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鶴唳十里血妝

第十三章 一往情深(一)

鶴唳十里血妝 東西偷余生 4610 2020-03-25 16:07:55

  太子妃圍場受驚嚇一事還沒有結(jié)果,我整日被囚禁在屋里,連屋外的陽光都少見,我已經(jīng)十分窮困潦倒了,幸虧染娘和阿西合對我不離不棄,此外顧伯每隔幾日都會來看我,這叫我心里莫名感到高興。

  我知道外面的人將我遺忘了,我猜測今后我都會過著這樣平淡無奇的生活,直到老死在深院之中。

  雖然我已經(jīng)不甚在意這些了,可是每回想起那時發(fā)生的事情,我都會莫名的委屈。

  我雖不愿意承認,可是每當夜間萬物沉寂,我的意識異常清醒,再細細回想那日的人和事時,心里都會很難過。我明白這份難過來源于我心愛的人不信任我,他眼里心里從來都沒有我,只有他心愛的女子。

  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上鐘明鶴的呢?反正他現(xiàn)在在我心里去不掉了。我這時才開始明白,原來喜歡上一個不喜歡我的人,是很煎熬的一件事情。

  前幾日再看了李太白的詩作,無意間看到那句“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時,心里竟微微一顫,眼前心間居然滿是鐘明鶴的神色,不論他柔聲與我說話,還是他冷淡地看著我,又或者是他憎惡我的眼神,我不明白,怎么就會喜歡上這個人呢?

  待在屋中的這段時間,每日除了認真寫字之外,我開始讓染娘教我做針線活,染娘的手很巧,她會將我的衣帶系成各種好看的花樣,還能為我梳各種宮外流行的發(fā)髻,也能用各色絲線繡花繡鳥,她就像阿瑪口中的蓮花一樣端莊。

  說起蓮花,我來到中原后最想要看到的除了中原的女子,就是中原的蓮花了,雖說我見到那花之后,并不如心中所期待的那樣徹底喜歡上蓮花,可我還是覺得這種花很美,它的味道好聞,蓮子還可入食,盡管剝起來有些麻煩。

  我學(xué)染娘做針線活,總是容易被針扎到手,這還不算什么,最關(guān)鍵的是我手下的花草蟲魚奇丑無比,假若染娘手下的是鳳凰,那我手下的就是一條蜈蚣,歪歪扭扭就算了,關(guān)鍵是它還長得丑,叫我十分喪氣灰心。

  阿西合見了我的刺繡,抿著嘴在我們身邊偷笑,我實在受不了了,哈哈大笑起來,染娘也十分無奈的陪我們一起笑。我笑了幾聲,立馬想起我這是被囚禁了,不可以在屋內(nèi)大聲喧嘩,要是被太子或者太子妃又或者皇后知曉,定要再懲罰我一頓,于是又急忙停下笑聲,直到實在好笑的不行,才大笑幾聲。

  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是冬天了,再過了幾日,就開始下雪了。

  上京一下雪,見不到一望無際的、白茫茫的、灰蒙蒙的天空和平川,這里簡直和巴克草原沒有一絲相似之處。

  下雪時,我每日守在門口看院中飄落的雪,有時那雪是大片大片的,在院中旋轉(zhuǎn),漂亮的很,但有時又像沙礫一樣,這時風(fēng)再刮得緊些,就一點都沒有興趣了,大風(fēng)寒雪刮得人臉頰通紅,我只好回到屋里靜靜待著。

  一日清晨,我醒來的很早,阿西合還在睡覺,染娘也不在,我悄悄起身,推開門一看,眼前立馬變得通亮起來。我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氣,再吐出白氣,心里一陣歡喜。

  我正要出門,染娘及時上前為我披了披風(fēng),又戴了帷帽,囑咐我道:“天寒地凍,良娣穿暖些?!?p>  我笑了笑,就跑去院中,抬頭看天,看了許久,再回頭時,染娘已經(jīng)進屋了。

  我小心翼翼的踩著院里的雪,厚厚的積雪“嘎吱嘎吱”直響,我聽著那聲音,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喜,不由得又笑了笑,在院里踩了幾回雪,我還不滿足,又用腳將近處的雪攬過來,堆在一起。

  堆了一小堆雪,我仍然不滿意,又低著頭用腳將遠處的雪也攬過來,也不管衣裙有多長,帷帽上的輕紗沾到了地上的雪,就蹲下身子用手玩弄積雪,我的手被凍得通紅,可是這都無法阻攔我的興致。

  我不經(jīng)意間看到院落中尚未被我糟蹋的雪,又過去將手輕輕覆蓋在那層雪上,再拿開時,雪地上就留下了我的手印。

  我心里高興,又輕輕按下了幾個手印,這時聽到腳步聲,我以為是阿西合或者染娘,要抬頭去看,因被帷帽上的輕紗所阻擋,我便撩開輕紗,歡歡喜喜的看去,這一看,我才看到來人是太子。

  我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立馬就消失了,鐘明鶴正看著我,我急忙起身,眼前忽然一陣眩暈,腦袋里一陣發(fā)漲,十分難受,心里想著要站穩(wěn),可腳步已經(jīng)凌亂了。

  鐘明鶴伸手拉了我一把,待我看的真切了些,才撒開他的手向他行禮。

  出乎我的意料,鐘明鶴伸手握住了我的手,我立馬感受到了一股暖意。他拉著我到院中角落處的小亭子里去,我就跟著他。

  我心里好奇他怎么會來,于是問道:“你怎么來了?”

  鐘明鶴回道:“多日不見你,故來看望。”

  我應(yīng)了他一聲,忽然發(fā)現(xiàn)他還拉著我的手,就要將手抽出來,他說道:“都冷成這樣了,還不安分些,我?guī)湍闩??!?p>  我就安分的將手放在他的手里,讓他幫我暖手。他又說道:“近日天冷了很多,別總是跑出來玩耍,要出來也等屋外有陽光,暖和些再出來?!?p>  我又應(yīng)了一聲,他接著說道:“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一聲,當日成山圍場,是我錯怪你了,你沒有要傷害太子妃的意思,是那兩條畜生自己發(fā)了瘋,才跑來咬人的,并不是你的錯?!?p>  我下意識抬頭看他,心里有些欣喜,也有些難過,我盯著他明亮的雙眼,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他的眼睛很漂亮,我像是很久之前就見過一樣。我看得出神,竟沒發(fā)現(xiàn)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鐘明鶴問道:“你怎么了?”

  我才意識到失態(tài)了,他平靜地將我看著,倒是叫我窘迫起來,我急忙垂下頭,用輕紗擋住了我的臉,回答道:“沒事,忽然有些冷了?!?p>  他忽然掀開帷帽上的輕紗,我有些恐慌,抬頭看他,只愣了片刻,他忽然一手鉤住我的脖子,將我拉到他跟前,再看我時,眼里早沒了平靜,那雙眼睛里有的是欲望,是灼熱的目光,隨后他就吻了我。直吻到我渾身發(fā)熱,甚至要流汗了,他才松開我,問我道:“現(xiàn)在還冷嗎?”

  我被他搞得一頭霧水,愣愣地搖頭,心口處劇烈地跳動著。

  他說道:“你解了禁足,就可以去院外轉(zhuǎn)轉(zhuǎn)了,這幾個月將你悶壞了,你定是每日無聊的很?!?p>  我搖頭道:“并非如此,雖不經(jīng)常出門,但每日也在忙的?!?p>  他笑道:“我在外面忙政事,你在忙什么呢?”

  “若是與你相比,我便不叫忙了,我不過是每日練字,看書,閑來無事就叫染娘教我做女紅?!?p>  他又笑道:“你寫字倒算是正經(jīng)事,可若是繡花,怕是不行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我不甘示弱道:“雖然最初幾日的確繡得很難看,可繡了幾日,倒開始慢慢喜歡了,中原的刺繡很好看,我以前見過一種團云紋的紋樣,好像是,繡在一件紅色的衣服上的?!?p>  我遲疑了片刻,又糾正道:“好像就是云紋,那人就是穿著一身紅色的衣服的,可是又好像不是?!?p>  我正在費勁回想腦海中那人的模樣,鐘明鶴卻問我道:“你在哪里見到的那樣的衣服?”

  我抬頭看他,他正認真的看著我,我只好如實回答道:“像是在夢里,又不像是夢里,反正是見過的?!?p>  他問道:“那你現(xiàn)在還喜歡紅色的衣服嗎?”我不假思索的回答:“喜歡。”他就笑了。

  解了禁足之后,我去向太子妃請安,她倒是沒有之前那么盛氣凌人了,見了我,便拉著我的手往屋里走,我被她突如其來的變化搞得十分拘束。

  她主動向我提起幾個月前的事情,向我解釋道:“妹妹千萬別怪我,你有所不知,我小時候被惡犬傷害過,自那之后就很害怕狗,那日也是被嚇到了,才會口無遮攔,出言傷到你,我不是有意的,妹妹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啊?!?p>  她這樣解釋一番,我就明白了,既然她誠心向我道歉,我還怎么能說不原諒她呢,于是說道:“那日事發(fā)突然,情形危機,想必太子妃被嚇壞了,只要太子妃身體無恙就好,妾身怎么會想著責備太子妃呢。”

  李映月這才笑了,我也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她問了我一些關(guān)于巴克草原的事情,我如實回答了。

  她又叫阿西合和她的侍女退下,我正納悶,她卻來到我身邊,俯下身子湊在我耳邊輕聲問我道:“妹妹,姐姐有話想問問你,你比我早入東宮,在太子身邊伺候有兩年時間了,我只問你,殿下平日里是否愿意與你行魚水之歡?”

  我聞言,詫異地盯著她,想起我與鐘明鶴親熱的情景來,臉上火辣辣的燒起來,她追問道:“怎么樣?有沒有?”我急忙搖頭說沒有,可耳朵卻更熱了。

  阿瑪說中原女子向來內(nèi)斂,我也以為太子妃是大家閨秀,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提及男女閨房之樂,可是這時太子妃的言行真叫我大吃了一驚,我雖生在草原,平日里性情也豪放不羈了些,但自我懂得男女之事后,就恥于與人談?wù)?,即便那人是阿西合或者染娘,我也不會輕易就開口,我從沒想過李映月竟然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因此十分不解地盯著她看。

  李映月先是高興了不少,可是隨后立馬又垂頭喪氣道:“殿下對你也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p>  我見她不高興,問她道:“太子妃為何這樣沮喪呢?”

  她回答道:“不瞞你說,我自幼愛慕殿下,早就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侍奉在他左右,可是當我真的嫁入東宮后,才發(fā)現(xiàn)殿下與我想象中大有不同,殿下與我大婚之日,也沒有碰過我,到現(xiàn)在我仍然是處子之身,且殿下身邊多年沒有侍女伺候,他對你與對我又是一樣的,我便猜測殿下其實并不喜歡女子?!?p>  “什么?”我驚呼道:“難道,殿下他……”

  我又想起他曾折磨我蹂躪我的樣子,心想不該如此,于是說道:“莫非殿下是?”

  李映月看著我,點了點頭,我渾身一激靈,皺著眉頭吸了一口涼氣,太子妃又說道:“其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母親和姑母都問我,我只騙她們說我與殿下已圓房了,殿下雖對我很好,但他不愿意碰我,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先等待時機了?!?p>  我也點了點頭,卻仍覺得不可思議。我回去后本來想問問染娘關(guān)于太子的事情,可染娘卻為我端來了一碗苦藥讓我喝,我一看到那藥,先前問她的話早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我問她道:“我又沒有生病,你干嘛讓我喝藥呢?”

  染娘說道:“良娣有所不知,這人不生病也可以喝藥啊,再說這本就不是病人喝的藥,是婢子為良娣熬的補藥?!?p>  “那,我身體很好,不需要補藥,再說這藥聞著就難聞,喝著更苦,我不喝?!?p>  “良娣,這補藥的藥材十分珍貴,是婢子好不容易找來的,您就看在婢子這么用心良苦的份上,再看在婢子為了您的補藥守在爐旁近三個時辰的份上,喝了這補藥吧,難道婢子還會害您嗎?”

  我體諒她的辛苦,便將那碗藥喝了,那藥真苦啊,我喝完后渾身不舒服,彎著身子忍了好一會兒,才不至于將藥吐出來。染娘見我乖乖喝了藥,歡歡喜喜的將碗拿走了,我去屋外透了幾口氣,才回到屋里,和染娘一起繡花。

  第二日我滿屋子找前一日的針線,卻沒找到,我便差人幫我一起找,那些侍女們也都各自忙活起來,卻仍然沒找到。

  我就問她們,誰昨日將針線籃收了,屋里的人都搖頭說不知道,我越發(fā)好奇,遂問她們道:“你們每日收拾我的房間,怎么連針線籃子放在了哪里都能不知道呢?”

  其中一個侍女回答道:“良娣您有所不知,婢子們也都是頭一回到良娣屋中伺候,昨日伺候您的侍女們今日就換了,想必昨日那些人中是有人見到的?!?p>  我好奇道:“還有這回事?”于是遣散她們,等染娘和阿西合回來。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屋里的人左右不過十多個人,我在這里住了兩年了,居然不知道他們每日都在更換。

  我又仔細想了想,沒有將阿西合找回來之前,身邊最親近的人也就只有染娘一人,我向來是只信任身邊的人,所以疏忽了其他的人,以至于連他們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走,我都不知道。

  染娘和阿西合回來時,懷里各自抱了幾支新鮮的梅花,阿西合手里的是已經(jīng)盛開的,染娘手里的尚未綻放的,總之都很好看。

  但我無心觀賞梅花,遂叫她們將梅花插入瓶中,拉著染娘問她道:“染娘,為何我屋里的女婢每日都在更換呢?”

  染娘笑道:“良娣有所不知,這是陳朝自建朝以來就有的,若是外族女子嫁入皇室,沒有帶自己身邊的侍女,那她身邊的侍女就要聽別人的安排,每日更換一回,陳朝女子若是嫁入皇室,就不需要每日調(diào)換侍女了。”

  我想了想,問道:“這是為什么?難不成是為了防止外族女子私交黨羽?不過幾個侍女罷了,出身清白,誰會背主求榮?”

  染娘笑道:“這個婢子就不知道了,只知道這是太祖時就開始的慣例,良娣不必放在心上?!?p>  我心里仍然好奇,但她這樣說,我就不再多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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