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遭雷劈
就在靈兒咧開嘴,朝著落圄天揮了揮手的一剎那,天空中居然瞬息萬變,如墨入水般快速暗沉了下來。
整個臨近的樹林就像被一只大碗扣住了,天空看起來竟然扭曲成了弧形。
一道道藍紫色的電芒在天空中嗞嗞作響,好像瘦長的鞭痕,在烏云中穿來梭去,不見首尾,光是看著就讓人指尖發(fā)涼。
這是什么情況?
張靈兒呆呆的向落圄天望去,只見落圄天仰頭看看,忽然流露出一絲無可奈何的落寞之色。
他抬手向腰間摸去,將一個小小的素什錦色的小口袋放在了橋頭。
遠(yuǎn)遠(yuǎn)的看了張靈兒一眼,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過來。
然后便兀自走下橋去,在一片空地上坐了下來,一揮手在頭頂搭起了一道淡淡的環(huán)形金芒。
一股莫名的壓迫感忽然襲來,張靈兒本能的抱住了腦袋。
卻被突然而起的狂風(fēng),刮了一個跟頭,她連忙抱住樹根,一手擋著臉,瞇著眼睛從袖子旁往外看去。
只覺得被風(fēng)卷起的小砂礫蹭在臉上,竟似是帶了力道一般,砸得人肉皮生疼。
而在這么大的風(fēng)下,被落圄天隨手放在橋柱上的那個小袋子居然沒有被吹到水里。
雖然袋口已經(jīng)被風(fēng)拔高了一截,但底布卻還穩(wěn)穩(wěn)的抓著柱面,就好像里面有一個人死死的抓著橋柱不肯放手一樣。
就在這時,一道扎人眼球,紫得發(fā)白的閃電突然當(dāng)空劈了下來,直直的朝著落圄天的頭頂砸去。
與落圄天罩在頭頂?shù)慕鸲芟嘧?,就好像兩把利器相抵,瞬間發(fā)出了刺耳的鳴金之音。
這不寒而栗的綿長聲音簡直仿佛要穿人心肺,靈兒想要堵住耳朵,卻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手了。
咬著牙的功夫,就覺得胸口一陣發(fā)悶,好像被什么強大的氣流猛然撞過,整個人登時就有些發(fā)懵。
再仰頭,一連又是四道雷蛇,前仆后繼的朝著落圄天而去,直砸得他護在頭頂?shù)慕鹈⒎直离x析。
可落圄天卻是連絲毫躲閃的意思都沒有,只是雙手比成斗字,高高的舉在了額前,拼命支撐,遠(yuǎn)遠(yuǎn)瞧著,仿佛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斧兵般的摩擦之聲簡直讓人難以忍受,加之狂風(fēng)如錘,兩廂合并,竟攪得靈兒整個血脈都仿佛跟著要沸騰起來了一樣。嗓子眼兒一甜,居然噴出一口血來。
這被大風(fēng)吹吐了血,有地方能說理嗎?
靈兒悲哀的抱著一顆大樹,眼見著指縫里,被狂風(fēng)落葉夾卷在其中的落圄天已經(jīng)徹底沒了什么掩護。
金色的護盾沒了,不要錢的閃電,就跟鞭子一樣,混不吝的抽打著巋然不動的白衣少年。
不知為何,竟生出那么幾分無名的悲壯瀟肅之感。
張靈兒不知道眼前的狀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這閃電就跟瞄了準(zhǔn)一樣,周圍的一草一木全都不碰,唯恐浪費似的全都招呼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看情況,自己倒像只是一條被殃及的池魚而已。
乖乖,看著落圄天的架勢,怎么都像是遭雷劈遭習(xí)慣了的樣子啊。
不然怎么會提前示意自己不要過去?又怎么會解下隨身之物坐到空地當(dāng)中?
這跟老天得是什么仇什么怨啊,靈兒忽然有那么一點點后悔了……
給官老爺們發(fā)鬼賺錢固然重要,可是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啊。
這要不問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冒然跟著,萬一被老天爺恨屋及烏了可怎么辦?!
好在,只是不大的功夫,天空就像突然抽開心似的開了晴。
一道明媚人心的日光透過黑云的裂縫打了下來,將糾結(jié)圍攻的閃電化開了。
風(fēng)驟然停了下來,日頭開辟,墨散云收。
就像是做了一場瞬時即醒的白日夢,靈兒抱著樹,呆愣愣的遲遲不敢松手。
用力摳了摳自己,還挺疼的。這……說出去能有人信么?
在她看來胸口碎大石已經(jīng)是比較頂尖的技術(shù)活了。但真心跟“雷劈活人”沒法比啊。
靈兒腦子有點懵,心里亂七八糟的胡思亂想著。
但總歸大概齊還是明白了一點,老天爺這會兒好像是消氣了,危險過去了。
她顫顫巍巍的松開了樹,終于下定決心,走了過去。
落圄天的身上,除了沾著幾片樹葉,衣裳還是盛雪一般的白,可是脖頸上卻是一道綿延至內(nèi)襟的鞭痕,青紫青紫的,雖然沒有破皮,但是看起來卻有些觸目驚心。
他勉強抬起頭來,看著張靈兒問道:“你還好嗎?”
白如瓠犀的齒縫間,隱約還有淡淡的血跡,但是嘴角卻是干凈的,想來是不想讓人瞧見,把血吞進了肚子里了。
張靈兒愣了一下,這不是自己應(yīng)該問他的話嗎?被閃電圍毆成這樣,還顧得上其他人,心這樣大嗎?
恍然間才意識到,自己嘴角倒是有血,連忙用袖子擦了擦。
“沒事。不知怎的,吐出來這口血,倒是覺得挺舒服的?!?p> 靈兒說的是實話,確實不疼,反而覺得像是一口淤血,出來了反而讓人清涼了不少。
靈兒想了想。
記起前年行騙時,被人拆穿,逃跑的時候被人踹中胸口,后來就常常覺得胸口處堵著些什么。
今天倒是一下子暢通了的感覺。想來是今天誤打誤撞,將這口淤血給吐出來了。
這么一想,倒找到了點因禍得福的感覺。
落圄天卻不知還有這遭緣故,只覺得這小姑娘雖然有幾分難纏,但卻有些膽識。遇鬼敢回,看到這遭也沒嚇跑,還能這樣寬慰別人,倒是有些不同。
“你呢?你還好嗎?”靈兒問。
“沒事。一年總會有這么一次,趕上了而已?!?p> 落圄天重新從地上站了起來,轉(zhuǎn)而重新往橋上走去。
拾起橋頭上的小袋子,重新系在了腰側(cè)。
身形雖然還是筆挺,步伐也不至于踉蹌,但是靈兒卻覺得他的腳步怎么看起來都好似有些飄。
全不像前兩次見他,人雖然看起來清瘦,但是一動一靜起來卻好似金鐘磐石一樣,讓人覺得可靠極了。
“要不要休息一下再走?”
“不用,這個山頭偶爾有山匪出沒,如今我筋脈受損,法力不濟,萬一遭遇上了也是麻煩。”
靈兒點點頭,她跟師傅跑江湖,自然知道袁山附近匪患嚴(yán)重,好在過了這石橋,再往前幾里,就是鳳儀小城外郭,到那就有官兵管了。
想來這位是仗著藝高人膽大,才不做其他結(jié)伴,就敢?guī)е约捍┰蕉^。
卻不想在此莫名糟了雷劈,沒底氣了,所以才要帶著自己折回城中休憩調(diào)理。
靈兒曾經(jīng)跟著師傅在這里賣過兩個月大力丸,倒是還算熟悉。
這鳳儀小城,說是個城,其實以前就是稍微大點的村子,后來聽說有個皇帝微服出巡,路過此地,領(lǐng)了個娘娘回去。
在這樣的窮鄉(xiāng)僻壤,出了這等大事,無異于雞窩里飛出個金鳳凰了。
大家就覺得這里積福,沾染過天子之氣,彩頭好,風(fēng)水好,所以周邊的人都愿意往這里聚居。有姑娘的人家,也都更愿意往這邊嫁女。
于是慢慢的越擴越大。兩百年間便逐漸成了個小小的城郭,其實整個地界并不算是很大。
靈兒當(dāng)然沒有意見,只是十分好奇,這一年一次的遭雷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