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0九 為 難

　　“對，在下正想去找李兄，不想正好在這里碰見了?！?p>　　“找在下？李兄有什么事要吩咐在下的？”

　　李靖看見李世勣急急火火的樣子，像是有急事，便連忙問道。

　　“不是在下有事，是秦王殿下有事要找李兄。在下剛從秦王殿下那里過來，看到秦王正坐在帥帳中愁眉苦臉的，不住地唉聲嘆氣。在下在那里陪殿下聊了一會，看來并沒有排解殿下的煩惱，所以在下就急忙過來找李兄。在下覺得李兄足智多謀，一定能幫秦王殿下化解當下的危機?！?p>　　李世勣滿面愁容，一副著急的樣子。

　　“怎么了，又發(fā)生什么緊急軍情了嗎？”

　　李靖看李世勣的樣子，像是又發(fā)生了緊急軍情，連忙上前問道。

　　“緊急倒不緊急，就是非常棘手。這段時間洛陽城不是久攻不下嘛，前段時間不少人都勸殿下暫時放棄進攻，讓部隊進行休整。殿下前兩天才剛剛好不容易把大家的思想統(tǒng)一了，眾人也覺得應該趁熱打鐵，一鼓作氣地攻下洛陽城。可沒想到陛下剛剛頒旨下來，認為洛陽城久攻不下，軍士疲累，又擔心會陷入鄭、夏兩家聯(lián)軍的前后夾擊之中，下令讓秦王撤兵。殿下呢認為現(xiàn)在是攻下洛陽的大好機會，不想就此放手。但他又不敢違抗陛下的旨意，擔心陛下認為他尾大不掉，擁兵自重，不服調(diào)遣。所以殿下在那里權(quán)衡再三，也拿不定主意，此時正處在兩難之中呢。李兄你快去看看，也許你能替殿下想出什么好辦法來?！?p>　　“是這樣！陛下怎么突然下旨退兵的呢？”

　　“這在下也不太清楚。李兄你快去看看吧！”

　　“好的！”

　　李靖聽說了以后不敢遲疑，便急忙轉(zhuǎn)身向李世民的帥帳走去。

　　李世勣在身后說道：“李兄，在下還有事情，就不陪你一起過去了！”

　　李靖只匆匆向后一拱手，也不搭話，徑直往李世民的帥帳急步走去。

　　剛走到帥帳門口，見中軍匆匆從帥帳中走出來，抬頭看見李靖，高興地說道：“這么巧，正好將軍來了，殿下正欲讓小的去找您呢?！?p>　　中軍說罷急忙進去通報，李世民即刻召見。

　　李靖進到帥帳，看見李世民正坐在帳中，一副著急上火的樣子。李世民看見李靖進來，忙站起來打招呼道：“李兄來的正好，我正要派人去找你呢！我正愁著呢，快給我出出主意！”

　　李世民說罷讓中軍端過凳子，讓李靖坐到自己的身邊。

　　李世民向李靖簡略地傳達了陛下的旨意，然后有些著急地說道：“李兄，你看怎么辦？你知道我是不贊成撤軍的。一旦撤軍，那么我們這幾個月來的所有努力就幾乎都白費了！但是陛下嚴旨，我又不能不從。所以我現(xiàn)在是左右為難，更有些焦頭爛額。我一個人在這里思來想去，也不知該怎么辦好?！?p>　　李靖聽了，一點也不猶豫，態(tài)度非常堅決地說道：“殿下，屬下也不贊成此時撤兵?，F(xiàn)在王世充已經(jīng)到了窮途末路，只是在拚命地撐著，茍延殘喘而已。在目前情勢下如果撤兵，正像殿下所說的那樣我們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洛陽周邊的州縣也有可能將得而復失。王世充這人很有韌性，非常善于絕地反擊。一旦讓他喘過氣來，他很快就能恢復元氣，以后再來征伐的話就更難了。特別是王世充經(jīng)歷這一戰(zhàn)后，肯定會認識到他自己孤軍奮戰(zhàn)的不足。如果他今后與竇建德沆瀣一氣，聯(lián)合起來對付大唐的話，那將對大唐的威脅將更大。所以屬下也認為這一次是最好的機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所以屬下請殿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p>　　“是啊，這道理很簡單，你知道我也一直是這個想法啊?！?p>　　李世民點點頭，攤開雙手，有些無奈地說道：“可就在這個關(guān)鍵的節(jié)骨點上，偏偏父皇降旨，非要我撤兵。這……這……，嗨，李兄，你說我到底該怎么辦？”

　　“古人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殿下……”

　　“李兄，我知道你的意思。這君命有所不受或許放在別人身上也許可以做，但放在我的身上就不適合了。剛才世勣也這樣勸我，讓我暫時先把陛下的旨意放在一邊，等攻下洛陽后陛下自然就不會怪罪了。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攻下洛陽可能還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萬一時間拖延久了，父皇必然怪罪。”

　　稍稍停頓了一下，李世民不無憂慮地說道：“李兄也不是外人，有些話我對別人不好說，對李兄也但說無妨。有些情況李兄也是知道的。經(jīng)過上一次立儲事件后，我和父皇之間以及我們兄弟之間的關(guān)系就變得很微妙了。一旦我這么做，父皇肯定會認為我尾大不掉，不服調(diào)遣，從而對我產(chǎn)生很深的猜忌，或許將來……”

　　李世民說到這里，沒有繼續(xù)往下說。只是他把焦慮的目光望向李靖，希望李靖能給他出個好主意。

　　李靖見李世民眉頭緊皺，非常焦慮的樣子，知道他此時壓力很大。

　　對于李世民來說，現(xiàn)在最保險的做法就是按陛下的旨意撤兵，這樣不用擔任何風險，至于消滅王世充的事可以再從長計議。因為這個決定來自于陛下，這樣做對于李世民來說不論是政治上、還是軍事上都不存在任何風險。如果不撤兵的話，雖然說是有可能拿下洛陽城，消滅王世充，但也存在很大的風險。一方面洛陽城久攻不下，軍士疲累，更重要的是萬一竇建德與王世充聯(lián)合，出兵救鄭。然后鄭、夏兩家來個里應外合，前后夾攻，那么將來的戰(zhàn)局如何，確實很難說。而且一旦唐軍戰(zhàn)敗，長安必然震動，今后的形勢發(fā)展勢必對大唐不利。所以朝廷從全局出發(fā)，有這樣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另外李靖也確實清楚，自從經(jīng)歷了上一次立儲事件之后，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李元吉之間的關(guān)系確實變得很微妙。三人之間相互提防，相互猜疑甚至相互攻擊。李世民若不撤軍，肯定會被李建成的太子一黨抓住把柄，再伺機炒作，勢必陷李世民于不忠不孝的地步。

　　自古以來，每個皇子都會對太子之位虎視眈眈。為皇位打得頭破血流甚至伏尸百萬的事也是比比皆是。李世民既然對儲君之位也動了心思，那么他肯定不愿意得罪自己的父親，并且將把柄落在太子一黨的手中。

　　李靖沉吟片刻，提醒李世民道：“但是要是不撤兵的話，很明顯要擔很大的風險的。如果鄭、夏兩家真的聯(lián)合起來，我們必然處境艱難。不知殿下有沒有仔細斟酌過？”

　　“這個風險我也仔細想過。”

　　李世民點了點頭，態(tài)度很堅決地說道：“干大事，哪有不擔風險的？而且風險與機遇往往共生，風險多大，機遇往往也就有多大。只要對大唐有利，擔再大的風險我都不怕?，F(xiàn)在的情況李兄是最清楚的，我知道你也是不主張撤軍，與我的想法是一樣的?！?p>　　“只是，只是現(xiàn)在問題的關(guān)鍵就在父皇那里。我怎么才能讓他老人家能義無反顧地支持我，讓我能心無旁騖，一舉拿下王世充。”

　　李靖見李世民臉上堅定的神情，知道他這一次是希望也能完全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的。

　　“殿下，既然您有這樣的決心，事情倒好辦了?！?p>　　“好……好辦了？”

　　李世民一聽李靖說“事情倒好辦了”馬上來了精神。

　　“李兄，你快給我說說，我究竟該怎么辦？”

　　李靖笑了笑，對李世民說道：“從主觀愿望上來說，陛下肯定也是期望殿下能拿下王世充的。屬下聽說當初就是陛下主動提出要東征攻打王世充的，陛下當然是不希望這件事情半途而廢了?！?p>　　“是啊，當初就是父皇堅決要攻打王世充的。只是不知他老人家怎么又突然改變了主意？”

　　“殿下，陛下之所以要殿下撤兵，主要還是不太了解洛陽這邊的情況。同時陛下也確實擔心一旦夏、鄭兩家聯(lián)合，勢必會形成內(nèi)外夾攻之勢。屬下認為我軍可以這樣安排：一是在夏、鄭兩家聯(lián)合之前最好能攻下洛陽。即使攻不下的話，也要痛擊王世充，使他無力進行反擊，不可能與夏軍形成夾擊之勢。另外我軍也要未雨綢繆，防備竇建德出兵，對我軍構(gòu)成威脅。屬下觀察了一下形勢，我們要作好這樣幾手準備。一是要想方設(shè)法牽制竇建德，使他暫時無法出兵，為我們快速消滅王世充爭取時間。第二，竇建德若要出兵援助王世充，必然要經(jīng)過虎牢關(guān)。殿下宜派兵先奪取虎牢關(guān)，控制竇建德援鄭的咽喉要道。這樣使夏、鄭不能兩顧，至少也可以遲滯夏軍，為我軍先行解決王世充爭取時間。”

　　李世民點點頭道：“是啊，我也有這樣的打算?？蓡栴}的關(guān)鍵還是父皇這邊，目前最緊迫的就是怎么應對父皇撤兵的旨意呢？”

　　“本來是將在外，君命可以有所不受。但這樣做確實又似有不妥，這樣做的話必然會搞僵殿下與陛下的關(guān)系。萬一這邊戰(zhàn)事一旦出現(xiàn)不利，那么就將為別人彈劾殿下留下口舌。”

　　李靖看到李世民著急的樣子，知道這才是李世民最擔心的事情。

　　李靖知道李世民的心思。李世民現(xiàn)在是既想拿下王世充，建立功勛。又不想得罪父皇，為今后爭儲造成不利的影響。

　　“既然當初攻鄭的決心是陛下下的，那么陛下對于撤兵也是猶豫再三才定的。屬下估計即使到現(xiàn)在陛下一定還在猶豫該不該撤兵?！?p>　　“嗯，我想也是這樣的?！?p>　　李世民點點頭，認為李靖說的符合目前的情勢。

　　所以李靖接著說道：“既然陛下下旨撤兵，難道殿下就不可以上表陳情嗎？殿下可以自己親自上表朝廷，闡述不能撤軍的原因。再派一個熟悉軍情，能說會道，說的話又能讓陛下聽得進去的人回朝，向陛下當面陳述。屬下認為既然陛下也是一心想要消滅王世充，聽了殿下的陳述后應該會同意殿下的意見的?！?p>　　“嗯，好主意！”

　　李世民聽了高興地說道：“對，李兄這句話倒提醒了我。當年裴寂裴大人就建議過我，叫我不僅要低頭走路，更要抬頭看天。提醒我不能光顧著建功立業(yè)，只把事情做好，還要認真協(xié)調(diào)好與父皇的關(guān)系。李兄這幾句話讓我如醍醐灌頂一般，看來確實不僅要打好仗，還要讓父皇高興才行。好了，我知道該怎么做了。”

　　李世民說完高興得竟忘掉了往日的矜持，在李靖面前像個孩子似的手舞足蹈。

　　李世民立即給父皇李淵上表，詳細闡述不能還軍的理由，又特意派老臣封德彝入朝向李淵當面陳述形勢：“世充得地雖多，率皆羈屬，現(xiàn)在號令所行，唯洛陽一城而已。現(xiàn)已智盡力窮，打敗他只在朝夕。今若班師，賊勢復振，更相連結(jié)，后必難圖！值此關(guān)鍵時刻，兒臣認為千萬不能松勁，否則必將前功盡棄！”

　　李世民還特別關(guān)照封德彝在向陛下闡述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選擇適當?shù)臅r機。并特別提醒他要留意觀察陛下的臉色，務必要在陛下高興的時候向陛下溫言細說。

　　封德彝點頭會意，受命而去。

　　李淵看了李世民的奏章，又聽了封德彝的詳細解釋和分析，覺得李世民說的有理。便重新下詔讓李世民便宜行事，務必全殲王世充。

　　李世民立即安排人馬去偷襲虎牢關(guān)?？上Щ⒗侮P(guān)關(guān)隘險要，易守難攻，急切間難以拿下。而又不能抽調(diào)過多的人馬前去，一時情勢又變得比較緊急。

　　此時李世民的心中也開始焦急起來。他親自給王世充寫信，向他分析他現(xiàn)在面臨的形勢，指出困獸猶斗是沒用的。識時務者為俊杰，希望他能做個聰明人，不要步薛舉和劉武周的后塵。

　　“當初我求告你的時候，你對我是百般的羞辱，冷若冰霜。現(xiàn)在你見洛陽城久攻不下，反來寫信叫我投降？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聽說李淵曾經(jīng)下旨讓你撤軍，可見你們大唐也耗不起了！”

　　王世充接信后只是冷笑幾聲，把信扔到一邊，只字未回。

　　王世充在等。

　　一方面他在等李世民久攻不下，自動撤軍。

　　另一方面，他在等一個人。

　　等誰？

　　等竇建德！

　　他在等竇建德來救他。

　　他已經(jīng)給竇建德寫了多封求援信，并派得力助手前往樂壽（今河北獻縣）去面見竇建德。

　　王世充認為竇建德應該明白“唇亡齒寒”的道理，不會著了大唐“遠交近攻”的道。

　　他相信竇建德一定會放下成見，對他的敗亡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王世充現(xiàn)在把他的全部國運，都賭在了“等”字上了。不過他有時晚上經(jīng)常會失眠或做噩夢。因為他也實在不能確定，他最后會等來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果！

　　但是現(xiàn)在，王世充除了等之外，又還能怎么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