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芝今天心情大好,夢神有些不解,咬著仙桃問道:“你昨日不是說那位后輩借了幾十年陽壽,你覺得他很蠢嗎?”
“白白浪費自己的修行生涯當然蠢!”
伊芝挑起眼眉,止不住的笑意:“不過,經(jīng)歷昨天于景言展現(xiàn)出來的實力和天賦,我更加確信,他很快就會榮盛仙界,我水榭洞天上次有人飛升已是千年之前的事了,還只是做了個末等小神,看到有同門上來陪我,我肯定開心?!?p> 伊芝說道同門的時候,神采奕奕,俊秀的臉龐更顯得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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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俊霖沒心情打理自己做到在手下面前不跌面子了,他身上那件昂貴的白色貂絨滿是泥土與污漬。
行軍打仗之際他卻刻意穿如此易染塵埃的淺色衣裳,就是因為他對自己的防御能力絕對自信。
但他徹頭徹尾地敗了,甚至現(xiàn)在他仍是不相信阻止他的人不是青裘或青染,僅僅是個小道士?
風(fēng)時鵬張望著,有些不解地上前迎自己的首領(lǐng),還沒來及說話就被馮俊霖一把掐住脖子,將他高高的身體舉到空中。
風(fēng)時鵬窒息地嗚咽著,看著馮俊霖眸子中的不甘和憤怒漸漸閉上了雙眼。
馮俊霖對著之前為了查驗陸三才忠心的碧眼軍隊嘆了一口氣說道:“回晏寧?!?p> 馮俊霖沒再多解釋什么別的,碧眼們雖然好奇那幾十萬人都去哪了,但看到了風(fēng)時鵬的下場也不敢多嘴詢問,只好默默跟著身影落寞的馮俊霖向他們的老巢走去。
陸三才則是嘴角上揚,有些掩飾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喜悅。
一是笑不識時務(wù)的風(fēng)時鵬;二是笑馮俊霖這般不堪的樣子。
他當然猜得到馮俊霖給他留下這幫人的目的是什么,他不會中如此低級的圈套。
現(xiàn)在看起來士氣到了最低點的馮俊霖也許不是自己的對手,這些碧眼中也有不少這段時間潛伏時交好的親信,似乎是個動手的好機會。
但他仍不準備出手,因為若是那幾十萬碧眼真的全軍覆沒,屆時的晏寧和馮俊霖絕對頂不住瀚海即將到來的反撲之勢。
何必為了已經(jīng)注定的結(jié)局搭上自己親信甚至自己的命去拼呢?
陸三才這幾個月的潛伏,讓他意識到了一件事情,縱使在晏寧這樣在外界看起來如同人間煉獄的地方,也有無數(shù)溫存。
只有條件優(yōu)秀,和α激素契合度較高的碧眼才會被選入軍隊,那么其他弱小的碧眼怎么辦呢?總也要有正常的生活秩序。
碧眼們定期要服用穩(wěn)定劑,卻不代表他們不需要吃正常的三餐,街道上仍有繁華的火鍋店,燒烤店和各式各樣的餐廳。
在馮俊霖的引導(dǎo)下,娛樂設(shè)施和日常生活設(shè)施并沒有因為戰(zhàn)爭的原因而停滯。
陸三才每次回家路過街邊張阿姨的那個水果店,總是要買些他比較愛吃的香蕉。
張阿姨本來不是碧眼,無奈被送出城去和她兒子骨肉分離,后來β激素被研發(fā)成功,她托人花大價錢購置了一杯“酒”,喝下后私自遷回晏寧才得以和自己在軍隊當值的兒子相見。
張阿姨的兒子叫張坤,陸三才也熟悉,是個很有趣的年輕人,算是陸三才最早交到的幾個碧眼好友之一,張坤總是把上面發(fā)下來的工資存一些帶回去給媽媽,怕媽媽賣水果掙不到錢,他又不能總回家在身旁孝敬。
這孩子還喜歡給朋友講鬼故事,講著講著別人沒被嚇到,倒總是他一打寒顫不敢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其實在適用于女性的β激素被研發(fā)成功之前,無論是構(gòu)造碧眼軍隊和社會秩序的馮俊霖或是那些試圖解救無辜群眾的偉大人士都忽略了一些問題。
這些碧眼和無辜群眾實際上是有交集的,或許是父女,或許是母子,或許是兄弟姐妹,或許是至交好友,或許是夫妻,或許是熱戀中的小情人。
所以,含有β激素的“酒”研制出來后,每一天都會有大量的女性和小部分的男性涌入晏寧城,當時執(zhí)掌晏寧行動隊的張乾宇當然也清楚這個情況,但他選擇視而不見。
因為這些碧眼的目的和他想的一樣,大多只是想和自己的親人,朋友,戀人待在一起罷了。
他們不能出來找我們,那我們便回去找他們,畢竟同類和親人,大多數(shù)人都會選擇后者。
就算成為碧眼又怎樣?難不成為了當個黑眼睛的正常人,便終生不見自己的父母子女,妻子丈夫?
這才是謬論!
親人待在一起,本就是天經(jīng)地義,什么鬼道理也講不破!
所以陸三才也想明白了,他自己終究也是碧眼,那么捫心自問。
他該死嗎?他覺得自己不該死。
那么賣水果的張阿姨和只希望孝敬母親的張坤該死嗎?他覺得也不該死。
那么那些安居樂業(yè),不存害人之心,不行害人之事的碧眼們該死嗎?他覺得更不該死。
那么碧眼該死嗎?壞人該死,好人不該死,而不是去一概而論地說碧眼全都該死。
他不覺得自己這個臥底是被同化了,他只是覺得自己找到了問題的正解。
他很年輕,思維無法想到更深的層面,所以他打算隨心而動,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做,到時候向討伐碧眼的人言明這其中的利害,讓不清楚情況的人知道有些碧眼和普通人沒什么區(qū)別。
他想著如果是青刺先生主持大局,肯定會贊同自己想法的。
陸三才想著想著,才發(fā)現(xiàn)隊伍已經(jīng)走了好遠,只好小跑過去追上。
他跑得急,主要是想聽完剛才張坤給他講的那個鬼故事,胃口還被吊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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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靈山麓中的這個實驗室雖不如之前為徐落準備的那般豪華,但也傾注了楚煊赫許多心血,總之還是要比徐落之前弄堂里那間垃圾場好上許多。
楚煊赫雙腿已經(jīng)可以行走了,但那么重的傷畢竟不可能三四天就完全恢復(fù),走幾步還是會覺得有些酸痛,所以還是坐在輪椅上看著忙忙碌碌的徐落,那個叫陳鼎年的年輕人則是幫著徐落記錄數(shù)據(jù)。
其實楚煊赫早就查到這個陳鼎年便是如今東冀會首陳重的孫子了,換句話說,這個年輕人來雷店的目的肯定不純粹是出于對科學(xué)的熱愛,但他不說破,因為他看得出來徐老爺子是真的喜歡這個助手。
而且從陳鼎年的行徑上來看,這孩子確實不像個臥底,倒真像個虛心求學(xué)的學(xué)生,再說了就算陳鼎年真的有問題,他也不覺得有什么應(yīng)付不了的。
楚煊赫滑動輪椅靠近徐教授,示意陳鼎年先下去,看著老爺子說道:“今天瀚海那邊來消息了,馮俊霖真的被那道士擺了一道,這倒是個意外,沒想到薛子寧到仙草那趟真交了個好朋友,這世界有這般玄妙神通,能一瞬間把好幾十萬人送入時間裂縫?有趣得很?!?p> 徐落聲音蒼老而緩慢,有些字眼都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鶴先生沒必要向我說這些,打仗的事情老頭兒我也不懂;不過鶴先生的那個假想據(jù)我測試應(yīng)該是可行的?!?p> 楚煊赫有些高興地說:“你是說繁衍真的可以達成?那太好了,一代一代基因選擇下去,也許子能力者會越來越多,那樣的世界想想就美好?!?p> 徐落笑了笑:“鶴先生自然有鶴先生胸中的山河,老頭兒我只是盡自己所能實現(xiàn)我自己的理想罷了,沒您那般偉大,不過我一直想問鶴先生一個問題,為何一直不在瀚海投放α激素和β激素呢?”
楚煊赫眼睛有些躲閃:“最開始是不想讓瀚海處在危險的環(huán)境里,這樣會叨擾到您和工作和蘇……蘇穎兒包括我自己的生活;至于現(xiàn)在,便是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了,我也想給我的舍友們留一個安定的據(jù)點,看看他們能鬧成什么樣子。
您知道的,我喜歡看戲,好的角兒對戲得有個公平的平臺,至少得相對公平些。”
楚煊赫不想再多討論這個話題,吩咐外面守著的雷茲說道:“給杭辛市的柳馨月傳信,讓她知曉碧眼基因可以遺傳下去的消息,讓她在杭辛市進行試驗,如今馮俊霖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也可以承諾讓她以后掌控碧眼的主權(quán),把穩(wěn)定劑的渠道多分給她一些。”
雷茲鞠躬之后便推著楚煊赫離開實驗室,楚煊赫則是坐在輪椅上開始想事情。
他最近一直在想那晚張乾宇的那句話,張乾宇說他并不是什么創(chuàng)世神,只是個缺爹疼少媽愛的熊孩子。
不得不說,要是放在以前,他在內(nèi)心里可能還會有些茍同張乾宇這句話,當時他搞了個天翻地覆,說白了也就是為了滿足自己內(nèi)心的黑暗人格罷了,沒什么偉大的目的。
而隨著碧眼計劃的進行,他突然感覺自己很有成就感,他覺得自己真的在挑戰(zhàn)神權(quán),他不認為自己和創(chuàng)世神有什么區(qū)別,所以現(xiàn)在再想想張乾宇這句話就沒那么大的殺傷力了,他們只是看不懂,看不懂我即將創(chuàng)立的世界有多美好!
一群俗人罷了!
楚煊赫笑容越來越燦爛,陳鼎年看鶴先生出來了,也就準備繼續(xù)進去幫忙。
陳鼎年問道:“徐老師,既然這個基因試樣也已經(jīng)成功,接下來我們是不是該有下一步動作了?”
徐落在陳鼎年面前,總是笑得憨態(tài)可掬:“下一步動作,研發(fā)解藥嗎?”
陳鼎年有些慌張,因為徐落這句看似溫和的話語卻道出了他來雷店的真正目的,他只是想證明給爺爺看他有才能,他配得上被爺爺看得起。
他暗自聯(lián)系上徐落,并知曉了α激素和β激素全部是他的杰作,他希望能在這里得到徐落的教導(dǎo)研發(fā)出可以拯救這個亂世的解藥,這將是交給爺爺陳重最好的答卷。
這些小心機都被徐落看穿了。
陳鼎年有些慌張,但徐落只是沖他擺了擺手:“解藥是不可能成功的,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是萬里挑一的天才吧?那些樣本都已經(jīng)落在科學(xué)家手里這么長時間了,雖然我覺得那幫人大多都是沽名釣譽之徒,但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何況他們那么多人怎么也得頂十個我吧,十個我都研制不出解藥,更何況一個我呢?
這條路只要踏上第一步,就無法回頭了,也許這種激素害了許多人,但我不后悔,我只是為了我心中的的理想罷了,我想做的事情做成功了,我就很滿足?!?p> 陳鼎年說不上喜歡這個淵博的老頭兒,但也談不上討厭,這些天他并沒感覺到眼前的徐老師是變態(tài),更多時候他真的很慈祥,教會了自己許多知識。
于是他只是笑著說:“可我還是想試試,這樣能救許多人,無論是碧眼還是普通人?!?p> 徐落緩慢地鼓了鼓掌,兩只手相碰的聲音輕微無力,他沒有繼續(xù)打擊年輕人的自信心,同樣展開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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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監(jiān)獄,自從碧眼災(zāi)害爆發(fā)之后,監(jiān)獄很多刑犯的刑期都被延長了許久,畢竟這里面有許多無惡不作的巨犯,恐怕在獄里聽新聞,早就對碧眼憧憬不已,一旦刑期已滿釋放出去,不是徒增碧眼數(shù)量?
但這個男人還是提前釋放了將近一年,因為沒人找得出多扣他些時日的理由,沒人覺得他出去還會做錯事。
他叫李云哲。
他看著眼前那顆青黑色的古梧桐,跪在地上拜了三起,起身和一直待他友善的獄警揮了揮手,走出了監(jiān)獄。
父親李天榮和母親崔佳早就等在了門外,當年李天榮生意場上滑鐵盧,開了一家小超市,雖然不復(fù)曾經(jīng)榮光,但還能自給自足。
李云哲在獄中讀了很多佛經(jīng),但他并不想當和尚,李云哲覺得他自己看破了紅塵,但他沒有,看到母親張開的雙臂時,他眼中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飛快地向母親奔去和她擁抱在一起。
李天榮打了輛出租車,坐在副駕駛問李云哲:“兒子,想吃什么?去飯館還是回家?”
李云哲笑著說,聲音很安靜,和八年前的少爺脾氣截然不同:“回家吧,好久沒吃媽做的紅燒肉了?!?p> 出租車司機嘮著閑磕:“孩子,雖然不知道你犯啥事進去的,但是這幾年變化可是太大了,咱昨天可是經(jīng)歷一場惡戰(zhàn)呀,瀚海差點就被那幫狗崽子給滅了呀,要不是有那位道爺,就憑那幾個大官,瀚??墒莾炊嗉?!
說到這兒我就生氣,那個什么青刺臨陣逃脫,到現(xiàn)在人都不知道去哪了?還有那個什么青染,新聞上說得好聽,說他在潛心修煉,我看也是不知躲哪當縮頭烏龜去了,青裘也不在瀚海,依我看,這三人都是一頂一的懦夫,廢物!”
監(jiān)獄消息雖然不算靈通,但像青字號專員任命這種大事,李云哲還是一清二楚的,于是他搖了搖頭說道:“這位大哥你肯定想錯了,我雖然也不知道青字號的幾位究竟為何無法在瀚海最關(guān)鍵的時刻出面,但我敢肯定他們一定在為了瀚海,為了對抗碧眼做著努力?!?p> 出租車司機見觀點被懟了,于是小聲嘟囔了一句:“可現(xiàn)在瀚海小老百姓都這么猜呀?!?p> “那便是所有人都猜錯了!”李云哲斬釘截鐵地說。
說罷,李云哲看向天邊,雙手合十,向曾經(jīng)的幾位同窗默默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