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吳越同舟

　　聽言晟微這話問的奇怪，魏崇反問：“知道云間又怎樣？”這世上關(guān)于云間的傳說雖然不太多，但也還是有的。

　　言晟微搖頭：“不怎樣。你是怎么知道的？”她出來這許多年，也聽過些云間的傳說，大多虛無縹緲，有傳說是仙境的、有說巫術(shù)橫行的，好的壞的什么樣的都有，所以魏崇知道倒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居然知道云間覆亡二十多年了。

　　“我母親曾跟我提起過，她給我講過很多關(guān)于云間小國的傳說，說那里君賢臣正、百姓和樂、物阜民豐，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大同世界了吧？”魏崇小的時候，就是在云間故事中長大。母親不識字，言語也很笨拙，很多東西她形容不出來，但即便如此，那也是個他從小就向往的世外桃源了。

　　大同世界？這個形容詞有趣，不過倒也差不多。言晟微忍不住取笑道：“王爺居然是聽這種故事長大的，難怪這么……”

　　“天真？”魏崇倒是替她說了出來。

　　言晟微猛點頭，同時又一副“這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你別賴我”的慫樣。

　　魏崇倒是很坦然：“我也知道。少時很厭惡自己這一點，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倒覺得有些不切實際的理想也不是什么壞事?！庇辛死硐?，才會不顧一切地朝著這個目標(biāo)努力。不然，單是現(xiàn)在被猜忌被排擠，只怕他就早已怒火三丈了，才不會這么踏實地努力跟辰國拔除一根根的毒刺。

　　言晟微又點頭：“取法乎上，盡得其中?！边@次不是嘲笑，反倒有些尊重。她以前一直想不通魏崇的很多做法，感覺他既聰明又愚笨，讓她把不到脈。今天，她覺得自己有點開始理解他，與其說他是既聰明又愚笨，不如說是既天真又務(wù)實。

　　除了先生，他有可能是她見過的最純粹的人了。

　　魏崇有些意外于她的認(rèn)可：“我以為你會嘲笑我。”

　　言晟微反問：“本來就是這個道理，有什么可嘲笑的？就是那句‘年紀(jì)大了’，實不相瞞，我聽著不太順耳。”

　　魏崇奇道：“這有什么不順耳的？二十四歲，確實不小了?！?p>　　“閉嘴！”言晟微尖叫，“老子比你還大兩歲！”不聽不聽王八念經(jīng)！

　　瞬間的沉默。

　　片刻，魏崇咳了一聲：“那個，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老子老子地說話，難聽?！?p>　　言晟微憤憤道：“老子叫言晉，男人！”實在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她沒好氣地問：“夫人怎么對云間的事情這么清楚？她是云間人？”

　　“你怎么會這么想？”魏崇很意外，“她是西秦人?！彪S機又笑了起來：“你倒是很懂魏府的生存法則?！?p>　　言晟微掩飾住心中的失望：“魏山為了跟我解釋夫人到底是誰，被夫人揍了一頓。”雖然當(dāng)時她還沒太回魂，但也著實印象深刻。

　　咳，魏崇掩飾住臉上的笑意：“我母親應(yīng)該也只是聽過云間的傳聞，當(dāng)初她跟我說的，還有很多矛盾沖突的地方，我可以肯定她與云間沒有什么之間關(guān)系。不過你倒是提供了一個思路，如果能找到云間人，應(yīng)該可以對絳云軒的過去了解更多?！?p>　　言晟微張了張嘴，想說沒用的，現(xiàn)在民間散落的多為當(dāng)年云間的普通子民，不太可能有人比她更了解。然而話到嘴邊，她換了內(nèi)容：“我可能都比他們對絳云軒了解的多?！?p>　　魏崇笑了笑：“我知道，不過你怕是也不全了解，所以還是有必要再去查探一下的?！?p>　　言晟微點頭：“那我便回去睡了?！边@一天也是累夠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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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魏崇叫住她，拿過一卷檔案，“絳云軒的線索，要謝謝你。這個就作為報答吧?！?p>　　言晟微狐疑地接過，展開一看，就覺得胸口被擊了一記：“這東西哪來的？”是欒驍死亡事件的調(diào)查始末，連驗尸報告都在里面。

　　魏崇道：“陛下曾經(jīng)著大理寺偷偷調(diào)查過這件事，但是沒查出什么頭緒，再加上開戰(zhàn)之后……這事也就趁機被草草結(jié)案了。但是有些線索，我覺得還是有些價值?！彼f過一方手帕，嘆了口氣：“事發(fā)突然，我只來得及找到這個。我想，你應(yīng)該希望親自去查?！?p>　　言晟微依然是淚流滿面，卻沒有接魏崇的手帕。她小心收好檔案：“我欠你一次。”

　　魏崇有些尷尬：“這也不過是答謝你提供的絳云軒的線索?！北緛砭褪桥滤齺磉@一出，才特意說完了事情再拿出來。誰知道還是變成這樣了。

　　言晟微搖了搖頭：“不一樣?！彼钌钗丝跉?，輕輕笑起來：“王爺，我先回去休息了，晚安?！?p>　　“有事交給別人去做，自己不要冒險?！蔽撼珙H有些擔(dān)憂。

　　言晟微目光中劃過一絲痛色，卻很快變成了恨和堅毅。她揚了揚手里的檔案：“放心吧，為了它，我絕對不會再冒險?！彼欢〞糁?，去給欒驍報仇。

　　魏崇看言晟微的背影，想起她最后目光的變化，心下有些茫然。魏山見言晟微離開，重新又進來，卻看到王爺在發(fā)呆，忍不住問：“王爺？出什么事了嗎？”

　　魏崇回過神來：“沒什么?！彼蝗挥X得自己做錯了，那雙漂亮而干凈的眼睛，實在不應(yīng)該被仇恨吞沒；但除了這個，還有別的方法能讓她更珍惜自己一點嗎？

　　可是這種活著，似乎也不能叫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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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言晟微回到住處，讓魏花先去休息，自己打開檔案，細(xì)細(xì)讀了起來，努力尋找其中的每個突破點。都看完了，她把東西整理好，便忍不住看著那檔案發(fā)起呆來：

　　“仵作沒發(fā)現(xiàn)異常，你還算是被打死的啊……很疼吧……讓你別逞能……”

　　“我可能很久之后才能去陪你，不過你見到了他，估計早就有了愛人忘了兄弟吧……其實我也挺累的，若不想著你，我什么都不想做；可是想著你吧，做事的動力有了，又不敢?！?p>　　“我算是知道，為什么沈榮死了，你還不離開。對于你來說，我讓你有機會報仇，你覺得無以為報吧……就像現(xiàn)在，我也覺得對魏崇無以為報……嗐，這話說得，好像我已經(jīng)給你報仇了似的，真不要臉……”

　　魏花端著藥在窗外，不忍進去打擾她，卻也不忍離開，默默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