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箭雙雕

　　但唐冽心里太知道，自己并不是言晟微眼中那個自帶光環(huán)的仁人君子；所謂的癡情專一，也不過是籠絡(luò)人心的方式。其實他早知道自己若登大寶，便不會只有言晟微一個女人。

　　所以越知道言晟微的感情，他便越忌憚。言晟微唯一的軟肋，就是她眼中那個深情無限的他；這個軟肋，別人踩不到，他卻能踩到，而且恐怕是一刀捅到底。所以對言晟微，他不能心軟，不能留。

　　做出決定的時候，他是真的下定了決心，而且正因為知道自己不舍，所以沒有絲毫猶豫——買燒餅當(dāng)然要付錢，任何事情都有代價。他唐冽志在天下，怎么會容忍一個女人絆住自己的腳。

　　但是海棠來哭喊言晟微已經(jīng)昏睡兩天的時候，他還是無法抑制心中隱隱的空虛和緊張，甚至慌到需要去看一眼。他本以為去看一眼，是看到她死了才能安下心；可是看到她醒著，他居然心也放了下來——終究，還是在意的吧。

　　所以，她能有新的軟肋，能成為一個怕死的、可控的人，真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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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察覺到唐冽目光有些灼灼，言晟微感覺脖子后面有點泛涼氣。反復(fù)思忖，并不覺得剛才說的有什么問題，她只好盼著唐冽盡快開口，別這么一直吊著她，跟凌遲似的。

　　見言晟微眼神不自覺地往旁邊溜，唐冽忍不住有點好笑：她怕是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在心虛。果然還是這樣的她更可愛些，想著，他便笑道：“皇后好好養(yǎng)身體，有欒驍在，便不用怕的?！?p>　　這是官方蓋章了不會動自己？言晟微稍稍放下了心，順著說道：“欒院首醫(yī)術(shù)確實了得?！?p>　　唐冽道：“方才這里亂紛紛的，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

　　誒？言晟微覺得唐冽現(xiàn)在的思路是屬山羊的，一蹦一蹦，前言不連后語。但既然皇帝陛下開口問了，她也就老實回復(fù)：“臣妾出來走走，偶遇賢妃妹妹，便拉她坐著說了會兒話。賢妃妹妹吃了點心，就吐了?！?p>　　“只有這些？”唐冽笑問。

　　言晟微認(rèn)真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沒什么遺漏：“是?！?p>　　唐冽挑眉：“那皇后怎地想到給宮中匠人送解暑的茶湯，甚至不惜動用皇后金??？”

　　我不動用金印，怎么讓您大爺看我一眼啊？言晟微心里吐槽，臉上自然不敢表示，老老實實回答：“臣妾初來御花園，走錯了路，到了東門，所以知道有匠人在那里。今日天氣太熱，芳草和畫鳶衣服厚重，很是辛苦，我就找了個借口打發(fā)他們離開?！?p>　　唐冽笑道：“皇后心善，不過這種事……”他故意拉長了話音。

　　言晟微乖乖等著他教訓(xùn)自己下次不要再做了，卻聽他接著道：“下次最好讓海棠去。宮中人都知道她是你的人，不需要你出動金印。這東西，不要輕易拿出來?！闭f著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來，手中一個錦盒，正是言晟微平時用來裝金印那個。他笑著伸手，將錦盒遞給了言晟微。

　　言晟微也笑了：“臣妾多謝陛下提醒?！比缓蟠蟠蠓椒浇舆^錦盒，轉(zhuǎn)手遞給海棠，像是早知道這金印會到唐冽手中，一點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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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冽卻有些意外了。許久，他才突然笑了起來，道：“微微若想讓朕來撐腰，直說便是，不必這么諷刺于朕?！痹捳f的似有嘲諷，但口氣確實極為愉悅的，像極了情侶之間帶著寵溺的擠兌。

　　言晟微這招很高。既復(fù)制了上次的情景給唐冽看，狠狠回?fù)袅松洗慰舆^她的賢妃；又暗戳戳刺了下唐冽對她的忌憚。

　　“微微這樣，可不像怕死?！碧瀑⒏┫蚯埃粗躁晌⒌难劬?。

　　言晟微平靜地與他對視，也不再做出那種刻意的端莊，回答：“便是怕死，也不能太失了體面，失了皇家尊嚴(yán)就不好了。”口氣清淡，但整體就透著一股隱隱的傲氣。

　　但只一瞬，她就退了一步，低下頭，恢復(fù)了那種閨秀的端莊持重。

　　這是在警告他，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唐冽也不在意，依舊笑著直起身，道：“皇后不必?fù)?dān)心賢妃再來找你麻煩，我會下令讓她安心養(yǎng)胎?！鄙俪鰜砘斡?，晃悠的時候也別往皇后眼前蹭，大家安生。

　　養(yǎng)胎？言晟微臉色一下子變了：賢妃是……懷孕了？她只覺腦子“嗡”的一下，炸裂般的疼。

　　唐冽本來已經(jīng)走開，卻突然聽到海棠驚慌失措地尖叫：“娘娘！”他轉(zhuǎn)回身，卻見言晟微已經(jīng)軟倒在地，臉色慘白，細(xì)瘦的手指揪著前襟，呼吸急促。

　　之前唐冽只是聽御醫(yī)說，皇后是風(fēng)寒入體久治不愈，又憂思過甚以致心脈虛弱、肺氣不宣。但是他每次見到言晟微，她都很鎮(zhèn)定，是那種發(fā)著燒跟他吵架還能列出123條細(xì)數(shù)他種種不是的鎮(zhèn)定。

　　即便是她剛從昏睡中醒過來，憔悴到可怕，也是很鎮(zhèn)定、甚至是安靜平和的——她似乎從不知示弱為何物。所以唐冽當(dāng)時多少也覺得，病，恐怕也是她的手段之一。誰家娘子生著病還有心思跟自己相公吵架的，還這么思路清晰底氣十足？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古人誠不我欺。

　　他這是，第一次見到她犯病。沒有任何形象可言，堂堂一國皇后，就這樣微微蜷縮著躺在地上，整個身體都在抖，只無助地大口大口用力吸著氣，就像一條被巨浪甩到岸上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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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微！”唐冽一步跨過去，扒拉開海棠，伸手想扶起言晟微，卻被她一手抓住手腕。

　　“陛……陛下，”言晟微緊緊抓著唐冽，抬起頭，“去看賢妃……快去看看她……”她真的不知道賢妃有孕，如果她知道……可是沒有如果……

　　“別說話了?！本退悴煌ㄡt(yī)術(shù)，也能看出言晟微現(xiàn)在的情況可比賢妃嚴(yán)重得多，“我先帶你回去。”

　　原來她的病已經(jīng)這么嚴(yán)重了么？唐冽控制著自己不要回想她以前臥床不起的樣子，總覺得那個形象和眼前的人一旦重合，就必須要接受她真的病得很重、曾經(jīng)差點死掉、不知什么時候也可能死掉的事實。

　　“唐冽！”言晟微喘著氣，死死抓住唐冽的手不放，“求求你……求求你，去看看她……”說著，眼角竟有淚滴落。

　　唐冽被鎮(zhèn)住了。他只得放手：“好，你先回宮。我讓欒驍去看你?！币膊皇堑谝淮我娝?，卻從來沒有這么無措過。

　　“先……看她……”言晟微依舊堅持。

　　“欒驍不適合看孕婦，乖，你放寬心，我都會安排好。”讓欒驍去看孕婦，怕會是氣到人一尸兩命的結(jié)局。

　　“好?！毖躁晌⑹钦婊帕?，沒想到這一點。她乖乖地輕應(yīng)了一聲，眼睛還在看著唐冽。

　　唐冽感覺她應(yīng)的那一聲，好像小貓的爪子在他心上撓了一下。他站起身，命令人送皇后回去，然后讓欒驍速到定坤宮，才起身向昭華宮走去。

　　賢妃那邊，確實也是需要安撫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