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考彈至曲終,只見音韻幽揚,真如戛玉鳴球,萬壑松濤,清婉欲絕。今人塵襟頓爽,恍如身在瑤池鳳闕,而笙簧簫管,檀板謳歌,覺俗氣逼人耳。誠所謂:“此曲祗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紂王聽罷,心中大悅;對妲己曰:“真不員御妻所聞,邑考此曲,可稱盡善盡美!”妲己奏曰:“伯邑考之琴,天下共聞,今親睹其人,所聞未盡所見。”紂王大喜,傳旨摘星樓排宴。妲己偷睛看
邑考面如滿月,手姿俊雅,一表非俗,其風(fēng)情動人。
妲己又看紂王容貌,大是暗昧,不甚動人??垂?,紂王雖是帝王之相,怎經(jīng)色欲相虧,形容枯槁。自古佳人愛少年,況妲己乃一妖魅乎?
妲己暗思且將邑考留在此處,假說傳琴,乘機挑逗,庶幾成就鸞鳳,共效于飛之樂。況他少年,其為補益更多,何拘拘於此老哉?”妲己設(shè)計欲留邑考,隨即奏曰:“陛下當(dāng)赦西伯父子歸國,固是陛下浩蕩之恩。但邑考琴為天下絕調(diào),今赦之歸國,朝歌竟然絕響,深為可惜!”紂王曰:“如之奈何?”妲己奏曰:“妾有一法,可全兩事。”
紂王曰:“御妻有何妙策,可以兩全?”
妲己曰:“陛下可留邑考在此傳妾之琴,俟妾學(xué)精熟,早晚侍陛下左右,以助皇上清暇之樂,一則西伯感陛下赦宥之恩,二則朝歌不致絕瑤琴之樂,庶幾可以兩全?!?p> 紂王聞言,以手拍妲己之背曰:“賢哉愛卿!真是聰慧賢明,深得一舉兩全之道?!?p> 隨傳旨:“留邑考在此樓傳琴。”妲己不覺暗喜:“我如今且將紂王灌醉了,扶去濃睡;我自好與彼行事,何愁此事不成?”忙傳旨排宴,紂王以為妲己美意:豈知內(nèi)藏傷風(fēng)敗俗之情,大壞綱常禮義之防。妲己手捧金杯,對紂王曰:“陛下進此壽酒?!奔q王以為美愛,只顧歡樂,不覺一時酩酊。妲己命左右侍御宮人,扶皇上龍榻安寢,方著邑考傳琴。兩邊宮人取琴兩張,上一張是妲己,下一張是伯邑考傳琴。
邑考奏曰:“犯臣子啟娘娘!此琴有內(nèi)外五形,六律五音,吟躁勾剔,左手龍睛,右手鳳目,按宮商角徵羽。又有八法,乃抹,挑,勾,剔,撇,托,敵,打,有六忌,有七不彈?!辨Ъ簡栐唬骸昂螢榱?!”邑考曰:“聞哀慟泣專心事,忿怒情懷戒欲驚。”妲己又問:“何為七不彈?”邑考曰:“疾風(fēng)驟雨,大悲大哀,衣冠不正,酒醉性狂,無香近褻,不知音近俗,不潔近穢;遇此皆不彈。此琴乃太古遺音,樂而近雅,與諸樂大不相同。其中有八十一大調(diào),五十一小調(diào),叁十六等音。有詩為證:
“音無平兮清心目,世上琴聲天上曲;盡將千古圣人心,付與叁尺梧桐木?!?p> 邑考言畢,將琴撥動,其音亮,妙不可言。且說妲己原非為傳琴之故,實為貪邑考之姿容;挑逗邑考,欲效于飛,縱瀅敗度,何嘗留心於琴?只是左右勾引,故將臉上桃花現(xiàn)嬌天姿,風(fēng)流國色。轉(zhuǎn)秋波送嬌滴滴情懷,啟朱吐軟溫溫悄語。無非欲動邑考,以惑亂其心。邑考乃圣人之子,因為父受羈因之厄,欲行孝道,故不辭跋涉之勞,往朝歌進貢,代父贖罪;指望父子同還故都,那有此意?
雖是傳琴,心如鐵石,意若鋼堅,眼不旁觀,一心只顧傳琴。妲己兩番叁次勾邑考不動,妲己曰:“此琴一時難明?!狈愿雷笥?,“且排上宴來?!眱蛇呺S排上宴來,妲己命席傍設(shè)坐,令邑考侍宴。邑考魂不附體,跪而奏曰:“邑考乃犯臣之子,荷蒙娘娘不殺之恩,賜以再生之路,感圣德真如山海。娘娘乃萬乘之尊,人間國母,邑考怎敢侍坐?臣當(dāng)萬死!”
邑考俯伏不敢□(左提“手”,右“臺”)頭,妲己曰:“邑考差矣!若論臣子,果然坐不得,若論傳琴,乃是師徒之道,即坐亦何妨?”邑考聞妲己之言,暗暗切鹵:“這賤人把我當(dāng)做不忠不考,不德不仁,非禮非義,不智不良之輩。想吾始祖后稷在堯為臣,官居司農(nóng)之職,相傳數(shù)十世,累代忠良。今日邑考為父朝商,誤入陷井;豈知妲己以邪瀅壞主上之綱常,有傷於風(fēng)化,深辱天子,其惡不小。
我邑考寧受萬刃之誅,豈可壞姬門之節(jié)?死九泉之下,何以相見始祖哉?”且說妲己見邑考俯伏不言,又見邑考不感心情,并無一計可施。妲己邪念不絕:“我到有愛戀之心,他全無顧盼之意,也罷,我再將一法引逗他,不怕他心情不動耳?!辨Ъ褐坏妹鼘m人將酒收了,令邑考平身曰:“卿既堅執(zhí)不飲,可還依舊用心傳琴?!?p> 邑考領(lǐng)旨依舊撫琴,照前勾撥多時,妲己猛曰,“我居於上,你在於下。所隔疏遠,按弦多有錯亂,甚為不便,焉能一時得熟?我有一法,可以兩邊相近,又便於按納,有何不可?”邑考曰:“久撫自精,娘娘不必性急?!辨Ъ涸唬骸安皇沁@等說,今夜不熟,明日主上問我,我將何言相對?深為不便??蓪⒛阋旗渡献易稇褍?nèi),你拿著我雙手,撥此弦,不用一刻即熟,何勞多延日月哉?”
把伯邑考嚇得魂游萬里,魄散九霄;邑考思量此是大數(shù)已定,料難出此羅網(wǎng),必竟做個青白之鬼,不負父親教子之方,只得把忠言直諫,就死甘心。
邑考正色奏曰:“娘娘之言,使臣萬載竟為狗彘之人!史官載在典章,以娘娘為何如后?娘娘乃萬姓之國母,受天下諸侯之貢賀,享椒房至尊之實,掌六宮金闕之權(quán)。
今為傳琴一事,褻尊一至於此,深屬兒戲,成何體統(tǒng)!使此事一聞於外,雖娘娘冰清玉潔,而天下萬世又何信哉?
娘娘請無性急,使旁觀者有辱於至尊也。”把妲己羞得撤耳通紅,無言可對,隨傳旨:“命伯邑考暫退?!?p> 伯邑考下樓回館驛不題。且說妲已深恨:“這等匹夫!輕人如此。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滿溝渠?反被他羞辱一場。管教你粉身碎骨,方消我恨!”
妲己只得陪紂王安寢。次日天明,紂王問妲己:“夜來伯邑考傳琴,可曾精熟?”妲己枕邊挑剔,乘機奏曰:“妾身啟陛下!夜來伯邑考無心傳琴,反起不良之念,將言調(diào)戲;甚無人臣禮,妾身不得不奏?!奔q王聞言,大怒曰:“這匹夫焉敢如此?”
這時,一道聲音從房間響起。
“呵呵呵,狐妖蘇妲己,這一出好戲演的真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