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家的日子,沈知已才知道了什么叫做尺澤之鯢。
傅家老宅建地之大,她能想到的東西這里幾乎應(yīng)有盡有。
傅家作為錦城的頂級豪門世家,香火鼎盛。傅聿之在家中排行老四,有三個兄弟兩個姊妹,他自己膝下三子一女,四個兒女又生了九個子女,還不算私生在外的,簡直記得沈知已頭疼。
“沈知已,今兒個又是騎馬的日子,你還敢不敢去啊。”
沈知已一來便得了傅聿之的歡心,對她不滿的大有人在,此刻對著她呼喝的便是傅疏臨三叔的女兒傅宜爾,從小眾星捧月慣了,被沈知已這樣的人比下去,她很不服氣。
那天被摔下馬的情形好似就在眼前,一想到那天的畫面,她的脊背都不受控制的疼了起來。
除了傅疏臨這個作為繼承人培養(yǎng)的孩子需要全面發(fā)展,傅家更注重孩子的興趣發(fā)展,傅家的其余孩子都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學(xué)習(xí)鉆研。
別看傅宜爾這個人飛揚(yáng)跋扈的,她的運(yùn)動神經(jīng)極其發(fā)達(dá),滑雪和騎馬對她來說都是小菜一碟。
“怕了?呵,膽小鬼?!备狄藸柗潘脸爸S。
沈知已從來沒有想到這些富家子弟的生活真的會讓人筋疲力盡,她突然便想起書上的一句話,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欲握玫瑰,必承其痛。
“沒什么好怕的?!?p> 跟著一群小鬼信誓旦旦的到了馬場,沈知已還是忍不住升起些惶恐。
馬場里會有專門的教練會教他們?nèi)绾斡R,但是這些傅家的小孩都是從小就開始騎著馬兒到處跑的。
自己第一次騎馬就被摔了下來,雖沒受什么重傷,但是那日她的背脊骨就像散架了一般,晚上睡覺躺都躺不了,如今好不容易好些了,萬一又摔下去今晚又只能趴著睡了。
沈知已暗地里偷偷的嘆了口氣,真難相處啊。
傅宜爾生怕她臨陣脫逃一般,換好衣服就守在了她的更衣室門口。
沈知已想敲死她的心都有了。
少女還在發(fā)育期,黑色的騎馬裝包裹住她纖細(xì)的身材,長靴包裹住她又直又長的雙腿,馬尾高高束起,英姿颯爽。
“你的馬術(shù)要是有你裝扮的一半漂亮也不至于這么丟人?!?p> 半靠在更衣室門口的傅宜爾見著開門出來的沈知已免不了又是一番冷嘲熱諷。
沈知已彎了彎嘴角,“謝謝夸獎?!?p> “誰夸你了,臉皮真厚?!?p> 傅宜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討厭沈知已,或許是因?yàn)楦淀仓畬λ南矏郏不蛟S是因?yàn)樗髅鞒錾肀百v卻總是一副冷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模樣。
哦,錯了,她眼里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傅疏臨。
傅宜爾想她可能知道自己為什么討厭沈知已了,她明明什么都不如自己,還不像其他人一樣上趕著來巴結(jié)討好自己,只知道討好傅疏臨。
因?yàn)楦凳枧R是傅家繼承人,所以她知道只要討好了傅疏臨,其他人就都不敢對她怎么樣了是吧?真是個陰險(xiǎn)的小人!
兩人一前一后的到了馬場,傅家人多,除了私自訓(xùn)練,為了熱鬧都會有特定的日子做什么事,今日便是大家的騎馬日。
寬闊的馬場上,一排排馬廄里站著一匹匹各有千秋的馬兒。
傅宜爾戴上騎馬的防護(hù)裝備,有人把她的小馬駒給她牽了過來,然后她踏上馬蹬,騎上馬鞍,仰頭朝沈知已做了個不屑的表情,驕傲的揚(yáng)起了自己手中的小馬鞭,馬兒飛速的跑起來了。
沈知已對于傅宜爾的敵意雖然不曾放在眼里,但是對于一個處處都想給自己使絆子的人,她也是喜歡不起來的。
不過不喜歡歸不喜歡,她也能看到別人比自己優(yōu)秀的地方,例如現(xiàn)在的騎馬。
如今已經(jīng)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丟人總比摔跤好,她還是找個人幫她牽馬慢慢晃吧,欲速則不達(dá)。
“幫我挑匹溫順的小馬駒牽著遛一遛好嗎?”
沈知已在傅疏臨身上領(lǐng)教出來的乖巧撒嬌,無往而不利。
果然,她嬌軟的模樣讓人根本拒絕不了她。
馴馬員給她挑了一匹小棕馬,有馴馬員在,她長腿一蹬,翻身就上了馬背,忽略掉她緊緊的抓住韁繩的手之外,她上馬的動作還是非常帥氣的。
有了上次摔跤的記憶,沈知已的心里還是有些發(fā)怵,身上直冒冷汗,生怕從馬上摔下來。
好在馴馬員始終牽著她在外圍慢悠悠的晃蕩,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還能聞見綠草的清香。
忽然背后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股強(qiáng)烈的勁風(fēng)疾馳而來。
馴馬員已經(jīng)以最快的速度牽著馬頭往旁邊避讓,但是怎么能比得上飛速奔跑的馬兒速度呢?
疾馳而來的馬駒使勁的撞上了沈知已的小棕馬,小棕馬吃痛,長嘶一聲抬起了前蹄。
“知已!”
一片慌亂中沈知已只聽見了傅疏臨驚慌的呼叫,有馬鞭揮舞過來,身下的馬兒驚慌的在原地蹦跶了兩下就抬起前蹄跑了起來。
一切都發(fā)生在瞬間,她來不及考慮其他,腦中一片空白,本能的將全身伏在馬背上,雙手緊緊握住韁繩,生怕從馬背上掉下來。
就算她對騎馬并不熟悉,也知道以此刻馬兒的狀況,她要是落下馬背很可能被馬兒踩踏,她不能。
手上鉆心的疼痛一直支持著她的意志,她始終都咬著牙堅(jiān)持,不敢放手。
不知過了多久,她已經(jīng)被顛簸得感覺胸口的骨頭都要碎了,馬兒終于在嘶鳴中倒了下去,她被專業(yè)的馴馬員及時從馬背上撈了下來。
盡管如此,她的雙手仍然緊緊的抓著韁繩,馴馬員就這樣抱著她,馬兒就倒在他們咫尺的腳邊。
傅家小輩們哪里見識過這樣的情況,全都圍在旁邊不知道該怎么辦。
“知已。”傅疏臨上前想要把她從馴馬員的手里接過去。
沈知已腦袋里空白一片,心里驚懼得不行,耳朵里聽不見任何聲音,就連眼睛也不知道該看向哪里,只知道握緊手里的韁繩。
對,不能松開,松開之后她會被馬兒踩死的!
“知已,知已,我是哥哥?!?p> 少女毫無面色的窩在馴馬員的懷里,小小的身軀毫無意識的抖個不停,雙手緊緊的捏著韁繩不肯放開,早已被汗水浸濕的碎發(fā)緊緊的貼在臉上,失了魂一般。
“哥哥?”沈知已最終還是聽見了他的聲音,轉(zhuǎn)過那雙毫無焦距的眼神看著他。
“是哥哥,哥哥在這里?!备凳枧R輕輕撥開她貼在臉上的亂發(fā),再次試著把她抱進(jìn)懷里。
沈知已終于看清了他的臉,哭著撲進(jìn)了他的懷里?!案绺纭!?p> 終于放開韁繩的雙手想要攬住他的脖子,卻在交錯時碰到被韁繩磨爛的皮肉。
“嘶?!?p> 沈知已吃痛的收回了手,那雙平日里被嬌護(hù)起來的雙手此刻血肉翻飛,慘不忍睹。
傅疏臨心疼的抱緊了她,“通知家庭醫(yī)生?!?p> 轉(zhuǎn)身離開時,他掃到了此次的始作俑者,眼神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怒,嚇得傅宜爾不自覺的往人群后面躲了躲。
傅宜爾也沒想到這次禍會闖這么大,她真的只是想嚇一嚇沈知已而已。
傅聿之住的主院大堂,或坐或站滿滿的一屋子人。
傅聿之坐在主位上閉著眼睛假寐,身后大大的一個靜字讓一大屋子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站在正前方的傅宜爾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心慌得在打鼓一般。
傅家老宅很大,每個家庭在這里都有自己獨(dú)立的院子,傅聿之不會強(qiáng)行要求他們住在這里,只是希望大家逢年過節(jié)回來時好有個落腳的地方。
傅聿之希望家庭和睦,所以家里的小輩都必須互相敬愛,絕不允許發(fā)生內(nèi)里爭斗的事情,所以他便讓各家寒暑假都將小孩送回老宅,讓他看看他們有沒有把小孩教歪了,這么多年一直相安無事。
一陣寒風(fēng)吹來,窗外樹葉嘩啦作響,冬日的陽光透過枝丫在屋子里灑進(jìn)幾個零星的光點(diǎn)。
一身黑衣的少年逆著光而來,帶來屋外的一身寒氣。
一直閉眼假寐的傅聿之睜開了那雙深淵一般的黑眸,“小知已沒事吧。”
傅疏臨面色不善的看向站在大廳的傅宜爾,“驚嚇過度,那雙手暫時什么都做不了。”
傅聿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怎么處置宜爾?!?p> “手足相殘,應(yīng)當(dāng)逐出家門?!?p> 傅疏臨冰冷的聲音嚇得傅宜爾驚呼出聲,“不要!三哥!不要!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那你承認(rèn)你是有心要害沈知已了?”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三哥!我才是傅家人,沈知已只是個賤民的女兒,她又不姓傅,三哥我們才是一家人!”
傅宜爾驚慌得口不擇言,但是她的話一出口,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包括傅聿之。
“你的意思你是有多尊貴的身份?”傅聿之冷冷的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不翻起一層層黑浪。
“爺爺我身為傅家人自然是比普通人尊貴得多的……”
“越城,帶下去?!备淀仓荒蜔┑膿]手。
如果不是來了沈知已這么一個毫無背景的外姓人,他還不知道在他的管教下竟然還有這樣的想法,當(dāng)真是教得好?。?p> “爺爺!爺爺!您怎么能為了一個外人這樣對您的親孫女……”
傅宜爾還在叫囂,聲音越來越遠(yuǎn)。
傅聿之看向仍然一身冷氣的傅疏臨,“不服?”
“疏臨沒有,疏臨知道爺爺讓越城叔叔帶走宜爾是要把傅宜爾扔到越城叔叔的軍隊(duì)里去管教,孫兒只是心疼知已。”
傅家關(guān)系盤根錯節(jié),除了商場上風(fēng)生水起,官場也有不小的權(quán)利。
傅聿之早些年便是軍隊(duì)出身,傅越城是他手下一員大將,跟在他身邊多年,磋磨人他是最好不過。
傅聿之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你好好照顧她,爺爺會補(bǔ)償她?!?p> “是,孫兒替知已謝謝爺爺?!?p> “小滑頭?!?p> 傅疏臨答應(yīng)得如此之快,傅聿之哪還能不懂,這小子是借機(jī)會給他妹妹討賞呢,算計(jì)到他頭上,真是出息了。
這場風(fēng)波平息得很快,傅聿之對傅宜爾的處罰通過小輩回家的爭相告知,傅家老三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傅家眾人連忙又把傅家的家規(guī)翻出來讓小輩們仔仔細(xì)細(xì)認(rèn)認(rèn)真真的多背幾遍,一定不要試圖去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