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海一聽此言,雙臂一撐扶手,就跳下了太師椅:“姓柳的,你少在這含血噴人。”
他大腦袋一晃,細(xì)脖子一扭,伸手點(diǎn)指老柳,怒道:“誰知道這具尸體,是你打哪個旮沓兒翻出來的。
哼,在說了,這尸體是否和殺少寨主的人有關(guān)還不一定呢,你少在那里指桑罵槐,含沙射影的?!?p> 面對快戳到臉上的手指,老柳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他淡淡回道:“柳某只是照實(shí)講述當(dāng)日一切疑點(diǎn)罷了,現(xiàn)今龐寨主為何如此動怒,莫不是心虛所至?”
龐大海冷笑一聲,道:“放屁,此事于你龐爺何關(guān),何來心虛?”
“那就好,還請龐營主認(rèn)認(rèn)這位弟兄吧,若真是你狐營的人,合該好好安葬才是?!?p> 說著,老柳不在理會龐大海,躬身對孟虎行了一禮,道:“虎爺,事關(guān)殺死少寨主仇敵之身份的線索,煩請龐營主先確認(rèn)尸體身份?!?p> 龐大海一聽這話臉色一變,繼而大怒,罵道:“姓柳的,你個啖狗屎的黑心殺才,老子...”喝罵間,他右臂疾伸,掌中虎錐直刺老柳咽喉。
眼見三尖虎紋透甲錐那一點(diǎn)鋒銳,攜著勁風(fēng)直奔自己要害,老柳面色不變,站在原地,一步未移。
就在這時,自石臺方向一道微黃暗芒后發(fā)先至,咔的一聲,擊在虎錐錐身之上。
這道暗芒所含勁力甚大,龐大海被震的略微后退一小步,他捏著發(fā)麻的手腕,略顯惶恐地看向青石臺上的孟虎。
孟虎冷聲道:“龐大海,你當(dāng)本寨不存在嗎?趕緊認(rèn)尸,再若放肆,下次打你的腦袋?!?p> 說著,他頓了頓,又道:“我不想在聽到任何廢話,懂了嗎?”
孟虎最后這句話似是龐大海說的,但眼神卻瞥向老柳,滿是警告之意。
龐柳二人心中均是一凜,互相對視一眼,同時躬身道:“是,虎爺!”
龐大海低著頭,余光瞥見掉在地上的暗器是一枚銅錢,心中半是驚悸半是輕松。
木板上那具車夫尸體,剛剛他打眼一看,便已看出此人的確是狐營的人,但是不能認(rèn)啊,起碼現(xiàn)在不能認(rèn)。
現(xiàn)在還不清楚這人是否與少寨主之死有關(guān),若是無關(guān)還好說,但若是有關(guān),那他...
是以,龐大海心思轉(zhuǎn)動間,暗暗決定,不管少寨主之死和狐營有沒有關(guān)系,都要他沒關(guān)系,他可不想成為寨主的出氣筒。
這才有了適才襲擊老柳那一幕。
他要鬧一鬧,表明自己不知情的立場,剛剛他不是真的想要老柳的命,只是想告訴虎爺自己被莫名牽連的憤怒。
其實(shí)就算虎爺不阻止,他也會在最后關(guān)頭變招,改刺肩膀,給老柳反應(yīng)躲避的時間。
只要不見血,那便是可控的。
龐大海這邊想著,人已經(jīng)直起身,招呼狐營的手下過來,裝模作樣的圍著尸體確認(rèn)身份。
稍許后,龐大海又假模假式的聽完屬下的附耳低語,這才干咳了一聲,道:
“此人確是狐營的人,名叫杜財旺,之前是山里的樵夫,二年前入的伙,后來瞧著他外貌忠厚,就讓他進(jìn)了狐營當(dāng)鉤子,主要負(fù)責(zé)下山偽裝成車夫腳夫,向?qū)е?,引人進(jìn)山...
“杜財旺這人平日里還算機(jī)靈,兩年來為狐營立了不少功,從來沒出過岔子...
七日前,杜財旺接令下山引人,昨日還傳回信號,說是釣到了肥羊...如今這杜財旺已死,想來這次活計,定是招惹了一位狠茬子,被人打殺了。”
這件事,事關(guān)少寨主身死,龐大海不想隱瞞,沒有必要隱瞞,說的基本都是實(shí)情。
老柳一直在靜靜聽著,略微思索后,他問龐大海:“杜財旺這次下山,蹚哪條線,在哪下鉤子?可有人見過他釣的是什么人”
“這個嘛...”
龐大海摸了摸下巴,有些不確定地道:“杜財旺那幾個弟兄,平日里走的是直通嶺里長蛇谷那條土路,他前幾次下鉤子都是在荷盛村附近,想來,這次多半也是。”
“至于杜財旺當(dāng)時鉤的什么人,是哪路的肥羊,放哨的崽子們沒見著,那個人一直坐在馬車?yán)餂]出來過。”
龐大海說完后,似是怕老柳不信,他抬手指了指堂內(nèi)某個短小精悍的青衫中年人,道:“李二蒼方才把當(dāng)天在山里溜達(dá)的弟兄又仔細(xì)問了一遍,確實(shí)沒人見過馬車?yán)锏娜??!?p> 李二蒼乃是狐營的二號人物,平時為人謹(jǐn)慎務(wù)實(shí),他辦事說話老柳還是放心的,他說沒人看到,那多半是真的沒人看到。
“唉...”
老柳暗嘆了一口氣,期待落空,心中不免失望。
三條線索中最有用的線索斷了,無人識其貌,想找到這個人,太難了。
若是其他村子還好辦,但偏偏是那荷盛村。
荷盛村地處交通樞紐,每天路過荷盛村的行人武者,鏢局貨行,馬車旅人斗量筲計,要找一個不知男女,不知老少的人,簡直就是大海撈針,水中撈月。
......
線索無用,兇手難尋,聚義堂內(nèi)的氣氛有些沉悶。
老柳站在三具尸體旁,皺著眉,怔怔的盯著它們,不言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熊兇雄在老柳右側(cè),注意到老柳的傷耳已經(jīng)結(jié)痂。
那森白的耳骨不規(guī)則的掛著幾縷血塊,半邊臉連同脖子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干涸血跡,看起來甚是可怖。
“嘖...”熊兇雄心中掠過一絲微弱的對老柳的同情,而后,他咧了咧嘴,露出一口黑牙根,粗聲道:
“老柳,要不待會讓手下的弟兄們,和附近的山民樵夫打聽打聽,說不定有人見過馬車?yán)锏娜四兀俊?p> 剛才的一切熊兇雄都聽在耳里,尋思許久才想出了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難啊...”
老柳聞言苦笑,心中暗暗搖頭,這種撞大運(yùn)的方法,他能等,虎爺可等不了。
果不其然,熊兇雄尾音剛落,石臺上便傳出孟虎陰沉隱怒的聲音:
“老柳,第一條線索似井中之月,太不牢靠,那剩余兩條線索呢,快速速道來,不要在啰嗦了,本寨恨不能即刻將兇手碎尸萬段,以解某心頭之恨!”
“是,虎爺?!?p> 老柳對孟虎的急不可待沒有絲毫意外,暗嘆一聲,略一定神,道:“其二,乃是創(chuàng)口?!?p> 他伸手指向司空延和孟洺海的尸身上的傷口,說道:“司空延腹部乃是刀傷,從傷口上看,傷他之人刀法高絕,卻無內(nèi)力,若此人身負(fù)內(nèi)功,這一刀足以將他腰斬;
少寨主心臟致命處乃是劍傷,是極度狠辣的一劍,直接要命的一劍,從傷口上看,少寨主心臟不僅被利刃洞穿,還被雷屬性內(nèi)力徹底轟碎?!?p> ‘徹底轟碎’四個字剛落,如引燃導(dǎo)火索。
突然間,聚義堂內(nèi),砰!一聲巨響,似是空中響了一聲炸雷。
青石臺上,孟虎赤著眼睛,喘著粗氣,狠狠一掌拍在長椅扶手上:“若讓本寨抓到此賊,定將他扒皮抽筋,碎尸萬段,挫骨揚(yáng)灰....”
爆響過后,便是咔咔幾聲脆響,大腿粗細(xì)的黑色鐵木扶手,裂出幾道蜿蜒曲折的縫隙。
洞內(nèi)石壁上斜插著根根火把,一團(tuán)團(tuán)橙黃火焰妖嬈搖曳,正自靜靜的燒燒著,從石臺處溢散的氣勁,壓的壁前排排火團(tuán),一陣陣扭曲變形。
氣勁外放,孟虎動了真怒。
堂內(nèi)靜默了幾息,龐柳二人幾乎同時單膝跪地行禮,抱拳道:“請虎爺息怒,請虎爺息怒!”
其余眾人也紛紛反應(yīng)過來,呼啦啦跪倒一片,參差不齊高喊道:“請虎爺息怒....”
在臺下諸人驚畏余栗的眼神中,孟虎盯孟洺海的尸身良久,勉強(qiáng)平復(fù)因過度憤怒而紛亂的氣息,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老柳,繼續(xù)講!”
老柳暗吐一口氣,心頭也跟著微微一松,道:“是,虎爺?!?p> 不敢耽擱,老柳順勢站起身,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此物乃第三條線索?!?p> 堂內(nèi),龐,熊二人,連同其他眾人,齊刷刷的看向老柳手里的小布包。
老柳將小布包放在手心處,輕輕掀開,露出幾塊大小不一的石頭,道:“這枚無損飛蝗石是在少寨主尸身旁發(fā)現(xiàn)的?!?p> 說著,將那枚完整的飛蝗石夾在指尖,繼道:柳某猜測,應(yīng)是少寨主還未來得及使用這枚飛蝗石,便被用劍之人殺死了,導(dǎo)致這枚飛蝗石自然脫手而落?!?p> 說到這,他用掌心托著布包抬了抬,給眾人展示其中的碎石,又道:“這幾塊飛蝗石碎片散在司空延身邊,疑為勁力相擊而落。
結(jié)合周圍打斗痕跡,屬下推斷,此飛蝗石碎片,多半為少寨主射出,后擊中那用刀之人兵器所致?!?p> 堂內(nèi)眾人,瞅著那幾塊石頭,隨著老柳的講述,有的一臉茫然,有的暗暗皺眉,有的若有所思.....
老柳重新包好小布包收好,淡淡道:“因當(dāng)時臨近暴雨,時間有限,這三條是僅能查到的線索了....現(xiàn)在那塊地方估計已是一片積塘泥沼了?!?p>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
他輕輕嘆了口氣,頓了頓才道:“隨著這場大暴雨,整個盤虎嶺的痕跡都會被雨水沖刷干凈,沒有腳印,沒有馬蹄印,除了泥濘和積水,什么都沒有,除了這三條線索,之后的追蹤已是不可能之事了?!?p> 老柳語畢,在場諸人,面面相覷,聚義堂內(nèi)一片沉寂。
在橙黃的火光中,青石長椅之上,端坐而立的孟虎仿若一具石雕,隨著火焰的晃動整張臉時明時陰,表情晦暗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