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善的回憶，到被下咒之后就結(jié)束了。
“就這些？”
“就這些。”吳善道。
“好像少了點什么吧？我就不信你會一直放任一個能輕易下咒的道士在身邊，一點防備措施都沒有?！比~方遠(yuǎn)搖頭，冷笑的看著吳善。
“二十多年的時間，你的確聰明了許多。如果以你現(xiàn)在的機敏程度，當(dāng)年在衙門里，我想要把你排擠的舉目無親并不容易?！眳巧茮]有直接回答葉方遠(yuǎn)的問題，或許是覺得其中的原因難以啟齒，說了這樣的一段話，點點頭算是默認(rèn)了。
說完，吳善的目光又落在地上腳踝疼的腦門冒汗卻說不出話的吳瑾身上，眼中一抹隱隱的痛恨一閃而過，道：“但你這樣的心性不適合官場，爪牙太過于鋒利。你完全可以直接上門找我談?wù)?，比起拿著我兒子威脅我，這會有更好的效果?！?p> “你兒子欺行霸市，疼兩下無傷大雅。再加上在見到你的過程中，他一路幫我掃清了不少障礙。這點東西談不上威脅。我和你談不上仇怨，一點點見面的風(fēng)波想必不會影響結(jié)果?！?p> 葉方遠(yuǎn)合上那本《淮南鴻烈》，轉(zhuǎn)身對著吳善道：“因為被控制，所以被迫只能像道家那樣垂拱而治。武帝時劉安著書時寫著淡薄無為，但一直都帶著大爭之念?？磥?，就這樣下去，你不會甘心的?！?p> “妄加論斷。淮南王劉安后來經(jīng)歷了什么，你為什么不說？心懷異志，兵敗身死，被武帝捻得如同螻蟻。讀點這些，不過是想著看看里頭那些保存生命的念頭。我的確有點東西作為壓軸，但這些力量根本不是我能夠駕馭的。在它毀滅我頭頂?shù)哪菍邮`前，我自己就會先死的連渣都不剩?！眳巧茢[擺手，看上去對葉方遠(yuǎn)的誅心之言沒有任何感觸。
“如果你只是來我這里顯擺一下你的實力的，就繼續(xù)顯擺會，別把我兒子玩死就行。但如果你是來找事兒的...”吳善的眼神一凝：“...那就趕緊離開，我當(dāng)縣令當(dāng)了半輩子，還不想在快要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為了什么不明不白的輕易的死掉。”
“這是下逐客令了？”葉方遠(yuǎn)看上去并沒有想到吳善會這么直截了當(dāng)，甚至他連后面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堵死在這里。
“不然呢？”吳善將葉方遠(yuǎn)合上的《淮南鴻烈》扔到書桌一角，從葉方遠(yuǎn)面前徑直走到吳瑾身旁，蹲下身來去摸他的腳踝。
“那你不妨猜猜我是來找你干什么事的，猜對了，我自然離開?！?p> “我不會猜的，你呆在這里我也不在意，一切照舊?！倍自诘厣系膮巧频淖⒁饬Ψ路鸲悸湓趨氰哪_踝上。
“你不猜，那股暴亂的，不受控制的靈力，會讓貴公子的腳踝一直疼到廢掉，你也甘心嗎？聽說他還是你們家的獨子，也不知道到時候一個跛腳的兒子怎么給父親送終?！比~方遠(yuǎn)站在吳善背后道。
這回，吳善終于轉(zhuǎn)身抬起頭來，聲音有些陰冷和憤怒：“你說過不用我兒子威脅我?！?p> “那是，威脅并不會讓受威脅者得到好處。我不一樣，我更希望將這樣的行為稱之為‘利益交換’。你看上去很關(guān)愛這個獨子，但若是去和你自己的生命比較，結(jié)果恐怕...”
“利益交換？那我能獲得什么利益？別告訴我是獲得一個健康的兒子?！眳巧茖τ谌~方遠(yuǎn)后面的話撇了撇嘴，把話說穿了，絕大多數(shù)美好的東西都會消失。
“你自己知道。你身上的咒語我看過了，如果施咒者死掉，身上的咒語不攻自破。被一個東西在心頭壓了二三十年，還時時發(fā)作的感受，并不一定要死時才能擺脫?！?p> “瘋子。”吳善臉?biāo)查g冷了，“我兒子就算跛了，我也不會聽你說的。”
“為何？”
“我當(dāng)你是幫我減緩咒語發(fā)作的痛苦，換取我給你一些好處和方便。沒想到你竟然想直接干掉那個道士。這種自尋死路的事情，不要拉上我?！?p> “你認(rèn)為我打不過那個道士？”
吳善沒直接回答，把兒子從地上扶起來，放到椅子上后，才回頭對葉方遠(yuǎn)道：“我雖然不是什么修道之人，但外行看點熱鬧的本領(lǐng)還是有的。那個道士的來路很可怕，我親眼看到過他在靈昌城里誅殺了好幾個修道者。其中一個修道者，被十幾個壯漢圍在正中，只是捏了一個符文，就在空氣中產(chǎn)生了無數(shù)冰針，冰針向外飛射一圈，那些壯漢全部死亡?！?p> “但就是這樣的修道者，在那個道士面前，沒撐下三個回合。我派去的處理他尸體的人，回來說他的體內(nèi)所有臟腑都爆裂開來，除了外面還剩一層人皮，體內(nèi)早就是一坨稀爛的血肉?！?p> “我開始還有點希望，后來就這樣的狠人，都沒用，也就對干掉那個道士放棄了。你這樣子，去了也是送死。今天趕巧那個道士不在靈昌，出城去了。否則，現(xiàn)在都沒人給你收尸的?！?p> “你現(xiàn)在離開，我不會去給那個道士報信。我完全可以當(dāng)作你沒有來過。”
語畢，吳善便不去看葉方遠(yuǎn)，坐在堂前的一張椅子上，重新攤開了那本《淮南鴻烈》。只留下葉方遠(yuǎn)站在原地不語。
一時間，諾大的屋室內(nèi)，只能聽見吳瑾的痛哼和翻書的聲音。
沉吟了良久，葉方遠(yuǎn)終于道：“如果這些都是真的，你對我沒有信心，倒也正常?！?p> 他走到吳瑾面前，將手放在他腫大變形的腳踝上，道：“不過，我這里仍舊有一個不錯的計劃?！?p> 吳善繼續(xù)翻書，眼簾卻輕輕抬起來，望向葉方遠(yuǎn)。
“如果我殺掉了那個道士，這個縣令我來做?！?p> “哦？行吧?！眳巧瓶瓷先ゲ⒉惑@訝，隨意翻了一頁書紙，便應(yīng)承下來：“我曾經(jīng)給過一個強大的修士這樣的承諾，后來他就死在了那個道士手上。只要火燒不到我身上，這樣的承諾再做一次無妨。”
顯然，他根本沒覺得葉方遠(yuǎn)有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