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如何?”白衣男子緩緩開口,從容淡定,碎玉一般的聲音為周身的縹緲更是添上了一瞬風華。
“長留已經成了那模樣,你竟還有心思管蜀山的事情,我不知你這是叫冥頑不化呢,還是叫傻啊?”彥月慵懶搭話,言語中是無盡的輕蔑與厭惡。
“師兄,長留疫氣加重,速歸!”
聽到師弟的千里傳音,男子眉頭微蹙,似有不滿地瞥了彥月一眼,隨即帶著翎千霜乘風而去。
位于東海之上的長留仙山,原本那蒼山的顏色,是剛剛浸染過的綠,蒼翠嶺頭上的小樹,是應該透著新生的。然而此時,整個長留都被陰霧籠罩,日月的光輝,沒有一絲是屬于這里的。
白衣男子抱著翎千霜緩緩降落在這片荒寂的土地,看著眼前這番凋敝的景象,眉間是散不開的愁云密布。
“拜見尊上,師父請您去大殿議事?!遍L留三弟子白軒言,奉其師之命在這里已經等候多時了,只是沒想到,尊上去人界勘測情況,卻尋了個女子回來,還身負重傷,不會是尊上打的吧?白軒言暗想。
“將她帶去凌云殿療傷,醒來后帶她到大殿找我?!蹦凶与S即將翎千霜交給白軒言,一人御劍前往長留大殿,那昂藏七尺的縹緲背影與這沉悶的天顯得格格不入,仿佛那六界之外的璇霄丹闕,才應是他的所在。
長留大殿。
“師兄,可算回來了,此次下山可有收獲?”云景晟一臉期望地看著眼前的人,卻沒有得到回答,只是聽見了一聲嘆息,幾乎輕不可尋的憂傷從眼前宛然飄過,他知道,此行看來沒什么收獲了。
“師弟,你可知自六界存在以來,有沒有哪位仙界中人,其體內可以封印極寒之氣?”
云景晟微微一驚,似是沒想到眼前的人竟會發(fā)此一問,莫非跟疫氣關?他心里暗自揣摩。
“從未有過。仙界中人所修煉的乃是至陽之氣,唯有修煉水系法術的弟子有能力控制些許至陰之氣,但這極寒之氣極其強大,恐怕連專修至陰之氣的魔界魔尊都很難控制,更別說將其封印在體內。若是真那樣做了,恐怕整個人就成冰雕了。換成仙界中人,這更是不可能的。不過依當今魔尊來看,其實做成冰雕也挺美的?!痹凭瓣山忉尩?,那狐貍眼中淌著狡黠的光芒。
如今,整個長留山,也就只有他,言談之中還尚存那么些許玩笑趣味來緩解氣氛了。
“就是因為不可能,所以想不通,她到底是什么人?!?p> “什么什么人?”云景晟狐疑。
“沒什么,一會兒軒言會帶個人上殿,你注意一下,看能有什么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把我離開后,長留有關疫氣的大小事宜,都告訴我?!?p> 這一聲令下,云景晟滔滔不絕地背了起來,沒錯,的確是背……
凌云殿。
“師尊,師尊,彥風師兄,小心……”眼前再次出現(xiàn)清虛重傷倒地,彥風被彥月偷襲,仙身盡失的場景。那血源源不斷的,從山頂流向山腳,染紅了溪水,染紅了各派,染紅了整個六界。
“不要,不是真的,彥月,不要!”翎千霜猛地坐起,枕邊,衣襟,皆是一片冰涼,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
她眼神空洞地環(huán)視著這個陌生的房間,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素白的身影,突然得到些許安慰,嘴角一抹苦笑轉瞬即逝。
翎千霜,想不到,最后救了你的,竟會是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她顧自道。
房門打開,卻依舊是一片陰沉,沒有半點光亮可尋??粗哌M來的個青色身影,翎千霜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應該不是他吧。
“你醒了,身體還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語氣溫和,言語間滿是關切。翎千霜不由心下一酸,她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關心了,太久了吧。
“你是?這里又是?”翎千霜茫然發(fā)問。
“這里是長留山,我叫白軒言,是長留弟子,是尊上帶你回來,讓我照顧你的,現(xiàn)在你醒了,若是沒有什么不適,我?guī)闳ヒ娝?。?p> “尊上?”
“對的,我們長留有五位仙尊,分別是尊上,司尊,元尊,旻尊和辰尊,分別掌管水,金,木,火,土,我屬木,是元尊的徒弟?!?p> “即是如此,你所說的尊上,想必就是長留掌門了?!?p> “現(xiàn)在還不算,我們掌門是無涯真人,也是五尊的師父,等疫氣散去,長留恢復正常,掌門就會傳位于尊上了?!毕雭磉@小丫頭既是尊上帶回來的,必然來頭不小,于是耐心作解。
“這樣啊,那你認不認識……算了,沒事,你帶我去見你們尊上吧。”翎千霜本想向他打探慕涼清是誰,可轉念一想,蜀山的事情也不好過多與外人道來,既已身在長留,那還是自己想辦法找吧。
白軒言隨即帶著翎千霜去往長留大殿。凌云殿離大殿并不遠,不過幾里的距離,御劍很快就到了。
考慮到翎千霜現(xiàn)在身邊無劍,又有傷在身,自己也不好與她共乘一劍,白軒言這個幾乎可飛行絕不走路的人,愣是陪她從凌云殿走到了長留大殿。
“你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切記,若是見到了五尊,一定要行禮?!卑总幯远诘?。翎千霜卻是心里有些好笑,不過才認識了不到一天,這白軒言怎就這樣啰嗦。于是招了招手,低頭向殿內走去。
長留大殿。
尊位上的兩人和留守殿內的弟子們注視著緩緩走近的那一抹單薄的身影,臉上雖有些受傷后的蒼白,但卻絲毫不影響那傾國傾城的顏色。
可謂俏麗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菊之秋,翩如浮云,矯若驚龍,面如凝脂,眼如點漆,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自身便有一股輕靈高貴之氣,讓人為之所攝。殿內的弟子們,竟都看癡了。
“拜見尊上,仙尊?!笨匆娛莾蓚€人,知道其中一個是尊上,另一個為避免認錯的尷尬,只得稱呼為仙尊。
尊位上的云景晟就是元尊,從她進殿時他就一直打量著這個小姑娘。
遠看倒也罷了,可剛才聽她拜見時,吐語如珠,聲音又是清脆又是堅定,動聽至極,全然拋下了稚嫩。
云景晟向她細望了幾眼,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只見她神態(tài)天真,雙頰微紅,年紀雖幼,卻容色清麗,氣度高雅,想必她是有一些經歷了,雙眸中才會微微有些哀怨。
云景晟微怔,想不到,這小姑娘竟會有如此明珠美玉般的容貌,當真比玄音閣的仙子還要俊俏幾分。
“不需要了,你起來吧,蜀山掌門駕臨我長留,理應上座才是?!蹦锹曇舄q如切冰碎玉,翎千霜不禁為之一振。
等等,什么叫蜀山掌門駕臨長留?聞言抬頭,剛想問出口,翎千霜卻仿佛傻了一般,呆呆地望著尊位上那抹白色的身影,熟悉又陌生。
淡淡的銀色光暈籠罩周身,素白的袍子襟擺上繡著銀色流動的花紋,巧奪天工,精美絕倫,漆黑的云發(fā)華麗而莊重的瀉了一身。
驚為天人的眉宇間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單薄的唇也比常人少了些血色,淡然而帶著冰冷的目光,流瀉如水如月華。
只是那樣的清雅,那樣的淡漠,那樣的縹緲,還有那骨子里透出的仙氣,就遠遠地把他隔絕在塵世之外。圣潔的讓人半點都不敢心生向往,半點都不敢褻瀆。
“如果看夠了,就可以起來了?!币琅f是那清冷的不帶一點溫度的聲音,卻是尤其好聽。
翎千霜猛然回神,不禁嘲笑自己竟會對著長留尊上犯花癡,定力還真是不足。云景晟心下也是一片笑意,明目張膽地對著他師兄犯花癡,這小丫頭恐怕還是第一個。
“聽軒言師兄說,是尊上帶我回來的,多謝尊上救命之恩。”翎千霜沒有起身,這拜謝的話,她一定得跪著說完,基本的禮數(shù)是不能失的。
“不用了,碰巧路過而已。何況蜀山與我長留乃是同氣連枝,相助一把是理所應當,掌門不必掛懷?!迸_上的人開口道。
“不是不是,尊上你誤會了,我不是蜀山掌門,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弟子?!濒崆行┖眯Γ锰瞄L留尊上,竟能將她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小姑娘認成蜀山掌門。
“敢問閣下,有哪一位普通弟子手中,會有《六界全書》和《蜀山劍法》,周身所有招數(shù)均是出自清虛道君真?zhèn)鳎钟心囊晃黄胀ǖ茏拥男娑?,會封印著掌門宮羽和云水笛?”言語者的眼眸中波瀾不驚,沒有一絲水花濺起,一旁的云景晟和翎千霜,心底卻早已是翻江倒海。
“掌門宮羽?丫頭,你當真是蜀山掌門?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清虛老道有你這么個徒弟?!痹凭瓣傻恼Z氣里滿是疑惑。
“《六界全書》和《蜀山劍法》確實在我這里,是師尊昨夜留給我的,至于掌門宮羽,在今天的傳位大典上師尊早已親手交給本派首座大弟子彥風,又怎么可能在我這兒呢?不知尊上何出此言?”翎千霜只好如實解釋。
“我?guī)慊亻L留之時,有一鐵盒似是感應到我的氣息,從你的墟鼎中掉出,我解開封印后,發(fā)現(xiàn)里面是蜀山掌門宮羽,云水笛和清虛道君的一縷神識,他應該是早發(fā)現(xiàn)彥月有背叛師門之心,所以一早就做了準備,將這幾樣東西交給你,讓你來長留找我。至于彥風手里的掌門宮羽,或許是清虛道君煉化的替代品用來掩人耳目的吧?!弊鹞簧系娜擞挠拈_口。
臺下的翎千霜卻是震驚不已,原來,師尊什么都知道,想必彥風師兄也是知情的,兩人安排好了一切,可是,為什么不告訴她呢。
良久,翎千霜才恍悟:“所以,你是慕涼清上仙?”倒是比她預想的要更令人震驚一些。
“嗯?!睖\淺一聲,慕涼清心想,看來這小丫頭還不傻。
一旁的云景晟卻是傻眼了,以往別人問師兄“對不對”或“是不是”諸如此類問題時,得到的答復永遠都是點頭或搖頭,就算是他們剩下的四尊,也未曾見過慕涼清說過一個“嗯”字,不過今日他也算是見了,這小丫頭還真是有些神通廣大呢。
“你叫清虛老道‘師尊’,那也就是說,你不是他的徒弟,卻當上了蜀山掌門?”云景晟發(fā)問。
“好像是這樣的,當時師尊身邊確實再無可信之人,將這些東西托付于我,恐怕也是無奈之舉?!濒崆晕⒂行擂蔚卮鸬?,看著眼前這人不似慕涼清那般冰冷,反而有一些平易近人之感,這師兄弟的對比,還真是有些太大,竟有些喜感,嘴角不覺揚起了一抹微笑。
云景晟看著這個笑起來更加明艷動人的小姑娘,突然來了一句:“為了這世上的月和花,魚和雁,你以后還是少笑一點兒比較好?!濒崆腿粵]有明白他的意思,仔細一品,嘴角的弧度不由得更深了。
“小丫頭,你叫什么名字???我總不能一直管蜀山掌門叫‘小丫頭’吧?”云景晟沒由頭地覺著,這女孩好像跟長留很有緣分。
“我叫翎千霜?!贝苏Z一出,慕涼清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動,云景晟更是直接愣住了。
“你姓‘翎’?是否為‘羽翎’的翎?”慕涼清開口,打破了殿內這略有些尷尬詭異的氣氛。他和云景晟一樣,都想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是的,沒想到尊上您竟然知道這個姓氏,師尊說,在人界,這個姓氏是極其罕見的呢。”翎千霜答道。
“你為什么姓‘翎’,你父親也姓‘翎’嗎?”慕涼清追問。
翎千霜有些奇怪,為何慕涼清會一直糾纏于自己的姓氏,不過師尊叮囑過她,要她句句如實稟告,她便和盤托出,包括她體內的極寒之氣,也一一道出。
慕涼清已然微微變了神色,云景晟更稱得上是大驚失色。翎千霜自認為他們是被自己體內天生帶有極寒之氣所驚,所以并不奇怪。殊不知,他們神色慌張,僅僅是因為一個姓氏。
“你先回凌云殿休整一下,蜀山這幾日有彥月在,你恐怕也回不去了。長留近日來疫氣肆虐,稍有不慎就會被疫毒所染,門中弟子中毒者不在少數(shù),暫時沒有方法治療,對于助你重整蜀山,恐怕也只是有心無力。你暫且在長留住下,待時機適逢時,長留自會助你奪回蜀山。不用擔心你體內的極寒之氣,回來的路上我便發(fā)覺異樣,已將其再次封印,只要我一日功力不散,這封印就不會解?!蹦經銮灏才诺?。
“那,尊上,我以后是住在凌云殿嗎?”翎千霜問道。
“師兄,凌云殿的弟子主修水,這丫頭本就天生體寒,身上又有傷,住在那兒恐怕不妥,對她的恢復有弊無利。再說堂堂蜀山掌門跟長留弟子住在一塊兒,說不過去啊,要不把她安排在我那露槿閣,我看更合適一些?!痹凭瓣梢荒樈苹乜粗經銮澹?。
“你不住凌云殿,在那兒稍作休息,隨后讓軒言帶你上碧霄閣?!蹦經銮逋耆焕碓凭瓣?,只是對翎千霜再做安排,隨后便離開了大殿。
似是早料到自家?guī)熜謺@么做,云景晟也不計較,只是意味深長又似笑非笑的看了翎千霜一眼,也離去了。心中卻是不禁感慨,第一個踏上師兄那碧霄閣的女子,竟會是這樣一個小丫頭。
翎千霜見二尊離去,不由吐了吐舌頭,以此來表示對這種不辭而別行為的不滿,便也離開了大殿。
“姑娘,可是要入住凌云殿?”在外守著的白軒言見到翎千霜出來,隨即發(fā)問。
“尊上說,讓我住碧霄閣,那是什么地方?。俊?p> 白軒言微微有些吃驚,竟會是碧霄閣,看來眼前這丫頭,還真是來頭不小,解釋道:“長留五尊掌管五殿,分別是金系鋆鑾殿,木系五柳殿,水系凌云殿,火系含光殿,土系瓊軒殿。而五座宮殿上空漂浮的五座小島,就是五尊的居所。分別是尊上的碧霄閣,司尊的永靖閣,元尊的露槿閣,旻尊的瑋燁閣和辰尊的朝嵐閣?!?p> “所以,我是在尊上那里???”翎千霜徹底怔住。
“是的,我?guī)闳ァ!卑总幯孕睦锏故怯行┘?,他也是第一次上碧霄閣,竟還是沾了眼前這個小丫頭的好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