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小試牛刀
過了幾日，李靖對李世民說道：“殿下，竇建德引二十萬眾，依仗兵多而傲，其將士也多屢勝而驕，現(xiàn)在正是我軍消滅他的大好時機。竇建德在此梭巡不前，長期逗留，已近一個月。既不能戰(zhàn)，我軍暫時又不能與之決戰(zhàn)。但他一旦退兵回到河北老巢，那我軍就很難戰(zhàn)勝他了?；蛘呷羰撬宋臆婈P(guān)中空虛而突襲關(guān)中，那我軍就不得不解洛陽之圍而回師關(guān)中。所以屬下認(rèn)為一定要把他死死地釘在這里！現(xiàn)在我軍長期不戰(zhàn)，屬下?lián)乃麜磩诙鵁o功，失望而返。倘若我軍能小小出擊一下，讓他受點小損失，以激怒于他。使他雖不能進，但又因有小損失而不甘心退去，篤定心思與我軍待機決戰(zhàn)。只要我軍能把他穩(wěn)在這里，就能為我軍擇機殲滅他提供時間。一俟洛陽城破，我兩軍合為一處，即可與之決戰(zhàn)，一舉而殲滅他了?！?p> “嗯，李兄說得對。必須把此公留在這里，絕不能放虎歸山！我相信再強大的敵人，也總有打盹的時候。只要我們小心應(yīng)對，就總會找到擊破他的機會的?！?p> 李世民點頭同意，便立即與李靖商議應(yīng)戰(zhàn)之法。
第二天，李世民便親自帶領(lǐng)五百玄甲軍，與秦瓊、李勣、尉遲敬德等大將出虎牢關(guān)，到關(guān)東二十多里處，去襲擾竇建德的營地。
本來李靖堅持要來，李世民笑道：“李兄，你說你我二人相比，誰更值錢？”
李靖一愣，旋而笑道：“若論這個的話，那當(dāng)然是殿下了，靖哪敢跟殿下比。殿下乃帝胄王公，千金之軀，這個靖可比不了?！?p> 李世民笑道：“我不是成心要在李兄面前自抬身份，貶低李兄。我的意思是說我與李兄相比較，似乎我這個誘餌更管用！”
“這……這……”
李世民這一句話讓李靖一下子愣在那里沒法反駁。
李世民見李靖站在那里訥訥無言的樣子覺得好玩，自己倒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殿下，既然這樣，屬下也不和您爭。但您一定要小心謹(jǐn)慎，注意自身安全?！?p> 李靖見爭不過他，只好囑咐李世民要小心一些。
“李兄放心，上天會眷顧大唐和我李世民的！”
李世民一臉自信地說道。他留李靖在關(guān)上主持軍務(wù)，以防不測。
李世民則親自帶領(lǐng)五百玄甲軍出戰(zhàn)。他沿途讓李世勣、程咬金、秦瓊分別帶領(lǐng)一部分玄甲軍埋伏于路旁，而他自己只帶尉遲敬德及四名騎兵和他一起前住夏軍大營。
“尉遲兄你看，前面就是那竇建德的大營。”
李世民和尉遲敬德等人來到夏軍的營前，用手一指竇建德的連營，充滿豪氣地笑著對尉遲敬德說道：“那大營雖然連綿不絕，方圓數(shù)十里，在我眼中只如小小的墳丘而已。只須我拿著弓箭，你手握長槊。我們兩人合壁，就是來他一百萬人又能奈我何！”
“哈哈哈哈，殿下說的是！”
尉遲敬德見秦王如是說，也來了精神。
“殿下，我們現(xiàn)在就沖進去，殺他一個來回，也沒有什么不可！竇建德不出擊便罷，若是親自出擊，屬下今天就可以取他的人頭！”
“不不不，我們只是去誘敵，倒不可輕易犯險。若只一味地來回沖殺，則達不到誘敵的效果，反把我們自己給陷進去了?！?p> “哈哈哈哈，今天又不得快意恩仇了。如果敵人看見我們就返回，則是他們命好。若是追上來的話，那今天就是他們的忌日了?！?p> 兩個人談笑風(fēng)生，視竇建德數(shù)十里連營如無物。他們這樣有說有笑地不斷靠近夏軍大營，好像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打獵一般。
在離竇建德營地三里處，李世民等突然與竇建德的游騎兵相遇。游騎兵以為他們是唐軍偵察敵情的斥候，根本沒把他們當(dāng)一回事。李世民大喝一聲道：“呔，你們不是一直想抓秦王李世民嗎？我就是李世民，現(xiàn)在就站在這里，有本事的盡管來抓?。 ?p> 李世民說罷彎弓搭箭，“嗖”的一聲，對方一員將領(lǐng)應(yīng)聲而倒。
夏軍游騎兵絕沒想到李世民會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見他身穿金盔金甲，紅色披風(fēng)隨風(fēng)飄揚。旁邊的尉遲敬德黑臉虬髯，魁偉兇惡。兩人一白一黑，神采飛揚，有如天神一般，一時被唬住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待到頭領(lǐng)被射殺，突然遭遇襲擊更有些驚恐不安，個個躊躇不前。
“哈哈哈哈，如此膽小如鼠，也敢在我秦王李世民面前挑釁！”
李世民和尉遲敬德等人看到他們惶恐不安的樣子故意拍手大笑，嘲諷夏軍無能。說罷二人又彎弓搭箭，轉(zhuǎn)瞬間又射殺兩人。
游騎兵大恐，急派人回營報信。
竇建德聽說李世民孤身出營，先是不信。待報信之人把來人的相貌一描述，他才相信。于是他急派大將殷秋、石瓚率領(lǐng)五、六千騎兵追趕。
夏軍騎兵次第出得營來，吶喊著追來，遠遠望去，黑壓壓的一片。
“殿下，他……他們?nèi)藖砹耍∥覀兛熳甙?！?p> 跟隨李世民的四個騎兵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兩股戰(zhàn)戰(zhàn)，緊張地催促李世民快逃。
李世民哈哈大笑，指著滾滾煙塵中奔馳而來的夏軍說道：“這有何可怕的？我正要他們來，他們不來我才失望呢。”
他轉(zhuǎn)頭對四個騎兵說道：“你們只管在前面先回，我和尉遲將軍殿后！”
李世民說罷，勒住韁繩故意和尉遲敬德有說有笑地慢慢走，引誘夏軍追趕。等估摸著追兵快趕上了，二人立即回頭拉弓放箭。兩個人箭無虛發(fā)，敵軍應(yīng)弦而倒，須臾間又連連射殺數(shù)人。
殷秋、石瓚覺得李世民他們太厲害，更擔(dān)心唐軍有埋伏，所以心中有些懼怕便停止了追擊。李世民與尉遲敬德又迅速折回殺向敵軍，在一箭之地又射死數(shù)人。殷秋、石瓚大怒，又重新?lián)]兵追趕。這樣幾次三番地撩撥夏軍，每次回射必定有人被殺死。李世民和尉遲敬德竟先后射殺了幾十個人，追兵害怕不敢再靠近。
“哈哈哈哈，人說夏王手下個個都是英雄好漢。今天看來，卻都是草包一個，我們區(qū)區(qū)兩人，他們都不敢追來！”
“可不是嘛，不是草包是什么！沒本事的話，就趕緊回去告訴夏王速速退兵，也還能留得你們的狗命！”
李世民和尉遲敬德見敵軍又停下不追，便也有意徘徊不走。他們見夏軍還在那里逡巡不前，兩人居然下馬盤腿坐在地上互相說笑，指著夏軍奚落，完全不把夏軍放在眼里。
殷秋、石瓚兩人覺得自己幾千人馬，卻被李世民區(qū)區(qū)兩個人如此輕視。眨眼間便死傷幾十人，不由得無名火起，帶領(lǐng)騎兵放馬追來。
看到夏兵進入了唐軍的伏擊圈了，秦瓊、李世勣等人突然如猛虎下山，多路出擊。夏軍措手不及，被唐軍截成幾段反復(fù)沖殺，結(jié)果大敗。夏軍被斬首三百多級，殷秋、石瓚兩人也被活捉。
唐軍故意高唱得勝歌，擂動得勝鼓返回虎牢關(guān)。關(guān)上士兵見初戰(zhàn)即勝，俱都歡聲雷動，士氣高漲。
回營后，李世民親自給殷秋、石瓚二人松綁，自豪地說道：“本王觀夏王的大軍不過爾爾，豈是我大唐天兵的對手。二位將軍回去，多多致意夏王，讓他早日班師，免得被本王的大軍打敗而難堪！”
李世民還特意領(lǐng)被抓的他們觀看了唐軍大營，然后悉數(shù)放回，并讓他們帶信給竇建德。
李世民在信中故意奚落竇建德道：“趙、魏地區(qū)，本為我大唐所有，現(xiàn)為足下所侵奪。向因淮安王被俘時曾受到您的禮遇，又蒙送回同安公主，所以我們彼此真誠相待不計舊怨。王世充此人乃反復(fù)無常的小人，本來就不值得交往。以前就曾多次與您反目成仇，現(xiàn)在他的滅亡就在眼前。您何苦率領(lǐng)三軍之眾，來聽從他的調(diào)遣？千金的軍費，白白為別人而消耗，實在不是上策。如今我只帶區(qū)區(qū)五百兵士與您的前哨相遇，竟發(fā)現(xiàn)他們都是酒囊飯袋，根本就不堪一擊。我所以稍挫您的銳氣，是希望您能聽從我善意的勸告。如果您不聽，恐怕將會招致全軍覆滅，到時死無葬身之地可別后悔莫及！”
竇建德看信后，暴跳如雷。他破口大罵道：“李世民這黃口小兒，竟敢小看于孤！孤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非如此難解我心頭之恨！”
“陛下！”
被放回的殷秋、石瓚對竇建德說道：“我倆觀唐軍大營，不過三、四千眾，且糧草稀少，必不能持久。我軍只要能與之決戰(zhàn)，即使不動手，每人吐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
竇建德怒道：“你們兩個無能的東西還有臉在孤的面前說這種話！孤讓你們帶數(shù)千兵馬，竟被人家數(shù)百人打敗，還被人家活捉，真真是讓孤臉上無光！”
兩人被竇建德罵得滿臉通紅，羞慚而退。
雖然殷秋、石瓚兩人被竇建德罵走，但是他們兩人的話還是對竇建德起了作用。竇建德心想，幸虧沒有聽信凌敬的話，看來戰(zhàn)勝李世民，也就在彈指之間。
四月，唐益州行臺左仆射竇軌（李世民的舅舅）率領(lǐng)巴、蜀兩千兵馬前來與李世民會師攻打王世充，李世民調(diào)其充實虎牢關(guān)的防務(wù)。
唐軍斥候報告：“竇建德探聽到唐軍草料用完，在黃河以北放馬，有欲襲擊虎牢之意?！?p> 李靖對李世民說道：“屬下觀竇建德依仗人多，行軍布陣完全不按章法。如此驕兵焉有不敗之理。屬下看時間應(yīng)該是差不多了，現(xiàn)在竇軌將軍引兵前來加強防務(wù)，我軍可傾三千精騎與敵一戰(zhàn)了，此戰(zhàn)戰(zhàn)則必勝！”
于是李世民便將計就計，故意露出軍中糧草不濟的跡象。他派人向北渡過黃河，從南面逼進廣武，偵察敵情。乘機留下一千多匹馬，在黃河邊放牧以引誘竇建德。當(dāng)晚人返回虎牢而把馬繼續(xù)留在黃河以北，以顯出軍中無草料的樣子。
第二天辰時，竇建德以為唐軍糧草已用完，不得已放馬外出覓食，果然傾巢而出。從板渚出?？诹袘?zhàn)陣，北靠黃河，西臨汜水，南連鵲山，陣勢之大，密密麻麻竟連綿二十里。戰(zhàn)旗獵獵，馬聲嘶嘶。鼓聲震天，號角齊鳴，聽來如雷如電，氣勢磅礴。
唐軍畢竟人少，與夏軍十幾萬人相比，簡直根本不堪一擊。將士們看到夏軍十幾萬人排出的強大陣勢后嚇得兩手發(fā)抖，有的士兵竟害怕得拿不起盾牌。
他們從出生起就沒看過這么龐大的陣勢：十幾萬人密密麻麻，排山倒海，軍隊移動時像波浪一般翻滾，揚起的灰塵遮天蔽日，豎起的刀槍像密林一樣層層疊疊，無邊無涯?；仡^再看看自己這稀稀拉拉的三千多人，如果憑這三千多人沖進去，就像是茫茫大海中放進去幾滴水，瞬間便會消彌于無形。
早晨的太陽本來正從東方噴薄升起，金紅的太陽此時被夏軍揚起的煙塵籠罩著，像一只血紅的大眼注視著大地。這血紅的太陽仿佛是張開的一張殷紅的大口，慘磣磣的，就像要把唐軍這三千將士吞滅似的，讓人渾身都不由自主地起來雞皮疙瘩。它也同夏軍的龐大軍陣一樣讓人窒息，吞噬著每個唐軍將士的希望和信心。
此時，從夏軍陣營里不時傳出雄壯的怒吼，從遠處一陣一陣的傳來，就像一個個滾雷貼著地面慢慢地逼近唐軍，然后在每個人的耳朵旁炸開。
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大地都在震動呻吟，自己的心房在猛烈地、“呯呯”地跳動。
古代戰(zhàn)爭中軍隊絕對數(shù)量的巨大反差，往往是決定戰(zhàn)爭勝敗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十幾萬比三、四千，唐軍士兵看到如此懸殊的力量對比，每個人的心中就像有一塊堅硬碩大的巨石壓著，讓他們窒息得喘不過氣來。
三軍可奪帥，不可奪志！
李靖用眼光掃視著身邊的將士們，他從將士們的眼中明顯地看出了大家的恐懼。
“不好！如果任由這種恐懼情緒在每個人的內(nèi)心漫延，其帶來的后果是非常嚴(yán)重的。必須把大家迅速地從這種恐懼中拉出來，不然不要說一會兒沖鋒陷陣了，說不定還沒交手就會潰散！”
李靖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他立即縱馬跑到李世民的身邊，對李世民耳語了幾句。
李世民正專注地觀察著敵軍動靜，倒還沒有注意大家的神情。
等他在李靖的提醒下才想起來，趕緊回頭掃視將士們的神情。那些唐軍將士見李世民望了過來，趕緊拚命地去挺直身軀，貌似非常堅強。但是即使他們?yōu)榱搜陲椬约翰蛔☆潉拥纳眢w，拚命地去勉強地挺直身板。但他們上下牙因不住地打顫而發(fā)出的聲音還是暴露出了他們內(nèi)心的真實狀態(tài)，以及他們每個人的臉上因恐懼而略帶扭曲的面容，更是把他們的害怕一覽無余地暴露了出來。
李世民也感到非常吃驚，若是這樣貿(mào)然出擊的話，又怎么能戰(zhàn)勝強大的夏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