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疆,雨夜。
屋外的冰雹不再那么犀利,只剩下零星的婆娑小雨,夜間的風(fēng)不再發(fā)出狂暴的嘶吼,不過若是迎上拂面而來的微風(fēng),仍是會感到徹骨冰冷。
好在一切都安靜了下來,人們可以有個好夢。
天地間這股突然而來的寧靜,好像是萬物都想豎起耳朵,去聽聽睡前故事,賺得一夜安眠。
那講故事的人在哪里呢?
講故事的可憐人兒在屋里,長著一雙綠色的眸子,眼角掛著淺淺淚痕。
謝離祁親吻了一下手中的骨灰盒,自從她妻子死去到現(xiàn)在,他曾無數(shù)次地重復(fù)這極具儀式感的動作。
即使這親吻的動作在外人看起來會有些瘆人。
畢竟親吻的對象不是美麗的姑娘,而是個裝著骨灰的黑匣子。
他嘴中呢喃著一些言語,不知是情話還是悼詞。
謝離祁抬起眼眸,將雙手捧著的骨灰盒放回口袋里。
這骨灰盒是他精心定制的袖珍版,就是為了可以隨身攜帶。
他語速緩慢溫和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是堰水人,和我妻子在同一所小學(xué),同一所初中,截止到高二我們一直是同班同學(xué)。
不過很可惜,即使我在分班考試中故意漏寫了兩道理綜的大題,我還是進(jìn)入了重點班。”
薛子寧聽到這兒,雖然知道這是一個悲傷基調(diào)的情感故事,但還是不禁吐槽
“總感覺他在炫耀些什么……”
但薛子寧的表情仍是一臉凝重,認(rèn)真地聆聽謝離祁的故事。
“后來我們也沒有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因為我成績比她好很多,根本不是少寫一兩道大題能解決的問題,我可能要把理綜卷子交白卷,才有渺茫的機(jī)會?!?p> 小寧也贊同了薛子寧的想法:“他確實在炫耀……”
好在小寧的調(diào)侃謝離祁聽不見。
“我上了國內(nèi)最好的醫(yī)學(xué)院,并取得了出國留學(xué)的機(jī)會。
31歲那年,我從國外學(xué)成歸來,用一年的時間興辦自己的診所,盡可能的健身減脂,賺錢,買房買車。
然后在第二年開始做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向她求婚。
其實我們從小學(xué)開始,直到我求婚,我們大概認(rèn)識了24年,這24年我不敢說我一直愛著她,畢竟有段時間年紀(jì)太小,連愛是什么都不懂。
但我真的喜歡了她好久好久,我卻從未向她表過白,那是因為我覺得我還不夠好,我只希望在我有資格向她袒露心意的時候,她還沒有嫁人。
我很幸運,她一直沒有成家,我也終于變得足夠優(yōu)秀,我鼓起勇氣向她求婚,她也欣然接受了。
在我們美滿生活的第三年,這一年我們剛準(zhǔn)備要一個可愛的小寶寶。
然后令人作嘔的碧眼就出現(xiàn)了……”
“堰水市最開始災(zāi)患并不嚴(yán)重,不過我們居住的小院還是遭到了碧眼的襲擊,我和我妻子所幸逃了出來,得知箜篌山洛掌門的號召后,前往無心寺尋求幫助。
卻沒想到遇見了頓鴻,無心寺的高僧,同樣,他也是堰水的“賣酒人”。”
“我無意間碰見了頓鴻的手下在那所謂的救濟(jì)粥里添加激素的事情,本想解救大家,卻被頓鴻的弟子發(fā)現(xiàn),終究是晚了一步。
他們同樣也強(qiáng)迫我喝下了摻有α激素的救濟(jì)粥,然后將我和我的妻子關(guān)在一起。
我終究還是親手殺了她,在某一個失控的夜晚,我用拳頭貫穿了她的身體,等到我醒來,我很恍惚,不知所措。
我聽說碧眼沒有穩(wěn)定劑就會失控,大多在失控之后面臨的就是死亡,只有小部分人能活下來。
我很幸運地清醒了過來,但我好希望陪著我的妻子永遠(yuǎn)睡過去。
我每天照鏡子看見自己這碧綠色的雙眸時,我甚至想把它們戳瞎,如果不是因為它們,我妻子就不會死。
所以我戴上假面,成立了焚火盟,對碧眼抱著格殺勿論的信條。不過每次摧毀賣酒人窩點的時候,我都會私藏下些穩(wěn)定劑來維持我的正常狀態(tài)。
但這次事發(fā)突然,突圍的時候我還沒來得及帶走穩(wěn)定劑,所以才會失控。
這便是有關(guān)我的一切了?!?p> 謝離祁講完這個傷感的愛情故事,將頭低下,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等待著青染先生的裁決。
希爾金斯則是有些恍惚,向謝離祁發(fā)問道:“頓鴻叛亂那天晚上我也在無心寺,所有碧眼都被頓號一把火燒死了,你為何……”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和我妻子被關(guān)在特別的監(jiān)牢里,沒和眾人待在一起,可能是因為這樣,才成了漏網(wǎng)之魚吧……”
希爾金斯跺著腳,被氣得牙根癢癢:“頓鴻這個狗崽子,當(dāng)時真應(yīng)該把他千刀萬剮!”
薛子寧則在一旁沉思,回頭看向叢秦:“叢大哥,這段時間你們的盟主是否苛待過你們?”
“沒有,盟主對我們一直很好……”
叢秦顫顫巍巍地回答,他對剛才那幾槍感到深深的愧疚,他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犯了什么邪。
就算謝哥是碧眼,我也不應(yīng)該對他出手啊……
謝哥畢竟是謝哥,是我們焚火盟的盟主。
薛子寧靠近,雙手放在叢秦的肩上,兩人四目相對,薛子寧的眸中滿是真誠與信任。
“那就不要管什么碧眼還是黑眸,謝大哥只是你們焚火盟的盟主,你在想他是個碧眼之前,多去想想他的好?!?p> 薛子寧松開叢秦的肩膀,又走到謝離祁身旁,將雙手搭在他的雙肩上說道:
“我會給你一年劑量的穩(wěn)定劑,這件事情我的能力很好辦到。所以忘記自己是個碧眼,好好做焚火盟的盟主?!?p> 叢秦也走了過來,牟足力氣扇了自己一個巴掌,帶著哭腔地看向謝離祁手臂上的兩個血洞:“謝哥,對不起,我不是人,我竟然……”
薛子寧退到一旁,不打擾兩位戰(zhàn)友之間的談話。
“你說什么呢?如果我是你,得知自己的盟主一直在耍大家,可能直接往太陽穴開槍了,你什么都沒做錯,無論如何,錯都在我?!?p> 謝離祁站起身和叢秦?fù)肀Я肆季?,眸色堅毅凝重地繼續(xù)說道:
“我現(xiàn)在出去,不戴面具,如果兄弟們覺得我該死,我二話不說,當(dāng)場自裁,如果兄弟們覺得我還配活著,我便舔著臉繼續(xù)跟你們一起在焚火盟拼命。”
謝離祁坦然地在叢秦的攙扶下從儲物間走了出去,薛子寧朝希爾金斯使了個眼神,滿是神采飛揚。
好像在說:我牛逼吧,給他倆勸和好了。
希爾金斯則是走過來,將雙手微微抬起,搭在薛子寧的肩膀上:“青染先生可是太厲害了,不過以后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搭人肩膀了,看著太奇怪了?!?p> 薛子寧撓了撓頭,看著正在偷笑的希爾金斯,自己也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謝離祁走到眾人面前,站在用來播放電影的熒幕前,用一雙碧綠色的眸子環(huán)視眾人。
叢秦看著拿起槍械,砍刀的焚火盟盟眾以及風(fēng)掣武館弟子說道:“大家不用怕,謝哥已經(jīng)服用了穩(wěn)定劑,不需要再防備了?!?p> 謝離祁看著臺下的眾人,尤其是被他打傷的三位焚火盟成員,攥緊了拳頭,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確是個碧眼,是我騙了大家,謝離祁死不足惜,大家如果真的無法原諒我,我當(dāng)場自裁,絕無二話?!?p> 一個被謝離祁打傷的成員把聲音調(diào)高,用著開玩笑的口吻說道:“謝哥,你是不是突然色盲了呀,我看你這眼睛,明明是黑的?!?p> 不同的聲音開始此起彼伏。
“對呀,小張說的對呀,明明就是黑的?!?p> “反正不管綠的,黑的,我牛程只認(rèn)謝離祁一個盟主?!?p> “都是出生入死多少次的弟兄了,謝哥是碧眼又咋了?誰想殺他,先把老子宰了!”
謝離祁抬起頭,額頭上已經(jīng)流出泊泊的鮮血,混著眼淚灑到嘴角,但他還在嘿嘿嘿地傻笑:“諸位,我謝離祁能有你們這一眾兄弟,真是三生有幸?!?p> 薛子寧也踏步上前,將謝離祁扶起來說道:
“各位果真都是有情有義的漢子,你們也可以放下心中最后的顧慮,我可以給謝盟主留下充足的穩(wěn)定劑,你們無需擔(dān)心他會失控?!?p> “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大家應(yīng)該很多天沒吃飽了吧,沒事,今天我來了,人手一個自嗨鍋,安排上?!?p> 說完,薛子寧手一揮,眾人手中都浮現(xiàn)出一桶自熱小火鍋。
場下的歡呼聲更是絡(luò)繹不絕,倒像是電影謝幕時大家鼓掌叫好一般。
“青染先生萬歲,盟主萬歲!”
薛子寧強(qiáng)擠出笑容走向一旁黑暗的角落,不打攪眾人的好心情。
眼前突然一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小寧帶著關(guān)切的語氣抱怨著:“叫你別逞強(qiáng),讓你量力而行,您能不能聽點兒話……”
“想讓大家開心一下嗎,最后一次了,恢復(fù)好之前,我肯定一次能力都不用?!?p> 希爾金斯看到之后忙小跑了過來,剛想詢問薛子寧狀況,卻看到薛子寧遞給她一桶自嗨鍋。
薛子寧頭上虛汗不斷,但還是笑模樣地說道:“給……,手能動了吧,我這回可喂不了你了……”
希爾金斯輕輕把拳頭打在薛子寧身上,眉眼中滿是溫柔與關(guān)懷。
“你這人,真的是個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