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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qiáng)梁者

第十二章 氿歌

強(qiáng)梁者 高甜無虐 2115 2020-04-03 18:00:00

  青樓頭牌,自然須得才貌雙絕。博聞強(qiáng)知,攻于詩文自然是一個主要的必備素質(zhì)。因此,江房等人雖不大相信,但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李柳兒同樣隨聲提議道:“既為行酒令接詩,不如行個聯(lián)詩酒令,一個人起頭背一句詩詞,后面的人背的詩詞中,必須有前一個人背的詩詞的最后一個字,依次往下接龍,十聲之內(nèi),接不出的罰酒,怎么樣?”

  江房點點頭,進(jìn)士科三門考校中,他在詩賦一門評級最高,自然很有信心。見到江房點頭,其他的幾個士子也同意了下來。

  李柳兒見此,也不怯場,朗聲道:“那妾身就斗膽說上這第一句了?!毖壑橐晦D(zhuǎn),她便出口道:“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云。”

  這是初唐四杰之一的盧照鄰的名詩《長安古意》中的一句,正好寫的是長安青樓的繁華景象,很是應(yīng)景。

  接下來,便輪到了坐在左手席位第一個的江房,他要接的是“云”字。進(jìn)士及第的修養(yǎng)自然不是蓋的,幾乎沒有思考,他便手搖折扇,脫口而出道:“獨舞依磐石,群飛動輕浪。奮迅碧沙前,長懷白云上?!?p>  同樣是一首盧照鄰的詩,《浴浪鳥》,內(nèi)容也滿懷士子建功立業(yè)的決心,引得身后同行喝彩的同時,江房的臉上也不覺浮起一絲得色。

  接下來的接詩便平庸了不少,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能接上,但是能夠應(yīng)景者甚少。不少士子為了接上詩詞,強(qiáng)行用上了些抑郁、悼亡類型的詩詞。這樣一來,盡管免于罰酒,但整個意境就難以為繼。

  觥籌交錯間,轉(zhuǎn)眼已聯(lián)詩到了姜子曼處。然而,上一個士子為了接上詩句,強(qiáng)行吟了一首悲詩,最后留下來的字也是“戚”字。在江房的印象里,帶有“戚”字的詩文大多都有悲戚之意,想要扭轉(zhuǎn)意境并不容易。望向姜子曼的目光也不由得帶上了幾分遺憾。

  只是,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一個鄭重的聲音,正是那美貌胡姬發(fā)出的。除了最開始撩開過一次頭紗,后來姜子曼一直頭戴面紗靜靜坐在右手席上。

  “不汲汲于榮名,不戚戚于卑位?!?p>  這句話出自哪里,博學(xué)的江房自然清楚,駱賓王的《上吏部裴侍郎書》。只是駱賓王由于寫下檄文《代李敬業(yè)討武曌檄》,在前朝一直很少有人吟誦他的詩句。即使到了玄宗一朝,他身上的爭議依然很多,他的很多詩詞并不為人爭相傳誦。

  而在這個胡姬讀出這句話時,同樣也沒有用上輕佻或者活躍的口吻,而是相當(dāng)鄭重的吟誦出來。讓江房竟有一種得到官員長輩告誡的感覺。作為進(jìn)士及第,他距離做官也近了一大步,這時有人認(rèn)真的對他念出這句話,江房格外產(chǎn)生一種清明之感。

  在他的傳統(tǒng)印象里,青樓中的女子大多夜夜歡歌,所習(xí)得詩詞往往也是歡快助興的內(nèi)容。今日,他卻看見了一個胡姬,用字正腔圓的口音,認(rèn)真的對一個即將步入官場的人告誡。

  沒有去想那個本就難接的“位”字,江房直接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罕見的對那胡姬行了一個士子之禮,道:“受教了?!?p>  酒令還在繼續(xù),不過江房已經(jīng)認(rèn)真起來。享樂之句縱然歡樂,但聽罷便忘,并不如心。反倒是那些聽起來不那么悅耳的詞句,聲音卻是顯得鏗鏘有力。

  在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大家喝的酒酣耳熱。只接了第一句后就沒有再參與的李柳兒這才提議道:“各位公子,恐怕還沒有見到過姜姑娘唱歌呢。不如聽聽我們姜姑娘那婉轉(zhuǎn)的歌喉?”

  行酒令也累了,眾人自然應(yīng)允。

  只見姜子曼聽到李柳兒的聲音,便端起了面前的酒盞。之前十幾輪酒令,都沒能讓她動過酒盞,這一次,她終于輕輕撩開面紗,小心的飲盡。

  以酒潤嗓,付之以歌,是為氿歌。

  隨即,悠揚(yáng)的聲音似是從空谷傳來。

  蘭之猗猗,揚(yáng)揚(yáng)其香。

  眾香拱之,幽幽其芳。

  不采而佩,于蘭何傷。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

  文王夢熊,渭水泱泱。

  采而佩之,奕奕清芳。

  雪霜茂茂,蕾蕾于冬。

  君子之守,子孫之昌。

  ......

  曲終,整個室間已無人說話。沒有任何配樂,僅僅是清唱,就讓在酒食中浮躁起來的人心瞬間安靜了下來。從剛開始,姜子曼的聲音蕩開來時,就沒有人動作了。在那溫潤清澈的聲音中,江房仿佛看到了在空谷中靜靜生長的一株幽蘭。

  清逸孤懸于世,不染纖塵。

  久久的岑寂后,江房才從那意境中回轉(zhuǎn)過來。望向姜子曼的眼中,終于充滿了震驚。從詩詞看,駢文對賬,四字短句使用的相當(dāng)工巧。而從意境上來說,這首詩類似孔子的《幽蘭操》,但文辭做了大量的改動,讓原本略顯消沉的意境變得更加空靈。加上姜子曼用婉轉(zhuǎn)的歌喉唱和而出,更加顯得優(yōu)雅自然。

  同樣出神的,還有李柳兒。在這之前,她僅僅告訴姜子曼,要準(zhǔn)備好一首詩歌在宴飲中唱出。沒想到,她竟然幾乎是又創(chuàng)作了一首如此完美的詩文出來。

  只有姜子曼知道,這是一首來自未來的詩歌,由中唐時期的大文豪韓愈作詞,后世歌后王菲演唱的《幽蘭操》。在這個娛樂模式顯得匱乏的多的時代,彰顯出了她獨特的魅力。

  于是,將夜之時,江房一行人念念不舍的離開金線巷時,同時在帝都長安傳揚(yáng)開來的,還有姜子曼的聲名和那首驚艷的《幽蘭操》。一時間,金線巷門口文人士子絡(luò)繹不絕,摩肩接踵,爭相欲見那才貌俱佳的金線巷頭牌。而姜子曼胡姬的身份,反倒成了新穎的代名詞。

  只是,絕大多數(shù)訪客,都沒能一睹姜姑娘的芳容,也沒能聽見她的歌喉。那一次接待諸位進(jìn)士后,李柳兒便將姜子曼藏在了閨閣中,很少示人,但偶爾又會讓姜子曼不定時的登臺獻(xiàn)藝。窈窕身姿在舞臺上驚鴻一瞥,繾綣歌喉悠悠蕩漾,余音繞梁。這是青樓做生意的訣竅,越是趨之若鶩,越不能讓人輕易見到,這樣才能夠增添神秘感。

  就這樣,這種“雪藏”,持續(xù)了近一年,直到某個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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