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時候就連我們自己都分不清現(xiàn)實與夢境,那本身就模糊至極的邊界線,似乎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薄暮。
清脆的鳴叫聲回蕩在耳邊,很細(xì)小,很輕微…仿佛是從別人的耳朵里傳來的,它們就像是遠(yuǎn)方緩慢到來的火車,時間的流逝帶著轟隆隆的聲響漸漸靠近…取而代之的現(xiàn)在則是如銀鈴般的啼叫。
這是怎么回事?從床上爬起來,窗外的微弱光芒透過薄紗的窗簾映進(jìn)來…赤著腳“刷”的一下將簾子完全的拉開,瞬間傾瀉而入的刺眼陽光讓我睜不開眼。
幾只黃鳥嘰嘰喳喳的在窗臺嬉戲,想要伸手去摸摸它們,卻被它們捷足先登的飛走了。
我不知道現(xiàn)在是幾點,但是樓下已經(jīng)有嘈雜的叫賣聲,完全是早市應(yīng)該有的樣子…玻璃門打開的鈴鐺聲,汽車開駛而過的呼聲,行人聽不清的言語聲…我從來沒有覺得世界是如此的美妙…
等等…
“碰?。。 被剡^神來的時候,房間的大門已經(jīng)被我重重的甩在了墻上,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的沖進(jìn)了客廳。
我聽見了,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是我真的聽見了!
“凱!”我叫喊著,光腳踏在客廳地毯上沉重的踏響都是那么的悅耳動聽。
“我聽見了?。?!我可以…我可以聽到聲音了!”絲毫沒有形象的大吼大叫著將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給凱和老婦人。
老婦人一如既往的笑容平添了幾分疑惑,一旁正準(zhǔn)備穿上外套的凱緊皺的眉頭讓我知道看來事情并沒有朝著完全好的方向發(fā)展著。
“我說…我能聽見聲音了…”不甘心的又提高了音量,凱“咻“的一聲將袖子套上,整理著身上的外套,拉鏈的聲音是那么的刺耳。
果然…只是聽得到環(huán)境的聲音而已嘛?
只覺得心頭一陣冰涼,連解釋的動力都全然被澆滅,凱遞過來一張紙條,他擔(dān)心我是不是人不舒服,無力的搖搖頭,我相信現(xiàn)在的我看過去一定是那么的有氣無力。
我能照顧好自己…當(dāng)然只是身體上,我并沒有將后半句告訴他,凱半信半疑的又看了我一眼,我朝他擠了一個笑容,他才無奈地笑了笑離開了。
為什么會這樣?既然能夠聽到或者說是恢復(fù)了部分聽力,可還是不能交流…接下來好長的一段時間里,我都是在糾結(jié)著這個對于常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問題。
仔細(xì)想想,從人嘴里和環(huán)境產(chǎn)生的聲音波動是完全不一樣的載體嗎?聲波本身就是震動空氣所產(chǎn)生的聲音傳入耳膜并經(jīng)過大腦處理所以我們才產(chǎn)生了聽覺,可是…既然我能夠聽到環(huán)境的聲響,那就代表我的聽覺接收是沒有問題的。
該死…無論從哪個方面都想不通。
我不是個愛鉆牛角尖的人,但此時此刻這種仿佛被世界拋棄的深深寂寞感幾乎要把我殺死。不行,我不能再這么下去…就算是分散注意力也好,我應(yīng)該做點其他的事情才對。
緩慢的從沙發(fā)上爬起來,凱給我留的早餐我只吃了幾口就放著了,我并不打算倒掉,只是現(xiàn)在真的沒有胃口。
也許我應(yīng)該找老婦人聊聊,有關(guān)于這個也叫S市的S市的事情,我對這個地方了解的還是太少…如果我能出去的話就好了。
老婦人房間的門沒關(guān),但我還是輕敲了幾下門,木門厚實的響聲是那么的令人回味…老婦人似乎很開心,她時不時綻放的笑容,即便不用聽都知道。
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她回過頭來揮著手招呼著我過去,來到她的身后,視野越過她的肩膀落在她左手上的類似于手機(jī)的東西…這個很像手機(jī)只不過形狀有點不同,是正方形的。
我看著屏幕,清晰的畫面上顯示著一輛被拆成好幾塊的汽車…那個地方看起來像是個工廠,地面上還散亂著許許多多的工具。
看得出來老婦人在與別人視頻,下面還顯示著視頻時間,雖然數(shù)字的書寫也是反過來的。畫面的鏡頭轉(zhuǎn)回了手持者的正面…是凱,他的臉又像上次那樣沾上了黑乎乎的污漬。
他笑嘻嘻的眼珠馬上就注意到了站在老婦人背后的我,詫異從他臉上一閃而過,但立馬又變成了陽光的神情。
“尼婭?!?p> “凱…“
話音剛落,吃驚、難以置信,各種各樣的情緒瞬間布滿了我和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這是怎么回事!?我…已經(jīng)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現(xiàn)在的這種狀況。
“媽,把手機(jī)給尼婭一下!“
凱的語氣很著急,還沒等老婦人遞過來,我就直接伸手拿走了手機(jī)??粗謾C(jī)里的凱,他就像是見到了世界奇觀一般,我們就這么面面相視,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最后,還是凱先開的口。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盡力的平復(fù)著自己的心情:“我也不知道…我今天早上起來莫名的就可以聽見周圍的聲音,我一大早原本是想告訴你們這件事的…”
“在家里等我!”
“好..我哪也不去…”
話還沒說完,凱就關(guān)了視頻,按他的意思他應(yīng)該是打算馬上趕回來,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因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而影響別人的工作,可是…這一系列的發(fā)展快的讓我有點接踵不治,我不清楚是哪個環(huán)節(jié)的聲波產(chǎn)生了問題,還是我的聽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進(jìn)化了?
也許是我適應(yīng)了這個地方的聲音傳輸方式,又或者只是單純的突然“開竅”?我不懂,也想不明白,這似乎不是當(dāng)下能夠搞明白的事情。
玄關(guān)的聲響,猛地將我的思緒拉回現(xiàn)實…凱的速度也太快了點…我急忙來到客廳,只見他氣喘吁吁的,汗也留了滿頭都是。
“不用這么急,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講這話的時候我很沒底氣,因為實話說,這真的是太麻煩別人了。
我低下頭,不想讓他看到我有點羞紅的臉,可奇怪的是,凱沒有回應(yīng)我,也沒有任何動作,我似乎從剛才到現(xiàn)在都沒有聽到他的喘氣聲..。
不解的抬起頭,面前,凱皺起的眉頭幾乎快要扭成一團(tuán)…怎么會這樣,我故意的用手拍打了一下茶幾桌,沉重的木制聲音徑直傳來…它們震動著我的耳道,像是在示威,像是在告誡我,不需要這么暴力的方式去對待它們。
凱來到我的面前,他焦急的雙手抓住我的肩膀,實話說有點疼,但更多的是焦慮,他似乎比我還著急,我只看到他不斷開口閉合的嘴部動作,卻沒有聽到任何的只言片語。
絕望的死寂再次包圍了我,這種重燃的希望與未知的不解雙環(huán)交錯折磨著我的神經(jīng)…我只是想要像個正常人那樣可以與別人交流而已,為什么要讓我碰上這種事情。
僵持著,我們只能干著急的互瞪著眼,身后,老婦人推動著輪椅來到我們旁邊,她緩緩地將手機(jī)遞了過來,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凱立馬將手機(jī)塞到我的手里。
他想做什么?凱拿出自己的手機(jī),也沒見他進(jìn)行什么操作,他只是看著手機(jī)而已,沒過多久,我手中的哪個正方形物體就突然震動了起來…
詫異的望向凱,他比手畫腳的指著手機(jī),我想他是叫我接了這個電話,好吧,我大概明白他的用意了。
這個手機(jī)構(gòu)造和我的手機(jī)完全的不一樣…既然沒有按鍵,應(yīng)該也是觸屏的吧…總之我得先劃動…還沒等我有所動作,電話自己就接通了…
不可思議的將聽筒對著耳邊,手心不自覺的冒出了汗,我雙手抓緊了手機(jī)生怕一個失手滑落。
凱深吸了一口氣,我不禁屏住了呼吸,在他開口的那一刻,幾乎都快提到嗓子眼。
“聽得見嗎?”
一聲低沉的男音從聽筒的另外一邊傳了過來…我們四目相望,我?guī)缀醵伎焱俗约旱哪刚Z要怎么說,舌頭似乎打了一個完美的死結(jié),結(jié)結(jié)巴巴的半晌憋不出一個字來。
“尼婭?聽得見我的聲音嗎?…該死,這樣也不行嗎!?”
“等一下!”我扶住了自己的快要癱軟下來的右手。
凱愣在了原地,瞪大的眼睛絲毫不比我剛才的模樣好到哪里去。
“我能聽見,非常清楚!”我又重新的復(fù)述了一遍剛才的話語…凱合不攏的嘴,立馬掛斷了電話,他有點粗魯?shù)淖ブ业男”郏页块g跑去。
那瞬間,種種可能閃過了我的腦海,我跟著他或者說是半托硬拽的來到了他的房間,剛到門口,凱就松開了我的手,只見他一個勁兒的沖到了床邊的大長桌前。
那是張稍微有點亂的條紋紋理的桌子,看過去頗象是影視劇中隱居深山的巫師會用的那種木頭桌。
桌上雜亂的散著各種各樣的電子元件,紅色的線圈與藍(lán)色的負(fù)極線纏繞在一起,反著微光的焊接殼東倒西歪的到處都是,凱從剛才到現(xiàn)手一刻也沒有停下來過。
他就像是那種電視上才會出現(xiàn)的“神奇科學(xué)家”一樣,將一個小巧的零件麻利的從機(jī)械上拆下來,我不懂他在連接著的那些線分別較叫什么,也不知道它們最后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作用,但是凱就是那么的專注著…
我不好意思打擾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在了他的床上,剛坐下就感覺到了和我房間的床鋪不一樣的觸感,談不上很軟,甚至有點硬…
凱的動作很流暢,沒過多久,他就完成了那個“小創(chuàng)作”,實話說,我有點好奇,他到底在賣什么藥…
坐立不安的看著他轉(zhuǎn)向我的難以抑制的笑臉,我接過他遞給我的“神秘物件”…這似乎是個耳麥,銀灰色,圓形小巧,背后還有一個放著紐扣電池的小翻蓋,耳麥邊上延伸出來的彎彎的倒扣環(huán),那應(yīng)該是用來掛在耳朵用的。
我明白了凱的用意,既然通過空氣,我們彼此之間的聲波不能被耳部所識別,反而通過機(jī)器過濾出來的聲音能夠被聽到…我不懂其中的原因,但當(dāng)下也不是搞懂的時候。
我立即想也沒想的將耳麥戴起來,扣環(huán)稍微有點大,凱幫我調(diào)整了一下,我又重新嘗試了一次,這次終于成功的將麥掛了上去。
呼吸不自覺的加重,我看著凱,他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讓我更加的不自然…微微的張開嘴,清晰的感覺到聲帶的振動。
“嗯…”不知說什么好,本能的發(fā)出了一聲。
“聽得見嗎?”緊張的注意著凱的表情,他幾乎是石化在了那里…果然還是不可以嗎?
“又失敗了…”
話音剛落,凱一把抓住了我的肩膀,震驚之余只見他拼命地點著頭:“我聽見了,我聽見你說話了?。?!”
“你說什么!?”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亩洌粌H是凱就連此刻我也能清楚的聽見從凱的喉嚨發(fā)出來的聲音。
那一刻,一股無法言意的酸楚涌上心頭,我終于…天吶,我終于能夠像個正常人那樣說話了…這總宛如殘疾人的生活我是再也不想經(jīng)歷一遍。
幾乎是出自本能的伸手環(huán)住了凱的脖子,淚水忍不住的奪眶而出,凱的身體緊繃著,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已經(jīng)全然將所有禮節(jié)問題拋擲腦后。
“謝謝你?。?!”一字一腔的將感激之語說出。
凱僵硬著手臂輕輕的拍了拍我的后背:“不…不客氣…”,我松開手,后知后覺的將凱從我的“大懷抱”中放了出來。
低著頭,幾乎完全不敢與他對視…我都做了些什么?我現(xiàn)在的樣子一定非常的滑稽…忍不住的用眼角瞥了一眼,正好對上和我一樣偷看的面紅耳赤的凱。
“不憋了,不憋了,我認(rèn)輸!”凱說著轉(zhuǎn)過頭來笑了出來…看著他開懷的笑容,我也情不自禁的笑出了聲…就像傻瓜一樣,兩個人面對面的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