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斗已經(jīng)非常膠著。宗羅睺率領的薛軍雖然在人數(shù)上占有極大的優(yōu)勢,但薛軍經(jīng)過三天三夜的攻寨,已經(jīng)比較疲憊。今天他們又遭到李靖和龐玉率領唐軍的死戰(zhàn),更是十分的疲憊。目前的戰(zhàn)場上,雙方都已經(jīng)精疲力竭,大家都在苦苦地堅持著。
李靖知道,現(xiàn)在應該到了唐軍出擊的時候了,但為什么李世民那邊還沒有動靜。此時他焦急地邊殺邊向東望,他和龐玉、還在在營寨中苦苦支撐著的梁實都盼望著在血氣蒸騰的東方,李世民能率領唐軍突然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
就在這時,東南方突然響起了嘹亮的號角聲,夾雜著隆隆的鼓聲,震天價響。
這聲音很響,很大,即使在這喊聲震天的戰(zhàn)場上也能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那號角聲一聲大過一聲,一聲近過一聲,掠過戰(zhàn)場上的人浪,傳遍淺水原上的每一個角落。
唐軍的士兵們開始歡呼,他們的援兵終于來了!
只見李世民騎著他的那匹寶馬颯露紫,帶領著兩千名精騎率先從東南方掩殺過來。他們就像疾風卷勁草般殺入戰(zhàn)場,其他將士也吶喊著帶領數(shù)萬馬步軍隨后掩殺過來。
李世民金盔金甲披著金黃色的大氅,騎著寶馬颯露紫像一朵鑲著金邊的紫云在戰(zhàn)場上飄來飄去。身后的騎兵像狂風驟雨一樣蕩滌著這里,把一個個薛軍從這地面上抹掉,并一個個地沖刷掉。
李靖見此情景,急伸手從掌旗兵手中拿過已經(jīng)是千瘡百孔的軍旗,用力一揮,大呼一聲:“兄弟們,決勝的時刻終于到了,大家跟我沖??!”
這一聲呼喝,在嘈雜紛亂的戰(zhàn)場上就如同一個晴天霹靂,激蕩在每個唐軍的耳畔。剛才還累得站不起來的唐軍將士們現(xiàn)在一個個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陡然來了精神,歡呼著向前殺去。被困在營寨中的梁實此時也趁機打開寨門,率領士兵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沖殺出來。各路大軍呼號著,開始像鐮刀割麥子一樣向薛軍殺去。
幾路大軍多點開花,在戰(zhàn)場上縱橫捭闔,勢如破竹。到處都是唐軍的吶喊聲,四面都是唐軍的搏殺的身影。
戰(zhàn)場的形勢瞬間發(fā)生了逆轉!
戰(zhàn)爭就是這樣,一旦順著的時候,大家因為有盼頭還能相互依靠。可一旦戰(zhàn)爭出現(xiàn)了逆轉的時候,要想還能穩(wěn)住陣腳那可就難了。薛軍本就離心離德,再加上這幾天來連續(xù)作戰(zhàn),已經(jīng)疲累不堪的的薛軍猛然間經(jīng)此沖擊,終于失去了最后一點膽量和斗志。
薛軍官兵開始哭爹叫娘四處逃竄,淺水原上到處都是失魂落魄如驚弓之鳥般奔逃的薛軍。
宗羅睺想拚命地阻止士兵的逃跑!
他在潰散的士兵中來回呼喝彈壓,企圖阻止薛軍士兵的潰敗。
但兵敗如山倒!
薛軍士兵們失魂落魄,哪里能阻止得了!就連他自己也在亂軍中被一起裹挾著向西逃竄。
剛才還是拼命洶涌向前的潮頭現(xiàn)在卻是變成了潰逃的落潮!
而且這潮頭退得實在是太快,以致于淺水灘上到處都是丟棄的刀槍旗幟、鎧甲輜重。薛軍爭先恐后的逃命,自相踐踏,像是被狂風卷起的落葉一樣,隨風卷折。
現(xiàn)在,誰也不能攔住這股敗兵的潰逃!
李世民沖到李靖面前,看到他滿身是血,關切地問:“李兄,怎么樣?還能堅持嗎?”
“李兄,你……你受傷了?”
李世民看到李靖的左肋很明顯有一處傷口較重,還在往外流血水,不由得焦急地說道。
“快快,趕緊包扎一下。李兄,你先休息,戰(zhàn)場留給我!”
“殿下您放心,這……這大部分都是敵人的血,屬下沒事!”
李靖朝自己的身上看了看,笑著對李世民說道。他趁此機會迅速地脫下鎧甲,緊急用藥王老神仙的藥涂了涂傷口。
李世民過來要幫他包扎,李靖卻著急地推開他,并用手向西一指,對李世民大聲說道:“殿下,您不要管屬下!薛軍現(xiàn)在是兵敗如山倒,人人心里已崩潰到了極點。殿下此時應趁薛軍敗退之際,不要停留,一路沖殺,直至消滅他們,千萬不能給他們喘息的機會!”
“我知道!那你……”
“殿下不用擔心,屬下沒事!”
李靖見李世民擔心自己的傷口,趕緊催促他快去追擊薛軍。
“好吧,那李兄你自己要小心!”
李世民大手一揮,號角聲又立刻響徹原野,鼓聲又一陣緊似一陣地敲打起來,催促著士兵們奮勇向前。
李靖快速穿上鎧甲,從戰(zhàn)場上搶過一匹戰(zhàn)馬,迅速趕上李世民與他一起向前沖殺。由于那些陌刀手們沒有騎馬,一時跟不過來,李靖和李世民只帶著二千輕騎兵沖在最前面。梁實、龐玉以及劉文靜、殷開山和其他唐軍的部隊被遠遠的拋在后面,還沒有跟上來。
“世民,停一下!世民,停一下!”
大將軍竇軌看到這種情形非常著急,他快馬加鞭拚命地追上前來,在李世民的后面不住地大聲地叫喊。
李世民見他喊得急,不知道有什么事,急忙勒馬回望。
“世民,等一等!”
竇軌順勢沖上來一把拉住李世民的戰(zhàn)馬,苦苦地勸道:“世民,現(xiàn)在暫時不能追!我們此戰(zhàn)雖然打敗了宗羅睺,但薛軍只是新敗,薛仁杲還占據(jù)著堅固的城池。他們尚有殘兵不下十萬,若收攏起來反擊的話勢頭依然很猛。況且我們大部分唐軍還沒有跟上來,你只率領這區(qū)區(qū)兩千兵哪是他的對手?所以你現(xiàn)在絕不能輕易冒進,以免中伏。我們現(xiàn)在不如暫且收兵,觀察一下薛仁杲的動靜再做定奪……”
竇軌是李世民的舅舅,此刻見李世民只率區(qū)區(qū)兩千騎兵追擊,生怕李世民有所閃失,所以急忙上前阻止。
李世民不等竇軌說完,就著急地說道:“舅舅,兵不在多,而在于士氣。現(xiàn)在敵軍已如驚弓之鳥,看見我軍旗幟即望風而逃,士氣全無。我軍現(xiàn)在勢如破竹,勝利已經(jīng)在望。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機不可失!我怎么能錯過這剿滅薛仁杲的大好良機呢!”
“世民,萬事不能操之過急,欲速則不達。輕易冒進,恐有危險!即使要追擊薛軍,也要等大部隊跟上來再說!我絕不能讓你只帶這么一點人去輕身犯險!”
竇軌見李世民不聽勸告,還要催馬向前,便死死地拉著颯露紫的韁繩不撒手。
“舅舅不要再說了!”
李世民說罷在馬身上猛抽一鞭。竇軌絕沒想到李世民會不聽勸告,他急切間哪能拉得住。那馬猛地掙脫竇軌的手,如箭一般地沖了出去。
“世民,世民——”
竇軌見李世民不聽勸告,急得在那里不住地喊叫。
“竇將軍放心,在下會緊緊跟在殿下左右。將軍您趕緊去集合隊伍跟上來,以防不測?,F(xiàn)在是消滅薛軍的大好機會,千萬不能錯過!”
李靖見竇軌還呆呆地站在那里,不住地叫喚。李靖立即過來提醒他趕快去催促后軍跟上。他說罷也緊跟而上,只與李世民率領二千騎兵率先追趕過去。
“嗨!這……這……,”
“李將軍你一定要保護好殿下,千萬不能讓他有閃失!”
“大將軍放心,在下有數(shù)!”
竇軌見阻擋不住,正在那里著急,經(jīng)李靖一提醒方才醒悟。他生怕李世民有閃失,急忙撥馬回去組織唐軍大部隊跟上來。
薛仁杲見薛軍慘敗潰逃,大驚失色。他趕緊率兵在折墌城下緊急列陣,準備抵擋唐軍,接應敗退下來的士兵。李世民率領唐軍渡過涇河一路追擊,決不讓薛軍有任何喘息的機會。
真是兵敗如山倒!
列陣的薛軍見敗退下來的薛軍大部隊像潮水般涌來,如地裂山崩一般。他們看到這種陣勢,都嚇得兩腿發(fā)軟,魂飛魄散。
“快跑啊,唐軍追過來了!”
很多敗兵更是一邊跑一邊高喊著“救命”,聲音是極度的凄厲恐怖。薛仁杲的部下聽了,哪還有一點斗志,竟被宗羅睺的敗兵裹挾著也一起四散奔逃,剛剛列好的陣形瞬間被沖得蕩然無存。很多敗兵看到無法擠進城去,紛紛越城而去。
四處都是亡命的敗兵,到處都是叫罵聲,哭喊聲??吹饺绱藬【郑θ赎降氖窒聜€個俱是灰心絕望到極點,幾員驍將更是直接跑到唐軍陣前投降。
聚蚊成雷,群言淆亂!
此時的薛仁杲也開始害怕了,他帶領殘兵倉皇地逃進城去。
如果此時薛仁杲還有勇氣,能上下同心組織反攻,李世民的一、兩千人又豈是他的對手?但現(xiàn)在將士們與他早已是離心離德,沒有人再愿意為他賣命。此時的薛軍已像一盤經(jīng)過風浪摧殘的散沙,再也無法收攏起來了。
看到自己的隊伍如潮水般崩潰,薛仁杲的內心已經(jīng)完全崩潰了。
天快黑時,李世民的大軍相繼到達,團團包圍了折墌城。
李世民命將士們日夜鼓噪、吶喊,燈籠火把將城外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現(xiàn)在的唐軍氣勢如虹,城外凱歌陣陣,戰(zhàn)馬嘶嘶。
薛仁杲龜縮在折墌城內,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此時的城中已是哀鴻一片,到處是傷兵的哭喊聲,到處是像沒頭蒼蠅般混亂的潰兵。兵找不到將,將找不到兵,整個指揮系統(tǒng)已完全失靈了。
失敗、頹喪和死亡的恐懼情緒迅速彌漫了全城。
半夜里守城的軍士紛紛用繩索墜下城去投降,一時間城墻上竟密密麻麻掛滿了投降的士兵。薛仁杲氣急敗壞,連斬數(shù)人也阻止不了。
看到如此潰敗、混亂的局面,薛仁杲的心情也是崩潰到了極點。他恐懼地蜷縮在城門樓的一隅,渾身不住地顫抖。
“霸王,現(xiàn)在軍心渙散,折墌城已危在旦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屬下愿誓死保護您突圍出城。只要您能安然突圍,就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宗羅睺帶著一部分親兵匆匆趕到薛仁杲的面前。他看到薛仁杲蜷縮在那里,渾身不住地顫抖,趕緊上前扶起他,竭力勸他趕快組織突圍。
“突……突圍?往哪突圍?”
薛仁杲努力打起精神,手扒在城樓的耳墻上,用絕望的神情看著城墻上紛紛墜城投降的士兵。
“你看看,我的士兵現(xiàn)在一個個都成了喪家之犬,死的死,逃的逃。我們還能……能往哪突圍?還有誰……誰會跟著我突……突圍呢?”
薛仁杲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挫折。此時的他已是萬念俱灰,哪還有一點重新崛起的勇氣。
“霸王,勝敗乃兵家常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人還在,就總有重新崛起的機會!”
宗羅睺見薛仁杲經(jīng)此一敗,竟至一蹶不振,遂上前苦苦地諫道。
“崛起?哈哈哈哈!”
薛仁杲忽然發(fā)出一陣有如狼嚎般凄厲的笑聲。他雙眼含淚,慘聲說道:“崛……崛起?現(xiàn)在還談什么崛起?兵敗如山倒,大家都棄我而去,我已成了孤家寡人,我還怎么崛起?”
“你看看,他們一個個都墜城而去。”
薛仁杲絕望地用手一指城墻上處處都是懸索墜城去投降的人,有氣無力地說道,
“完了,現(xiàn)在一切都完了!”
“霸王,先王千辛萬苦創(chuàng)下的基業(yè),難道就這樣葬送在我們的手中嗎?”
宗羅睺見薛仁杲此時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萬分著急,苦苦相勸。
“霸王,我們怎么能稍遇一點挫折就一蹶不振呢?幾個月前,李世民不也是被我們殺得幾乎是全軍覆沒嗎?他能重頭再來,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霸王,我們最多回到老家,一切再重頭來過罷了!霸王,屬下愿拚死保護您突圍,殺回老家去。您的弟弟還在突厥那里,我們完全可以再求突厥出兵,一雪前恥。”
“一雪前恥?我們拿什么去一雪前恥?叔王(宗羅睺是薛仁杲的父親薛舉封的義興王,薛舉知道薛仁杲生性殘暴,將來必不能成氣候,所以他臨死時曾要薛仁杲拜宗羅睺為叔王,指望宗羅睺能衷心擁戴薛仁杲。薛仁杲平時并不把宗羅睺當叔王看待。只是今天兵敗,見宗羅睺不住地勸自己突圍逃走,心中一時感動,才稱宗羅睺為叔王),你看我們的全部家底都在這里,我們還拿什么去重新來過!”
薛仁杲看著滿城都是只顧倉惶逃命的士兵,甚至有些地方逃亡的士兵竟與前來阻止的親兵衛(wèi)隊打了起來,內訌開始在各處發(fā)生并迅速蔓延。
想著父親辛辛苦苦創(chuàng)立的基業(yè),僅兩三個月時間,就在他的手中毀于一旦。薛仁杲此時突然悲從中來,不覺大哭。
“突厥,叔王你說突厥會幫我們?我們還能指望得了他們?他們就是一頭喂不飽的餓狼!上一次我父王送了多少金銀財寶給他們,還把孤的親弟弟薛仁越質押給他們,他們才答應出兵幫我們??商栖娭缓喓唵螁蔚赜靡稽c小錢就擺平了他們!他們只認錢,哪里還認一點感情!他們曾經(jīng)滿口答應我們出兵,他們出的兵呢?他們可有一兵一卒派來?”
薛仁杲哭著環(huán)顧左右,絕望地說道:“現(xiàn)在我已是一無所有,我拿什么去喂這只白眼狼?我……我……”
薛仁杲越想越悲,竟扒住耳墻,欲縱身從城樓上跳下去。
宗羅睺一個箭步上前,一把將他抱住,哭著勸道:“不可,霸王千萬不可輕生!”
此時,城下四處傳來凄涼的隴西民歌,歌聲哀婉,似泣似訴。薛軍士兵聽了,更加傷感。這是他們的鄉(xiāng)音,這熟悉的鄉(xiāng)音在此時傳來,就像是父母在呼喚游子,妻兒在訴說離愁。那些本還有些猶豫不決下不了決心投降的士兵,聽到此曲,也都把持不住,紛紛逃亡。
原來這是李世民故意讓那些逃過去的薛軍士兵高唱隴西民歌,來進一步瓦解薛軍的斗志。
歌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響徹在天際,震蕩在耳邊,讓人聽了傷心斷腸。
“完了,徹底地完了!這是天要亡我,我又能奈何!”
薛仁杲看到自己已是窮途末路,不覺仰天哀嘆。
“霸王,您……”
“叔王,我們……我們沒有機會了!”
“這……,唉!”
宗羅睺見薛仁杲已完全絕望,再也無可挽回。他不由得仰天哀嘆一聲,絕望地把兵器擲在地上,隨薛仁杲一起出城投降。
薛舉死后僅二、三個多月,薛軍就遭到了完全的敗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