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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如尾巴跟在后頭

第1章 奚溪之心

幸福如尾巴跟在后頭 月寒哲 4302 2020-03-14 17:25:26

  暮色漸起,渲染了五月的天穹,幾只歸巢大山雀匆匆掠過日與夜的交界。

  云霞下的斑駁建筑,旋即被觸發(fā)了“開關(guān)”,投出萬千條顏色各異的霓虹光棱,在沸騰過后的城市間,縱橫交錯。

  借由落地窗外蔓延進來的些許光亮,奚溪躲在房子里,只開一盞節(jié)能臺燈。

  房子位于H市的繁華地段,在離開上海之前,她僅憑房產(chǎn)中介傳來的幾張照片,就傾盡大半積蓄,將其購買下來。這看似像心適意的舉動,卻是在萬念俱灰、非走不可的情況下,做出的不理智、但尚可理解的選擇。此外,還有更重要的原因:小區(qū)正門口,有一個公共汽車的站點,那是16路車的必停之站,她上網(wǎng)查過,乘坐此車抵達終點站,便是那空桑公墓——她竟如此粗糙地盤桓未來的生活。

  房子的實用面積不大,六十來平米,房型結(jié)構(gòu)也挺簡單,然而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客廳、臥室、開放式廚房、小陽臺、衛(wèi)生間,應有盡有。唯獨缺了書房。于是客廳專門空出一隅之地,特意添置了復合木桌、辦公椅和簡易書架,姑且算作“書房”。

  立夏剛過,天氣就提前燥熱起來。她半躺在黑得發(fā)亮的皮質(zhì)辦公椅上,穿一件鵝黃圓領(lǐng)雪紡短衫,混搭一條靛藍薄棉熱褲,兩條腿露在外頭,白皙頎長,盡情地享受夏日夜里難得一遇的清爽與舒適。

  衣櫥里倒是掛著兩條嶄新的夏季睡裙,一條醬紫吊帶裙,一條蔚藍抹胸連衣裙。但她不愛穿。

  去年夏天,享譽全球的時裝秀“夢幻睡衣”系列登陸上海,主辦方給她丈夫寄來兩張入場券,原本打算一道觀看,后因丈夫臨時有事,只好作罷。丈夫擔心妻子生氣,于是托人從秀場里高價購得當晚主打的兩條睡裙,悄悄藏于家中。

  時裝秀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傍晚,她整理衣櫥,瞧見一紫一藍,喜出望外,于是心血來潮地立于全身鏡面前,試穿起來。偏偏這個時候,門鈴極不識趣地叮咚作響,音色中還夾雜著幾分急促與焦躁。她來不及換裝,身穿那條醬紫吊帶裙,直接去開了門。

  門外一位快遞小哥,二十來歲,立于地面上,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牢她,表情傻乎乎,頗存遐想。她早聽說過,綿陽有一位快遞員,上門送貨,恰巧碰上單身女住戶,人長得漂亮,身上同樣穿著性感而單薄的睡裙,結(jié)果就起了歹念,鑄成了大錯。她登時臉頰發(fā)燙,心里發(fā)毛。

  整個簽收過程中,快遞小哥的目光從未游離,一直落在她那袒露的肩胛上,仿佛眼前是一份秀色膩人的甜點,條件反射般地拉扯喉結(jié),狂咽唾沫。她沒別的辦法,唯有故意不看那雙色瞇瞇的眼睛,像巖石一樣冷冰冰的,不帶任何表情和言語,倏地簽字,待他接過單子,便一把帶上了門。

  從此以后,即便居家,她也不穿睡衣了,尤其是這種讓男人想入非非的款式。殊不知那天生麗質(zhì)的容貌和完美的身段,以及自發(fā)的嫵媚,是怎樣藏也藏不住的。好在如今又多了一層可以不穿的理由:物是人非,送裙之人,轉(zhuǎn)而成了負心漢……

  書桌上整潔有序。一盞臺燈;一盆迷你多肉植物;一個木質(zhì)相框,鑲著她與母親手拉手微笑并排而坐的照片;一臺筆記本電腦,放著悲傷的老歌;幾本雜志和心理類書籍;還有一杯葡萄酒,抿過幾口,高腳杯口邊緣,殘留著淡淡的唇印。她抬起嫩白的腳丫,橫空蹺在桌面上,將剩余的空間霸占無遺,腳趾上涂了漂亮的指甲油,櫻桃色,時而輕靈地晃動,時而溫柔地蹬彈。

  三十三歲的年紀了,她的素顏,看起來儼然像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她左手握著手機,右手將剛洗完還未干透的頭發(fā),向后輕輕撩起,只見潮潮的水跡,把后背和鎖骨上的衣物滲透出簡易而抽象的圖案。這時,一陣淡淡的薰衣草香從微卷的長發(fā)間彌漫開來,五月,是薰衣草的花期,不知不覺便應了景。

  一個月前,通常這樣的畫面,她準是在閱讀,看電影,敷面膜,同時,孤零零地盼著某人回家。如今,取而代之的,卻是肆無忌憚地打游戲。她不用再為誰徹夜等候,更無須顧忌自己的行為會影響到誰。這樣看來,唯一沒有改變的,只有孤零零而已。

  現(xiàn)在,她專注在手機游戲里,一條條娛樂資訊,時不時彈跳出來。換作以前,她絕不會放過任何一條,因此才會在各類平臺上訂閱這些信息。但是今天,她不想再看了,因為那個負心漢的名字就像地雷一樣,埋在那里,稍不留神就會踩中,炸得粉身碎骨。

  整整一個月,她的丈夫杳無音訊,仿佛從地球上消失了。她有自知之明,這回面對的,不僅僅是單純的冷戰(zhàn),更是實實在在的分居,甚至道盡涂窮。

  她有時候滿懷矛盾。一方面義無反顧地選擇離開;另一方面又責怪自己過于沖動,在沒有聽到任何解釋的情況下,就貿(mào)然拖上行李箱,離家出走。

  在搬來H市的第一晚,她就沉在松松軟軟的枕頭上,凝望猶在旋轉(zhuǎn)的天花板,認認真真思考過他們夫妻之間的問題。她想,面對小小的誓言,手游里的男主角尚可做到恪守不渝,永志不忘,甚至將別人看似微不足道的約定當作一種信仰,為何當初精挑細選的男人就不能?

  對愛情和婚姻守約,有這么難嗎?

  或許,那個曾經(jīng)認定廝守終生的男人,終究會淪為剪影般的過客,而那些曾經(jīng)許諾的約定,也同樣會變得蒼白無力,不堪一擊。她似乎在跟自己較勁,憑什么短短幾年,一切都變了?

  可她還是很想他。近來無論在睡夢中,還是晃神之間,總是有意無意地響起他那充滿磁性的嗓音,猶如朗朗上口的旋律,繞梁三日,揮之不去。

  按每年清明的慣例,她都會回來H市掃墓,雖說一樣沒有丈夫作陪,但她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通過手機收到丈夫?qū)λ纳钋樗秸Z:“老婆,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這個男人的嗓音溫柔、低沉、啞啞的,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此時,那一條條煩人的資訊沒完沒了,游戲一度處于卡頓狀態(tài)。她擱下雙腳,不耐煩地用食指在屏幕上一條一條劃開。她刻意放空腦袋,不去理會資訊里的內(nèi)容,但有些事情,往往越是故意回避,反而越容易關(guān)注到它——其中一條預覽的標題,終究沒能躲過去。

  “當紅偶像武駿臨出軌內(nèi)幕……”

  這幾個字像匕首,刺入她的胸膛,兵不血刃,卻痛徹心扉。那未被完全療愈的傷痛之感,又一點一點被勾了回來……

  那一天簡直糟透了。鋪天蓋地的娛樂頭條、八卦新聞,如同澳大利亞的短尾矮袋鼠,惡狠狠地朝她笑,她發(fā)現(xiàn),那是一種譏誚的笑,使人六神無主,頭皮發(fā)麻。

  其實,武駿臨的花邊新聞從未休止過。自打結(jié)婚以來,緋聞一個比一個猛,八卦一個比一個惡心。當然,有的一眼就能瞧出來是空穴來風,有的卻永遠無法辨別真假。不同的是,丈夫每次都會第一時間澄清,所以她心中雖有不悅,但信任永遠占據(jù)上風?;蛘哒f,她根本不愿意去計較。

  然而這一次,丈夫不但沒有主動澄清,反而關(guān)掉了手機,家不回,公司不在,經(jīng)紀人也索性聯(lián)系不上,簡直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惶惶不安,除了不斷給武駿臨關(guān)機的手機打電話以外,就是木然坐在電腦屏幕前,焦慮地搜索相關(guān)資訊。她甚至天真地以為,一定是黑幫將他綁了去,就像電影里演的,并琢磨著要不要去報警。直至三天后,一段令她崩潰的視頻在網(wǎng)上瘋傳,這才恍然大悟。

  視頻中的背景建筑看起來像是歐洲,具體是哪個國家,無法確認,像法國的圖盧茲,又像荷蘭的阿姆斯特丹。

  焦點是一輛停在街角隱蔽處的香檳色保時捷SUV。

  六秒后,鏡頭對準車廂,隔著玻璃,緩緩拉近,一名男子光著上半身,用胳膊纏繞著一名短發(fā)女子。短發(fā)女子以背示人,同樣光溜溜的半身。

  很明顯,他們是在激情擁吻,一刻春宵。

  大概十幾秒后,男子抬頭面向鏡頭,那張熟悉的面容隨即映入眼簾……

  她的臉頰開始發(fā)燙,如火燎一般,紅通通的,一直紅到了耳根。她躊躇了許久,忽然聽見心碎的聲音……

  負氣離家不是她的本意,借題發(fā)揮才是。清明時節(jié)總要回來拜祭離世的母親,反正每次都是獨自一人,這次又何須介懷?;蛟S這樣做,還能給彼此騰出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讓各自冷靜一下;抑或只是單純想給自己一段時間,消消這難消的氣。

  至于為何要買下H市的房子,她并沒有刻意去想,興許是為了在兩個城市之間來去自如,進而離母親更近一些??偠灾?,購房款與武俊臨毫無干系,因為那是老屋拆遷的補償金,母親留給她唯一的遺產(chǎn),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愛怎樣折騰,就怎樣折騰。

  在H市這段時間里,她把他們兩人從相識到相知,熱戀到步入婚姻殿堂的畫面,在腦子里一幀、一幀地過。不得不承認,回味往昔的幸福是極為痛苦的,因為甜蜜時刻的點點滴滴只會讓人更加留戀,特別是引誘你對未來產(chǎn)生更為升華的憧憬,一旦形成這樣的憧憬,就開始患得患失,害怕曾經(jīng)的美好即將煙消云散,害怕未來的幸福不再如期而至……于是,不由自主地陷入舉棋不定的境地,就好比害了人格分裂癥——一面看破紅塵,緣起緣滅;一面不計回報,生死相依。如何抉擇,卻無定論。

  她想了很久,自以為想通了,所以故作堅強地把愛情觀和原則性問題暫且丟到一邊,嘗試自我安慰:“真相,不一定是肉眼所見。”武駿臨還是當初那個武駿臨,永遠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她舉首戴目,只要他打電話來真誠道歉,并向她解釋這一切,就原諒他吧。

  不過,說原諒就真的可以原諒嗎?還是發(fā)生過的事情可以抹掉重來,權(quán)當沒有發(fā)生過?難道婚姻最好的結(jié)局,莫過于藏好彼此心中的芥蒂,渾渾噩噩地共度余生?

  她愈想愈氣。好在也并沒有像言情小說里失戀的女主角那樣自暴自棄,把失意惆悵轉(zhuǎn)化為食欲,肆意摧殘自己的身體;又或者像個怨婦,到處訴說衷腸,怨天尤人。

  這種階段,手機游戲確實是個好東西,讓她轉(zhuǎn)移了不少心緒。可以說,是虛擬世界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是虛擬“情人”陪她度過這一個月來的落寞時光……

  現(xiàn)在,一曲畢,筆記本電腦里自動輪播下一首曲目,是一首熟悉的旋律,她情不自禁地跟著哼唱起來,仿佛句句歌詞都唱進了心坎里。

  她終究沒忍住,點開了那條資訊。讀到一半,憤恨激動,氣得腳一蹬,趾頭撞倒了高腳杯,桌面瀲滟一汪紅液。她急忙放下手機,光腳跑去廚房,拿來一塊抹布,揩拭濕淋淋的桌面。

  這時,鈴聲響起,桌面上的手機順時針打轉(zhuǎn),像在跳舞。

  來電顯示閃爍著“老公”二字,同時跳出一張英俊帥氣的照片。

  她屏氣懾息,呆呆瞪著眼前的“拒絕”和“接受”,仿佛這一紅一綠是人生重啟鍵,沒思忖明白,不敢輕舉妄動。

  鈴聲不斷重復著,一遍又一遍,響至第四遍的時候,她動了動鼠標,暫停了電腦上播放著如流水般瀉入思緒的傷感之歌。

  她深吸一口氣,閉住一只眼睛,點了“接受”鍵,仿佛指尖將要觸到仙人掌上的刺兒。

  “喂……”

  “……”只有吱吱的電流聲,對方?jīng)]有回應。

  “無話可說是么?”奚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同時表現(xiàn)得極不耐煩,她決定,如果對方再不說話,就直接掛斷。

  “老……溪溪,回上海來吧……”是武駿臨的嗓音,溫柔、低沉、啞啞的;但好像缺少了什么,至于為何會有這種感覺,她也想不明白,只是膚淺地發(fā)現(xiàn),稱呼變了。不過,當聽到他讓她回上海時,還是微微笑了一下,這一個月來心里堆積了太多話,有質(zhì)問,有責怪,有生氣,有委屈……正想喋喋不休,武駿臨又開口了。

  “等你回來……我們把離婚手續(xù)辦了吧……”

  離婚?這是奚溪從來沒有思考過的問題。她沒有回答,更不知如何回答。手機隨著右手一同絕望地垂下,聽筒里發(fā)出“吱吱呀呀”的聲音,不知道對方又說了什么,只是沒有必要再聽下去了,這一通翹首以盼的電話,卻如同垂死時,又被毅然補了一槍。

  電話掛斷后,她愣了一會兒,隨后又拿起手機心不在焉地繼續(xù)打游戲……

  窗外的霓虹漸漸褪去,感覺屋內(nèi)又暗了一層。她坐在一圈光明的中心點,咬著下唇,一心想要忍住眼淚,可女人究竟是水做的,傷心時抑制著,遠不如流淚來得解恨,于是梨花帶雨般地哭了起來。

月寒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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