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既然有妖族對象,是否有法子讓這石頭說出話來?”會心主持詢問他。
對象……司扶聽到這個詞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我來吧。”蘭燼從懷中掏出一張符篆,訕笑一聲,“蘭某不才,稍微研究過巫族的符篆?!?p> 巫族乃是三界語言大家,幾乎精通三界任何語言,巫人們便創(chuàng)造了一種語言符篆造福人界,方賞當(dāng)年與巫族關(guān)系不錯,掌握這符篆自然也是不在話下的。
萬眾注目下,她從懷里掏出一張黃紙,手執(zhí)玉標(biāo)筆畫了個復(fù)雜的符篆。
會心主持雙手顫抖接過去,貼在那神像額上。
“哇哇哇——修士??!方修士??!”神像開了五官,當(dāng)即爆發(fā)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這功力完全可與師道神官的驚鳥一吼相比了,蘭燼撓了撓耳朵。
三個主持輕聲安慰了它一陣,神像并不給面子,依舊大哭大鬧。三位立馬亂了手腳,顯然從沒有面對過這種巨嬰。
蘭燼揮動手中的玉標(biāo),一把封住了它的嘴,對它笑道:“好好說話好嗎?不然直接把你敲碎哦!”
說罷,手里的玉標(biāo)立刻變成一個巨型錘子。
神像轉(zhuǎn)頭看她一眼,吸了吸鼻子啜泣兩聲,最后點了點頭。
蘭燼將禁言收了,看了看手里的大錘,語氣中略帶殺意:“你小子還知道錘子怎么變呢!以前叫你嚇一嚇綠蛋兒,都裝什么懵懂無知白蓮花呢!”
玉大錘顫動兩下,裝死沒了聲響。
“你,你剛剛喊的是方將軍嗎?你跟方將軍有什么關(guān)系?”
“是不是將軍顯靈了,你才成精的?”
“你見過方將軍嗎?可曾目睹過將軍的風(fēng)采?”
三位主持太興奮,竟然有些思維混亂,亂七八糟的問了一堆問題。那神像不知如何是好,轉(zhuǎn)過頭來跟蘭燼求助。
看我干嘛?老子給你什么錯誤的暗示了,你這樣可憐的看我?蘭燼無動于衷地回看它一眼。
神像低了低眉,喜感的撇出一個倒八字來,那可憐巴巴的模樣,她有點懷疑下一刻它會逼出眼淚來。
唉,心軟。
“算了,我來問吧?!碧m燼輕輕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拍了拍三位主持的肩膀。
三位主持仿佛忽然間想起自己的主持身份,站直了身體,立刻恢復(fù)端莊的樣子,企圖挽救一下自己的主持形象。
這時藍(lán)生走了過來,不知從哪里摸出來一張小板凳,乖巧的給蘭燼放好后,自覺的站在她身邊。
蘭燼瞧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說吧,你是個什么東西?”她坐好后搭上來一只腳,這是她以前審問犯人時的習(xí)慣。
“我,我不是東西……我是塊活生生的石頭?!鄙裣癫n雙腿,兩手放在膝蓋上,一副很乖的樣子。
蘭燼扶了扶額,又問:“那你認(rèn)識方賞……方修士嗎?”
當(dāng)年她到云故山時,還不是將軍,想來將軍這個名號它并不知道。
“你也知道修士嗎?!”神像興奮得有些坐不住了。
蘭燼朝它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敷衍道:“知道知道,我們都知道……我們都很崇拜方修士。我們想聽你說說他的事,你想說什么就說吧。”
神像驚喜了一下,撓了撓腦袋道:“我也很崇拜修士!嗯……要從哪里說起呢,可能要從我做墊腳石的時候說起了……”
說起墊腳石,蘭燼忽然間想起來了。
以前她在云故山種田時,住的是茅草屋,睡的是茅草堆,她一向隨性,并未覺得有何不妥。恰好那一年山中修道,挖斷了一條溪流的源頭,下游赫然出現(xiàn)了一塊平滑的巨石。
這巨石乃是平日里山民過溪的墊腳石,不知經(jīng)過了多少年的踩踏,才變得如此光滑平坦。云故山民感恩墊腳之情,不愿隨意丟棄。那天她下田插秧,挑著扁擔(dān)路過恰巧看見了,便直接撿回了家里。
“你說方將軍一只手把你夾在胳肢窩下面帶回了家?你這么大塊石頭,他用夾的?”旁邊的意心主持表示不可置信。
“那是肯定的,方修士天生神力。”神像一臉崇拜向往的模樣。
這個其實可以解釋……她不展現(xiàn)神力震一震現(xiàn)場,那些山民怎么會輕易讓她把石頭帶回家?蘭燼摸了摸鼻子。
“這之后我就成了他的石榻,陪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神像感嘆了一句。
哇,你不要睜著眼睛說瞎話好不好!日出而作的只是我而已啊,你一塊石頭難道還能陪我下田插秧?蘭燼默默翻了個白眼。
矮主持問:“那你豈不是知道他許多隱秘的事情?”
“都過了千多年了,也,也……忘得差不多了?!鄙裣裼樞Φ?。
“那你說崇拜他,這是為什么?”蘭燼接口問。
她說這話并不是好奇,就是想聽它夸夸自己而已。旁邊的藍(lán)生頗有些深意看她一眼,一副很懂的樣子。
蘭燼擦了擦鼻子,訕訕的笑了。
“你們不知道,那幾年整個魚舟城年年天災(zāi),前兩年先是發(fā)了蟲災(zāi),百姓幾乎顆粒無收。按理來說,修士會道法,這蟲災(zāi)應(yīng)該奈何不了他,可我從未見他吃過白飯?!鄙裣翊怪^,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不不不,你誤會了,沒蟲災(zāi)的時候我也沒吃過白飯。那時候得罪了灶神,光是鍋就炸了十幾口,能吃上鍋巴已經(jīng)很開心了,白飯那種佳肴,不存在的。蘭燼心中腹誹道。
會心主持聽了神像的話,好奇問:“這是為什么?”
“他那兩年每天天沒亮就出門,深夜才回來,其實是給每戶的田地做法去了。天長日久,日夜反復(fù),魚舟城才安然度過了那次蟲災(zāi),否則這樣大的災(zāi)難,《地龍正史》怎么可能沒有記載?”神像又道。
蟲災(zāi)是沒有記載,但是那場浩劫般的旱災(zāi)是有記載的,意心立刻問:“那后來呢?后來的旱災(zāi)呢?”
“蟲災(zāi)剛剛過去,大家正歇了口氣,那年冬日里一片豐年景象,誰能想到,從那年的夏至開始,一直到中秋,天上竟然沒有落一滴雨。
當(dāng)時都在謠傳方修士是災(zāi)星,從他來到云故山,整個魚舟城從沒有安生過。他倒是聽聽就過了,從來不放在心上,就是我,我……難過而已。”
它話說到這里,竟然哽咽了。
“修士每天回家,身上都帶著新的淤傷……他對玉標(biāo)說,是小孩子不懂事拿石頭砸的。可是我知道,小孩子砸不了那么嚴(yán)重的淤傷,一定是山下的百姓……蟲災(zāi)時,人人感激,千恩萬謝,可真到了絕境,只要能自救,逼死別人也未嘗不可……人心大多如此。”神像雙眼含著淚水,說這話時看著蘭燼。
聽它說出實情,蘭燼手里的玉大錘輕輕顫動,她的手溫柔緩慢的拍了拍它,以示撫慰。
“直到后來,咱們的茅屋被人家一把火燒了,他帶著我跑進(jìn)了深山,找了個洞穴躲了起來。那段時間,他每天都在找山中泉眼,挖挖鑿鑿,手上皮開肉綻就沒有一塊好肉。他其實知道,即使這樣,也是杯水車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