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黃雀在后

　　“錯……錯了！你們抓錯了！”

　　高君雅遽遇雷擊，驚魂未定，被眾人撲倒在地，像殺豬一樣按住四肢。直到這時他才醒悟過來，像豬一樣的嗷嗷亂叫，四肢亂蹬。

　　“你們竟敢抓……抓我？我是太原副留守！快放開我！”

　　高君雅此時被眾人按在地上，臉杵著地，嘴上、臉上盡是黃土灰塵。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得了這些了，不住地大聲分辨。

　　“咳……咳咳……我是高君雅，堂堂的副留守大人。咳……咳……我不是妖魔鬼怪！快放開我！”

　　看著他因拚命掙扎而猙獰的臉，以及因著急而變得聲嘶力竭的叫喊，使得他越分辨，眾人便越覺得他可怕。大家哪聽他解釋，先按倒制伏再說。

　　王威絕沒想到事情會突然有這樣的反轉(zhuǎn)，這完全超出了他和高君雅原來的計劃。他見高君雅被百姓們壓住，心中大急，連忙上去解圍。

　　“大膽刁民，想造反嗎？他是副留守大人高君雅，快放開他！”

　　王威一邊大聲呼喝，一邊沖上前去轟趕眾人。

　　“不許動！動就斬了你！”

　　突然一把森冷的寶劍抵在他的脖子上，讓王威渾身猛地一顫。

　　王威斜眼一看，原來是李世民搶步上前，把劍駕在了他的脖子上。

　　王威畢竟久經(jīng)沙場，城府很深。他被李世民制住，無法動彈。突然遭此變故，雖然他的心中十分的恐懼，但仍故作鎮(zhèn)定。

　　“二公子，你……這是何意？”

　　李世民只是拿眼盯著他，并不答話。

　　“唐公您看，這……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這……這……”

　　王威見李世民只拿眼瞪著他卻并不答話，只得轉(zhuǎn)臉望向李淵，大聲質(zhì)問道。

　　“嘿嘿，這是何意，難道你自己不知道？”

　　“這……這下官怎么知道？怎么好好的，陡然變成了這樣子了？”

　　“嗯，你還在這里裝聾作??！待會就讓你們現(xiàn)出原形！”

　　李淵朝王威“嘿嘿”冷笑幾聲。他見王威和高君雅都已被制住，“倉啷啷”一聲把手中的寶劍扔在地上，轉(zhuǎn)臉大聲命令道：“擂鼓！”

　　廣場上突然響起三聲震天價鼓響，百姓以為又是雷聲，都有些驚慌，皆仰頭向天空望去。自從剛才幾聲炸雷后，天空又是晴空萬里，只是比剛才更加燥熱的很了。待大家聽清是鼓聲，這才放下心來。但大家都不知道這鼓聲是何事，都翹首朝主席臺這邊看過來。人群也逐漸安靜下來，大家靜聽留守大人有何話說，也都想搞清楚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這時，廣場南端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報，有緊急軍情上報！”

　　這喊聲特別洪亮，在廣場上幾乎所有人都聽見了。眾人聽見喊聲，都轉(zhuǎn)頭齊刷刷地向南望去。只見廣場南側(cè)有一面旗幟正向這邊移動，有十幾個軍士正在推開眾人向圣母祠擠來。眾人見是軍人，連忙閃開一條道路，讓他們進(jìn)來。

　　只見這十幾個軍士在一個官員的帶領(lǐng)下，匆匆來到李淵的面前，躬身說道：“稟報留守大人，下官乃開陽府司馬劉政會。下官有緊急軍情上報！”

　　李淵大手一揮道：“講！”

　　劉政會大聲稟告：“下官經(jīng)過縝密偵察得知，副留守王威、高君雅二人圖謀造反，暗中勾結(jié)突厥，引突厥大軍入寇中原?！?p>　　劉政會故意提高嗓門，說話的聲音很大。這聲音大得幾乎廣場上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什么，副留守大人是漢……漢奸，勾引突厥人？”

　　“原來看著是正人君子一般，卻原來是個十足的壞蛋！”

　　“怪不得突厥不住地侵?jǐn)_太原，原來是有內(nèi)奸啊！”

　　人們聽說王威和高君雅兩位副留守大人引突厥入寇中原，個個義憤填膺。他們揮舞著拳頭，高呼“懲治奸賊”的口號，擁擠向前，把圣母祠圍了個水泄不通。

　　王威一聽，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唐公，我等冤枉啊！”

　　“胡說，我等絕不是勾結(jié)突厥人的內(nèi)奸！唐公，這是污……污陷！”

　　高君雅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聽到這話也慌了，像殺豬般的嚎叫著。

　　他們兩人都知道，太原及內(nèi)地的人常常受到突厥的滋擾，所以對突厥恨之入骨，更痛恨與突厥里外勾結(jié)，魚肉百姓的內(nèi)奸。在這個群情激憤的時候，“內(nèi)奸”一詞足以在瞬間置他們于死地。廣場上那么多人，哪怕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兒就能把他們給淹死了。所以他即使頭被按在地上，也要拚命地為自己發(fā)聲。

　　到此時王威才明白李淵剛才所說的“待會就讓你們現(xiàn)出原形”是什么意思了！自己和高君雅算計來算計去，以為基本上已經(jīng)穩(wěn)操勝券了。卻原來李淵早已設(shè)好陷阱，在這里等著他們呢。他聽得劉政會的稟報，大怒道：“唐公，劉政會這是血口噴人！我和高君雅高大人對朝廷忠心耿耿，丹心可鑒，豈會勾結(jié)突厥，圖謀造反！唐公可千萬勿聽這小人的讒言，害了忠臣?。　?p>　　“哈哈哈哈！”

　　李世民聽了王威的話后，不由得仰頭哈哈大笑，對他輕蔑地喝道：“忠臣？忠臣一詞從你的口中出來，都臟了這兩個字眼！你與朝中奸臣勾結(jié)，欲殘害忠良?，F(xiàn)在又與突厥勾結(jié)，圖謀造反！你若是忠臣，當(dāng)真是老天瞎了眼！”

　　李世民說完一腳將他踢倒，用腳踏住他右手的短劍，喝道：“來啊，將他和高君雅綁了！”

　　劉政會帶來的十幾個軍士立即上前，七手八腳地將他和驚魂未定的高君雅一起給綁了。此時這兩人被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蜷縮在地上，顯得更加的狼狽。

　　古人沒有什么天文知識，認(rèn)為晴天打雷，不是什么好事。特別是天雷劈人，更不是什么好兆頭，遭雷劈之人不是惡人就是妖魔。這高君雅也是背時，正好站在高大的周柏之下，本身就非常容易遭雷擊?，F(xiàn)在他一身狼狽，又與王威兩人被綁縛在地上，更是猥瑣不堪。

　　眾人見他們這般模樣，再加上有人舉報他們勾結(jié)突厥，為害中原，更是群情激憤。大家紛紛高呼：“殺了這兩個亂臣賊子！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大家靜一靜！大家靜一靜！”

　　李淵揮一揮手，讓眾人安靜下來。他大聲說道：“自從本留守坐鎮(zhèn)太原以來，親政愛民，勤于政務(wù)。多年以來，太原也是風(fēng)調(diào)雨順，物阜民豐，清靜太平。但是自從這兩小子來到太原后，倒行逆施，敗壞綱常，有失人倫。沒想到他們竟然勾結(jié)突厥，圖謀造反。怪不得這段時間太原大旱，原來是他們的惡行驚動上蒼，上蒼因他們而怪罪于太原的黎民百姓。讓我們太原的黎民百姓因他們而遭災(zāi)，大家說答不答應(yīng)？”

　　李世民朝他的父親看了一眼，眼中是無限的欽佩。

　　沒想到姜還是老的辣！

　　父親不僅精心地設(shè)置了這個構(gòu)陷王威和高君雅的陷阱，還將民眾因干旱而引起的激憤順利地引到他們兩個惡賊的身上。怪不得他這兩天不動聲色，原來是早有謀算。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廣場上的眾人聽到李淵這么一說，群情激憤，振臂高呼。

　　“絕不能放過這兩個害人的妖孽！”

　　這呼聲如雷，不亞于剛才那幾聲霹靂，震得圣母祠梁上的灰塵“簌簌”地往下掉。

　　王威和高君雅這時感到后背發(fā)麻，面如死灰，渾身顫抖。一旦李淵把民眾的仇恨引到他們身上，他們就真的死定了，而且會死的極其悲慘，身后還會留下千古罵名。

　　在群情激憤的民眾面前，這時候的王威和高君雅才感受到了極度的恐懼。

　　“我們不是內(nèi)奸！”

　　“我們是好人，不是妖孽！”

　　“這求雨儀式就是我們搞的，我們怎么會是妖孽呢！”

　　“快放了我們，我們是朝廷命官！你們?nèi)枇R、捆綁朝廷命官，難道要造反嗎？”

　　他們拚命地申訴，拚命地解釋。但他們被綁在地上，蓬頭垢面，一副猥瑣樣。是以他們越掙扎，越申訴，越讓人覺得他們的嘴臉越恐怖，人們呼喝的聲浪也就越高。漸漸地，他們兩人申訴的聲音已經(jīng)完全被人群的呼喝聲完全淹沒了。無論他們怎么歇斯底里地叫喊，也根本沒人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這場景令王威和高君雅兩人極度恐慌。如果不趕緊擺脫這種局面，憤怒的人們看樣子一定會把他倆生吞活剝了的。他們兩人艱難地坐直身子，拚命地扭動著身體，跪行幾步爬到李淵面前，聲淚俱下地哀求道：“唐公，我們錯了，不該存心陷害唐公。請?zhí)乒钤诙嗄晖彩碌姆葑由希埼覀円粭l小命吧！我們將感恩戴德，永生不忘！”

　　李淵對他們兩人正眼都不瞧一下，對他們的告饒更是置之不理。

　　王威和高君雅眼見求告李淵無望，還不死心，又突然轉(zhuǎn)身對眾黎民百姓叫道：“我等實實冤枉，是李淵父子設(shè)計陷害我等。他們父子才是勾結(jié)突厥，圖謀造反的小人??！”

　　“胡說，唐公光明磊落，怎么會陷害你們！”

　　“天雷為什么劈你不劈別人？”

　　“老天有眼，從來不會認(rèn)錯人的！”

　　“你們一看就不是好人！”

　　“殺了他們！替天行道，還我們太原安寧！”

　　王威和高君雅的聲音完全被淹沒在人們一浪高過一浪的怒罵聲中。

　　李淵又揮一揮手，讓大家安靜下來。人們這才又聽到王威與高君雅聲嘶力竭，如狼嚎一般的申辨聲。此時大家哪里肯聽他們的辯解，又紛紛地高呼：“這兩小子反復(fù)無常，一會說他們陷害唐公，一會又說唐公陷害他們，十足的大奸臣！”

　　“就是他們，害得我們久旱無雨！他們就是旱魃，是妖魔！”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殺了這兩個遭天遣的惡魔！”

　　李淵再次揮手示意大家靜下來。他剛要說話，突聽廣場南側(cè)又有人高呼：

　　“報！有緊急軍情上報！”

　　人們突然又聽到呼報，不知又是什么事，連忙紛紛回首南望。只見又一面令旗下，有十幾個軍士簇?fù)碇粋€官員匆匆趕來。有人認(rèn)識，小聲議論道：“這不是晉陽令劉文靜劉大人嗎？”

　　說的不錯，來者正是晉陽令劉文靜。

　　劉文靜帶領(lǐng)眾人撥開眾人，急匆匆來到李淵面前，躬身施禮道：“唐公，晉陽令劉文靜有緊急軍情上報！”

　　李淵大手一揮道：“快說！”

　　劉文靜大聲說道，：“據(jù)下官偵知，突厥大軍約有五萬人，正日夜兼程，向太原府而來，目前離此不足百里。”

　　劉文靜說話的聲音也很大，似乎他也要把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到

　　“什么，突厥大軍真的來了？”

　　“啊呀，禍?zhǔn)聛砹耍∵@可怎么辦？”

　　廣場上眾人聽說突厥大軍到來，離此只有不足百里，人人驚慌。太原臨近突厥，常常受到突厥的禍害，所以誰都知道突厥大軍的到來意味著什么，廣場上又是一陣騷動。

　　王威和高君雅一聽突厥大軍前來，一下子嚇得冷汗淋漓，渾身抖得如篩糠。他們知道現(xiàn)在他們勾結(jié)突厥的罪名已經(jīng)坐實，再難分辨。沒想到自己聰明反被聰明誤，算計來算計去，結(jié)果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自己反而成了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他們這時才發(fā)現(xiàn)李淵原來是故意利用今天祈雨的機會，來當(dāng)眾揭發(fā)自己的“罪行”，以激起民憤。他們知道已經(jīng)觸犯了眾怒，再難活命，索性認(rèn)命再不分辯。

　　“殺了賣國通敵的奸賊！”

　　“殺了天怒人怨的妖魔！”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不殺他們我們晉陽百姓不得安生！”

　　廣場上的人們憤怒地舉起拳頭，個個咬牙切齒。似乎每個人都想上前從王威和劉君雅兩人的身上撕下一塊肉來，才能出一出心中的惡氣。

　　各位看客一定要問，怎么這么巧，正好這時候突厥進(jìn)犯？

　　其實這一切，都是李淵安排下來的計謀。

　　早在先前，為了防備突厥南下，李淵在太原以北各地設(shè)置了大量的守備兵，特別是太原北面的陽曲更是重兵把守。陽曲一地可以說是太原的咽喉，該地一旦沒有守衛(wèi)，突厥勢必會大舉南下。為了順利起兵，干掉王威和高君雅這兩個絆腳石，李淵故意虛置陽曲的守兵，不惜引突厥兵南下。到時候，再以王威和高君雅引入突厥兵為由，將二人除掉。同時，李淵又秘密地安排劉政會和劉文靜先后出現(xiàn)，坐實王威和高君雅的罪名，激起民憤，于是就有了大家前面看到的一幕。

　　李淵揮一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但很多人都吃過突厥的苦頭，聽說突厥要來，都有些驚慌害怕，哪里還能安靜下來。李淵又命人擂鼓。三通鼓后，眾人才稍稍安靜。

　　李淵大聲說道：“大家稍安勿躁，有老夫在，就絕不會放讓突厥南下，侵害到我太原府的一草一木。老夫一定會與我太原府的百姓同呼吸、共命運！大家放心，只要老夫在此，就一定會保大家平安！”

　　李淵說罷低聲對劉文靜耳語幾句，劉文靜心領(lǐng)神會，點頭匆匆而去。

　　李淵這才又大聲說道：“本官已安排劉文靜大人去退兵。大家放心，不出兩日，突厥大軍必然退去?！?p>　　眾人見李淵保證能退走突厥大軍，又見他氣定神閑，一點也不驚慌，知道他必有退兵的良謀。

　　“留守大人英明！留守大人就是我們太原的活菩薩！”

　　“留守大人是草民的再生父母！”

　　此時人群中又發(fā)出一陣陣高呼，李世民這時也站直了身子，高聲說道：“某乃是留守大人的二公子李世民，曾在雁門關(guān)單騎從突厥的千軍萬馬中救下當(dāng)今圣上。大家相信，只要我們父子在太原，就決不會讓突厥鐵蹄踏入太原府半步！”

　　剛才離得近的人們都看到過李世民留露出的好身手，所以對李世民的話深信不疑。

　　“好！”

　　“小民等全都指望留守大人了！”

　　眾人一聽，紛紛拍手歡呼。

　　李世民等大家稍稍安靜下來，又昂首大聲說道：“只是這兩個通敵謀反的惡徒該怎么辦？有了他們，我們太原百姓就不得安寧！有了他們，天神震怒，就不會降下甘霖，潤澤太原！”

　　眾百姓再次大聲高呼：“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群情激昂，聲浪一浪高過一浪，聲震于天。

　　只見李淵大手一揮，幾個軍士拖著早已嚇成一灘爛泥的王威和高君雅來到晉祠的角落處，手起刀落，兩顆人頭瞬間落地。周圍群眾見兩個惡賊伏法，紛紛拍手叫手。有些膽大的人覺得還不解氣，又沖上前去對著兩人的尸體踢了幾腳。

　　實際上王威與高君雅在太原府內(nèi)也有一部分自己的嫡系軍隊，實力也不容小覷。但此次李淵利用祈雨，借助民意除掉他們兩人，他們的手下哪個還敢跳出來替他們出頭？同時，王威與高君雅已死，這些人已是群龍無首。李淵又提前作了布置，他們更是沒有人敢蹋出營門半步。

　　說來也怪，剛殺了王威和高君雅，突然平地一陣大風(fēng)，飛沙走石，立時吹起一陣涼意。天空忽然黑云漫卷，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正在人們見天色突然暗下來，感到驚慌之時，突然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隆隆的雷聲便又卷了過來。在聽見雷聲的同時，一場傾盆大雨便從天際線處踏著歡快的步伐，“嘩嘩嘩嘩”地來了！

　　久旱逢甘霖！

　　一道道雨幕從天際落下，落在人們的身上，打濕了額頭，打濕了衣服。但是人們卻是異常地高興，大家歡呼雀躍，手舞足蹈，沉浸在一片快樂之中。

　　到了這時，大家更是十分地肯定，正是因為唐國公父子順天應(yīng)時，及時殺了王威與高君雅兩位妖魔，上天才肯施恩降下了甘霖。

　　看著大家開心地在雨中歡呼，李淵和李世民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心有默契地互相望了一眼，嘴角浮現(xiàn)出隱隱的笑容。

　　他們父子兩個人站在圣母祠中，光線較暗，看不清他們的面容。

　　此時眾人只顧在雨中歡呼，又有誰會注意到此刻李淵和李世民二人臉上那會心的笑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