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出來了,她好像看出來了。我假裝看手機,故意不去看她的臉。我把耳機的聲音調(diào)大,希望她知道我沒有在注意她,我希望她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她的目光,仿佛在我的胸口灼燒出一個洞,這個洞還在不斷擴大。我能做什么,我需要做什么她才可以移開目光去注意別人呢?
她知道了嗎,知道了我在做些什么。在我經(jīng)過她的一瞬間,我聽見了她低聲喘息,對,聽見了,隔著耳機里的音樂,我不知道她以什么樣的眼光看著我,我只能快速逃離這里,我怕,怕她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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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海和王逸寒敲開了周海家的門。開門的是周海的丈母娘趙香,家里已經(jīng)知道了周海的事,所以從外地趕過來陪著自己的女兒。
趙香招呼著兩人進屋,房間里干凈整潔。王娜坐在沙發(fā)上,紅腫的雙眼,不難看出剛剛還在哭。她又擦了擦眼睛,起身招呼兩人坐下。
“媽,去泡點水。兩位坐?!彼穆曇粲行┥硢。€帶著哭腔。
“王女士,請節(jié)哀?!背毯i_口道?!拔抑乐坝腥藖韱栠^話了,還麻煩您再給我們說一遍?!?p> “好。”
趙香端著茶水過來了,王娜趕緊起身,將茶杯遞給兩人。趙香挨著王娜坐了下來。
“昨天,他正常上班,晚上值夜班。一般他值夜班的時候,大概一點半左右就會到家。我因為早上要上班,所以早就睡下了。今早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還沒有回來。我就給他打了電話,前兩通都沒有人接,第三通,第三通有個陌生人接了,說是他已經(jīng),已經(jīng)不在了。”說到這里,王娜又有些哽咽。
“周海最近有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的樣子嗎?”
“異常?沒有?!?p> “他有和你說過工廠里,有和誰不合嗎?發(fā)生過爭執(zhí)什么的?”
“爭執(zhí)?他不是車禍才,才走的嗎?為什么要問工廠的事,你們是說,這可能不是意外是嗎?”她看著程海和王逸寒的臉,想要找到答案。從早上接通電話以來,她被告知的都是車禍造成周海的去世。現(xiàn)在面前的兩人問的問題,讓她產(chǎn)生了懷疑。
“周海早上被發(fā)現(xiàn)的地方,不是發(fā)生車禍的地方,他被移動了。這事你知道吧?!蓖跄赛c點頭。于是程海接著說:“我們必須全方位考慮問題。所以這也只是例行的詢問內(nèi)容而已?!?p> “他沒有什么異常,就算在工廠里和人拌嘴吵架,也不至于會,會這樣吧?!?p> “對了,12月6號晚上,周海在家嗎?”
“12月6號?”王娜滿臉疑問,她不知道這和周海有什么關(guān)系。她掏出了手機,看了眼日歷,“沒有,那天他沒有上夜班。那天是他同事的婚禮,我們一起去的。”
“婚禮結(jié)束你們就一起回家了?他有沒有單獨出去過?”
王娜想了想,“沒有。要是他后來出門的話,我會有印象的。請問,這個是有什么關(guān)系嗎?為什么要問我們6號晚上的事呢?”
“沒事。對了,我們能看一看家里周海的東西嗎?”
“隨便看吧?!甭犚娡跄鹊幕卮鸷?,程海示意王逸寒起身查看家里是否有異常。
“阿姨,今天趕過來的嗎?”程海想找點話題,給王逸寒爭取時間。趙香沒料到突然被問,趕緊說道,“才來的,才來的。娜娜給我打了電話,我就立刻趕了過來。”
程海點點頭,室內(nèi)開始陷入一陣沉默。
程海和王逸寒從周海家出來,周海的情況和之前了解到的差不多,一個普通的家庭。周海是江芡市合江機械廠的員工,妻子王娜是小學老師,兩人沒有孩子。與文印塔案無法聯(lián)系在一起。案發(fā)當日周海在同事的婚宴上,也得到了工廠那邊負責人的確認。
王逸寒看著程海一言不發(fā),站在周海家小區(qū)的居民樓下,并沒有出聲打擾?,F(xiàn)在,只能盡可能查到撞死周海的兇手,苦無線索。為什么從文印塔案開始,他們的偵破進度就受到了重重阻礙呢?最重要的就是沒有線索。這個神秘的兇手是怎么做到的,做到在作案時沒有目擊者,甚至作案后又隱藏到人海里去呢?
程海拍拍王逸寒的肩膀,示意他回單位。他愣了一下,這是程海第一次和他有這種接觸,怎么說呢,程海是一個謹慎的人,這一點他能感覺到,有時候程??此哪抗猓坪鯉е鴳岩珊团械难凵?,可能也正是憑著這種眼神,數(shù)不清的犯罪分子在他面前低下了頭。似乎在李羽卉落網(wǎng)后,這種看向自己的眼神開始慢慢柔和。他不在意程海或者老趙,或者其他路人甲、路人乙怎么看,他原本也不是討人喜歡的性格,更不想去主動迎合別人的喜好,一起工作也僅僅保持同事的關(guān)系。當然,除了匡平和朱平平,先是和朱平平是同學,后來又和匡平成為好友,兩人都開朗溫和,又深知他的脾氣性格,多有包容,使得他一個人在這江芡也不算孤單。
“你今天很沉默啊!”程海說道。
“我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在想什么呢?”
“在想這案子怎么辦?!?p> “別想了,回所里問問老李,還有那個姓林的,叫什么來著?”
“林英玄?!?p> “這名字,可夠拗口的。你認識他啊?”
“痕跡鑒定組的,剛來的,一起吃過幾頓飯?!?p> “嗯?!睂υ捪萑氤聊?p> 李桐站在工作臺旁,程海換好衣服走了進來。
“呦,程隊,稀客啊,我以為這種地方你再也不會來了?!敝車鷽]人,李桐也放下了一向嚴謹?shù)淖藨B(tài)。他和程海是老戰(zhàn)友了,也是從毛頭小子時期就開始并肩作戰(zhàn)的好友。在新人面前,兩人都盡量端著姿態(tài),眼下只有他們兩人,李桐也偶爾開開程海玩笑。
“怎么樣,我這邊可是一點頭緒都摸不到,拜托你了,李法醫(yī),給點線索吧?!?p> “這么急,完整報告還沒有出來?!?p> “等不了了,先說說吧?!?p> “死者,周海,男,34歲,死亡時間預估在凌晨12點到1點之間。從腿骨,腹部的撞擊傷痕,可以看出來生前受到過強烈撞擊,傷痕的位置與一般車禍撞擊留下的痕跡吻合?!闭f著李桐掀開尸體上的白布,給程??磦??!吧砩线€有多處的摩擦傷痕,死因還是內(nèi)臟多處大出血。這些都符合車禍撞擊的情況?!?p> “有沒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別急嘛,重點來了。有人在他身上動了兩處。第一處,這里?!崩钔┲赶蛩勒吒共康膫??!翱醋屑汓c,這里,這里,還有這里?!?p> “這是?”程海看著死者腹部上幾乎和撞擊傷痕融為一體的三個橢圓形傷痕。
李桐把自己的手指放著傷痕上方比了比。
是指印。
“有人按壓過他的傷痕,在他已經(jīng)車禍的情況下,按壓加速了臟器出血,送了他一程?!?p> “還有一處,你看看這里?!崩钔┌阉勒叩念^部微微搬動,撥動死者的耳后的頭發(fā),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頭發(fā)沒了,確切的說,是連著頭皮一起沒有了。程海倒吸一口冷氣。
“傷口可以看得出來,割得很細致,又有頭發(fā)擋著。如果當成車禍處理了,可能這兩處痕跡都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p> 程海盯著這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沉默著。李桐給死者蓋上白布。
“老程,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發(fā)表什么個人觀點,我只要給你們提供既定事實的報告。但是,這次,好像要對付的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啊?!?p> “嗯,我知道了。我等你最終的完整報告?!?p> “還有,那個技術(shù)部新來的小子,把其它東西都帶回去檢查了,你要有時間去他那邊看看吧?!?p> “嗯,我知道了,先走了。”
“嗯?!?p> 程海頭也不回得走了出去。
隔著玻璃看見林英玄正在專注的處理手上的證物。他敲了敲玻璃,林英玄回頭,放下手中的東西,摘下手套,走了出來。已經(jīng)換上了早上嘻嘻哈哈的表情。
“隔壁組的老大,你怎么來了?”
“什么隔壁組的老大?”
“我聽他們都喊你老大啊,你又不是我們組的。你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情況的嗎?這么急啊,我們還在檢查呢?!?p> “有什么先告訴我吧?!?p> “哦。死者的衣物上的血跡基本上都已經(jīng)檢測過了,只有他本人的。衣服上撞擊處的痕跡還在檢測,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死者除了衣物,還有錢包和證件,沒有被別人動過?!?p> “老李和你說了嗎,按壓傷痕的地方,有沒有檢測到什么?”
“說過了,他一打電話告訴我我就檢查了,是有按壓的痕跡,但是呢,這個按壓的人,應(yīng)該是帶了手套或者什么的,沒有留下任何指紋、DNA和纖維。所有應(yīng)該有的目前鑒定出來都是死者的,他只留下了死者皮膚上那個痕跡。”
見到程海有些低沉,林英玄馬上說道:“來了,來了,重頭戲來了。猜猜我還發(fā)現(xiàn)了什么?我在鞋底,發(fā)現(xiàn)了泥巴,準確的說,應(yīng)該是拆遷建筑工地里的那種,還在檢測,但是應(yīng)該錯不了,我以前做過這塊的研究。如果檢測結(jié)果出來了,那么,死者夜里下班后,穿過了某個建筑工地,在不遠處,嘭!噼里啪啦!嗯。就這樣?!?p> 程海猛地拍了下林英玄,“你小子不早說?!?p> “這不是檢測結(jié)果沒出來嗎,要是我判斷錯了,讓你們白忙活一場,那多不好意思?!?p> “這個案子情況特殊,任何線索先和我匯報,檢測結(jié)果出來,有出入再糾正,知道了嗎?”
“哦,好。對了,那把兇器的檢測結(jié)果出來了,刀已經(jīng)被清理過了,我在刀柄的縫隙里找到了文印塔的血跡,刀柄上也只能檢測出兩個指紋,都相對完整,是李羽卉的。沒有找到其他人的指紋。對了,那個頭皮,也不是這把刀挖的。其它現(xiàn)在還沒有線索?!?p> 只有李羽卉的指紋。程海皺了皺眉,看樣子這位躲在暗處的犯罪分子,不僅有著反偵察的意識,還很小心地保護了李羽卉犯罪的證據(jù)。為什么呢?他為什么要這么做呢?“好,有什么隨時和我聯(lián)系?!?p> “對了,隔壁組老大,你們?nèi)绻フ夜さ?,記得給我?guī)c樣本土回來,好做對比,用得上。”
“好,辛苦你了,小林,這個事情比較急,還有我們在這個案子上會開會分析,我讓朱平平把開會時間發(fā)給你,你有時間一起參加一下。”
“真的嗎,太好了。”林英玄看起來很興奮的樣子。
“嗯,我先走了,保持聯(lián)系?!?p> 程海從辦公室拿完外套經(jīng)過的時候,王逸寒正盯著自己的電腦思考,他非常入神,完全沒有意識到程海的存在。程海拍了他一下,“匡平呢,還沒有回來嗎?”
“嗯,他從現(xiàn)場出來以后還要去酒店拿行李,還沒回來?!?p> “你,喊上老趙,停車場等我,我們出去?!闭f完便走向朱平平的位置,朱平平正抱著自己的抱枕苦大仇深地盯著電腦,見程海來了便嚷道,“老大,找死我了,這個周海和天河草場那邊半毛錢關(guān)系都沒有找到。還有事故情況,從案發(fā)前48小時到現(xiàn)在的都在這里了,好像也沒有。”
“辛苦了。天河草原那邊先別查了,事故這邊在重點看一下。我們現(xiàn)在再去一趟現(xiàn)場,如果有線索,到時候給你點范圍,我們再好好查查,你把文案工作整理一下,早點下班吧?!?p> “謝謝老大,太感動了?!?p> “別急著感動,我讓你好好休息,是馬上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任務(wù)要做,打起精神,才能更賣命干活啊。先走了。”
朱平平扶了下眼鏡,哀嚎一聲,又埋頭看電腦了。
站在合江機械廠的門口,“這里有兩個門,周海上完晚班回家,是需要去平谷路公交站坐夜班車回家的。我們分別從兩個門出發(fā),看看走過去的路上,有沒有拆遷工地,或者類似的地方,可以讓他在下班路上穿過去走到公交站的。找到了電話聯(lián)系。你們倆從后門走吧,我去前門?!崩馅w和王逸寒點點頭,往后門走去。
程海還在觀察沿路的狀況時,收到了老趙的信息。
“程隊,找到了,我把定位發(fā)給你。”老趙傳來定位后,合江機械廠后門隔著兩條街的地方,發(fā)現(xiàn)了一塊正在拆遷重建的工地。
“從這里穿過去,到公交站可以省個十幾分鐘吧。”老趙說道,“周圍也沒有攔起來的地方,看這些鞋印,從這里抄近道的人還不少,踩得亂七八糟的,應(yīng)該是找不到什么線索了。”
“周海晚上下班,從這里穿過,往公交站牌走?!背毯е鴥扇搜刂芎?赡苄羞M的路線走著,走到了一個單行道匯入的路口,找到了剎車痕跡。程海抬頭看了看,這里沒有監(jiān)控,便回頭對王逸寒說,“王逸寒,拍一下現(xiàn)場照片,把這里的位置發(fā)給朱平平,讓他查附近路口的監(jiān)控,還有,剛剛那個工地的土,采集點樣本,給小林,那個痕跡組的?!?p> “好。我現(xiàn)在就去。”
“程隊,這邊!”老趙在不遠處喊道,“你看,這剎車痕跡像不像是?”
“應(yīng)該沒錯了?!背毯I锨翱戳丝矗敖泻圹E鑒定的人來吧,這應(yīng)該就是第一現(xiàn)場了?!?p> “總算有點眉目了,老趙,告訴朱平平通知明天上午開會,匯報情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