的我的阿娘,一個是委曲求全的我的三姨娘。

  阿娘怎么也不肯饒了雅麗塔,她說我是樓秦王的嫡女,雅麗塔的身份如此低賤,居然敢動手打我,可知是三姨娘管教不嚴(yán),她要替三姨娘管教雅麗塔,三姨娘不肯,差點和阿娘動起手來,可是阿娘有皮鞭在手,她一鞭子就將三姨娘抽倒了。雅麗塔抱著三姨娘,哭著說要打死她阿娘就先打死她。

  我在一邊看著,一句話也不敢說,我害怕阿娘的皮鞭,她用皮鞭抽打人的時候,她美麗的臉會扭曲變形,看上去猙獰狼狽。

  后來阿爹狠狠的打了三姨娘一巴掌,把三姨娘打的吐了血。

  那之后雅麗塔再也不和我去打獵了。

  危在旦夕之際,我怎么會想起雅麗塔呢?

  我忽然想起來,當(dāng)時從馬上摔下來的人是雅麗塔而不是我,我沒有記錯,是阿爹他們記錯了,從馬上摔下來的人是雅麗塔。

  我脫口而出:“從馬上摔下來的人是雅麗塔?!?p>  我是用樓秦話說的。

  接著我聞到了一股香味,那是中原的香,巴克草原沒有那些東西。

  隨后我身邊刮起了一陣風(fēng),面前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身穿白衣的人,我沒看清他的樣子,我只聞到了他身上的香味,他的幾縷長發(fā)貼著我的臉,有些癢。

  那人一手將我抱著,我隨著他急速旋轉(zhuǎn),他另外一只手撐著一把傘,隨著他不停的轉(zhuǎn)動那把傘,我聽到了鋼箭落地的聲音。

  隨后那人將我放到地上,我才看到他帶著面具。

  那些襲擊我的人突然紛紛中箭,他們的身體像石頭一樣重重的掉在地上。

  我抬頭一看,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們身后是排列整齊的弓箭手。

  我再回頭時,那人卻已經(jīng)不見了。

  我朝四周看,只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一個白影從檐上飛走。他的身影像極了草原上的雄鷹,忽上忽下,不知怎么的,這個人我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

  又過了幾天,我被皇后召去,從她那里聽到消息,刺客皆已伏誅,她要我猜猜大理寺審出了什么,我猜不到,她便告訴我,那些刺客都是克翎人。

  我一聽到克翎,急忙站起身來辯解道:“或許是弄錯了,克翎部落對陳朝一直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p>  皇后笑了,她說:“云良娣著急什么,這話又不是本宮說的,人證物證俱在,云良娣要是不信本宮,可以親自去一趟大理寺?!?p>  “娘娘恕罪,妾身只是一時性急,克翎王為人忠厚,妾身一時想不通他為何要這樣做,才沖撞了娘娘,還望娘娘恕罪。”

  皇后微笑道:“誰告訴你是克翎王派人來的,本宮只說那些人是克翎人,至于是誰指派的,本宮可不知道了?!?p>  我怎么都想不到此事會與我阿翁有聯(lián)系,我阿翁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他是依洛境內(nèi)德高望重的部落首領(lǐng),我阿爹也十分敬重他,我篤定阿翁他不會做出這等齷齪不堪之事,想必此事定有誤會。

  “你也別擔(dān)心了,克翎對我陳朝忠心耿耿,陛下也不相信此事是克翎所為,相信陛下會查清此事的。這些日子你盡心侍奉太子殿下,本宮都看在眼里,待太子與本宮的侄女大婚后,本宮會在太子面前向你討商,絕不會叫你吃虧的。”

  皇后的侄女?染娘不是說那李映月十有八九會成為太子妃嗎?怎么現(xiàn)在皇后又說她的侄女會成為太子妃,我抬頭看著染娘,染娘仍面無表情的站著,她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在看她,也不知她在想什么,竟然想的那么出神。

  “妾身定會盡心盡力侍奉太子和太子妃,請娘娘放心。”

  從皇后的宮殿出來,我記掛著阿翁的事情,就要染娘幫我打探此事。

  染娘為我出謀劃策道:“良娣為何不直接去問太子殿下呢?殿下的消息不是更可靠嗎?”

  我想起鐘明鶴那張怒氣沖沖的臉,下意識搖了搖頭,染娘便應(yīng)了我的請求,說她一定會將此事打探清楚。

  我這才松了口氣,每回聽皇后講話時我的半顆心都要懸著,皇后那么和善,從不輕易動怒,按理說我應(yīng)該喜歡她才是,可一看到她我就不得不裝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我覺得拘束的緊。

  現(xiàn)在只要皇后宮里的人來找我,我就恨不得找個地洞藏起來,或者裝病也行,或者讓染娘告訴她們我不在也行,總之我是真的不想再被皇后召見了。

  回去的路上,我問染娘,皇后的侄女是誰,染娘告訴我,就是李映月。

  李映月,她居然是皇后的侄女?

  我簡直不能相信染娘說的話,她告訴我李映月是李宗嗣的女兒時,我驚訝了好久,現(xiàn)在她居然說李映月是皇后的侄女。

  難怪那日染娘見到她的時候也是畢恭畢敬的樣子,原來李映月身份如此尊貴,這樣說來,她成為太子妃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這也就是說,殿下與那李映月是兄妹嗎?”

  陳朝不是禁止近親通婚嗎?據(jù)說正是為了防止近親通婚,陳朝歷代皇帝都積極提倡與異族通婚,這才有了如今發(fā)展迅速的民族融合趨勢,現(xiàn)在看來,原來這些中原人為了血統(tǒng),竟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的嗎?

  如果染娘之前說的話足以叫我吃驚一天,那么她接下來說的話便足以叫我吃驚三年。她居然說:“太子殿下并非李皇后所生,而是先皇后所生?!?p>  “什么?!”我頓覺腦中一陣?yán)坐Q電閃,我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張著嘴看著染娘,心想她莫不是在哄我玩呢,我來到中原后才知道不是每個中原人都像顧庭芳那樣孤傲,他們都很喜歡捉弄人,并以此為樂。

  “這件事情是東宮的忌諱,良娣切記,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及此事?!?p>  我點頭,染娘繼續(xù)說道:“婢子其實是陛下指派給殿下的,殿下因不喜宮中人多,便將我送到皇后宮中,后來您來了東宮,皇后便叫我回來侍奉您,所以您才以為我是皇后派來的?!?p>  我繼續(xù)點頭,隱約覺得染娘一定知道很多宮里的事情。

  果然,她繼續(xù)說道:“皇后李氏品行端莊,仁愛慈善,對太子也很和善,但是婢子今日需提醒良娣一聲,日后皇后再召良娣進(jìn)宮,若是問起東宮的事來,良娣不要照實回答,隨意糊弄過去就行了,您其實不必思慮過多,您說錯話了還有太子殿下呢?!?p>  “為什么要我糊弄皇后?”皇后那么精明的人,豈是我能糊弄過去的?而且染娘你方才不是說皇后仁愛慈善,對太子很好嗎?那太子應(yīng)該像敬愛生母一樣敬愛皇后啊,怎么聽你這樣講,好像皇后和太子不和?”

  染娘捂住我的嘴說道:“良娣慎言,這些話千萬不能在旁人面前說起,否則會引來禍端的?!?p>  我央求染娘給我講清楚,她說的不明不白,我聽得稀里糊涂,這怎么能行。

  “婢子來舉個例子,譬如良娣您生下來就沒有母親,這時一個與您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女人將你帶到她身邊來,這個女人表面上對您很好,可其實她撫養(yǎng)您只是為了爭寵,那您長大之后會敬愛這個女人嗎?會將這個女人視為自己的親生母親嗎?”

  我想,不管這個女人養(yǎng)育我是為了什么,只要她沒有虐待我,還將我養(yǎng)育成人了,那么無論如何我都會將她當(dāng)作我的阿娘,于是我回答:“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會一生都侍奉她,敬愛她?!?p>  染娘吸到一半的氣忽然斷了,她靜靜的看著我,隨后及其無奈的嘆了口氣,苦笑道:“那如果這個女人殺害了您的親生母親呢?然后將您作為她爭寵的棋子,這樣的女人您還會敬愛她侍奉她嗎?”

  “什么?!她敢殺我阿娘?”我下意識怒吼。

  染娘被我這一吼嚇得身子都抖了,她忙道:“良娣您輕點聲,婢子是打個比方,您不必當(dāng)真,不必當(dāng)真?!?p>  “她敢殺我阿娘,還敢將我當(dāng)成棋子,我一定,我一定不會放過她,我會想方設(shè)法殺掉她替我阿娘報仇。”

  阿爹是我的天,阿娘是我的地,沒了地我怎么立足,誰要是敢殺我阿娘,我拿刀跟他拼命。

  “良娣總算是聽明白婢子的意思了,所以今后無論何時,無論皇后如何和善,您都不能再被她給騙了?!?p>  “可是皇后為什么騙我?。恐性呐佣紩_人嗎?”

  怎么阿瑪從來沒有告訴我。

  “良娣您年齡尚小,待您日后就明白了,并不是中原的女子會騙人,中原的人,依洛的人,海外的人,只要是個人,他就會騙人,騙人的人其實也有好壞之分?!?p>  “怎么說?”

  “有的人騙人是為了保護(hù)別人,而有的人騙人是為了傷害別人,還有的人吶,是自欺欺人?!?p>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p>  染娘說的前半句我懂,可后半句我不懂,她的意思是有的人騙人既是為了欺騙自己,也為了欺騙別人嗎?誰會這么無聊,找一個謊言來騙自己又騙別人呢?反正我沒聽過。

  染娘說:“良娣以后會明白的?!?p>  染娘總是這樣,說話說一半,能急死個人。

  我又問她:“太子和太子妃什么時候大婚?”

  染娘說:“那要等到中秋過后?!?p>  我算了算,還有好長的時間,我希望太子妃快點來東宮,這樣我就不用時時刻刻懸著半顆心了。

  可是太子妃會不會像阿娘一樣虐待我?我有點擔(dān)心,李映月和阿娘一樣,她們都家世顯赫,自然更盛氣凌人些。

  要是李映月像阿娘打姨娘們一樣打我怎么辦?我該還手還是不該還手?我要是還了手,我就完了,我要是不還手,我也完了。要是阿瑪知道我在中原被一個溫柔的像蓮花一樣的女子給欺負(fù)了,她會笑話死我的,到時候我就沒臉見她了。想了想我還是還手吧,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還手了總不至于太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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