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吏們正張羅著吃食酒水。
在院內(nèi)外忙碌已久的趙鐘圖領奴仆攜風爐銅鍑,絲毫不敢懈怠。
趙鐘圖踏入堂中,屈伸向李佑施禮后,一屁股坐在榻邊,見兩碗已見底,挽袖伸向風爐添柴,將茶湯舀去李佑碗中,拿起白瓷往酒盃斟酌半杯液體,捧起一飲而盡,“某等向大王謝罪?!?p> 李佑端起碗茶,皺起眉頭,還是不習慣的啜上一口,口中茶味混合著甘橘的苦澀,下肚后感覺醇甜帶咸味,絲絲茶香四溢。
滿桌珍饈使姐弟倆垂涎三尺,舉箸往碗中收食,從沒吃過山珍海味、剞劂坎生的他們狼吞虎咽,不一會居然吃個精光。又眼饞看著桌案菜品,李佑夾起菜肴,往他們碗中放。
李佑撫摸著弟弟凌亂打結的頭發(fā),撫平發(fā)梢上揚,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們,眼神更加柔和:“你今后就喚為惜云,姐姐喚作惜水,跟我姓李。”
姐弟倆一遍又一遍重復著李佑給自己取的名字,互相呼喚著,高興到手舞足蹈地歡呼著。
趙鐘圖坐在榻上,欲起身又緩緩坐下,欲言又止,李佑從眼角看到他的動作。
“趙明府可為我謀地安頓他們?!崩钣油O麦缈?,將已經(jīng)夾起的肉食又緩緩放下瓷碗中。
趙鐘圖諂諛取容地拱手向李佑施禮,“某萬死不敢怠慢,即刻便代相辦,只是……”他窘迫地低首看著自己酒盅,接著道:“臣俸食憂飽以眾,恐不足……”
李佑聽著他回答一頭霧水,只知道他一會立即辦一會又恐怕難為,想必以為自己忘記錢財這茬事,打起趣來就是京縣縣令向自己訴苦食不飽飯,愛莫能助。此番話在唐朝五品官員口中道出讓他感到世態(tài)炎涼,不禁感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咳咳。”李佑咳嗽幾聲,向陳金福示意,端起酒盃抿上小口,瞇著眼養(yǎng)精蓄銳。
在旁的陳金福領悟到李佑的意思:“定可放心,處置妥當賞千錢?!?p> “某承大王厚識差事,已是恩重山高,可不敢再奢賞賜亂了章法。”說著他不由自主地停箸,用袖子擦擦額頭,可不敢再激怒眼前這位宗王。
隨意酣飲兩三斗甜酒下肚,李佑逐漸酒意上頭,眼皮頻繁眨閉,便起身往院外走,大口呼吸著空氣,蹲坐在地上,陳金福上前攙扶起他。
望著李佑車馬遠行,趙鐘圖叉著手腕,長嘆大氣。喚來衙役,在耳旁低語幾句,衙役領命迅速離去。
天色漸漸變暗,下起大雪,梁國公府院外,門外豎立一排戟架,戟頂綁有紅色幡旗,在大風吹動下嘩嘩作響。
房遺愛穿著圓袍錦緞,口中呼哈著口白氣,正在府門站立,看著遠處的雪景,從他臉色看出擔憂,縣衙傳回的消息使他坐立不安,在院子來回走動,正盼望著父親回府。
父子倆迎面相撞,兩人咿呀咿呀叫喚出聲,房遺愛將父親攙扶起身,迎進進府。
“什么,你與杜荷那小子暴打了……齊王?”年近六旬的房玄齡暴跳如雷,胡子被吹著向上揚起,指著房遺愛腦袋,言語明顯顫抖斷續(xù)。
房玄齡看著他氣不打一處來,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生出既無才又紈绔的兒子,感慨著為什么二子就沒能耳濡目染,頗承自己衣缽,真是家門不幸。
房遺愛涕淚漣洏,惶恐地雙腿不斷哆嗦,“父親,那可怎么辦啊,都是杜二郎所為,與我無關。”他自知理虧,悶頭小聲將主責推至杜荷身上。
聽此語房玄齡頓時火冒三丈,大聲呵斥:“孽子,你罪孽深重。”
“父親,此事何意……”
此時擊鼓聲響起,武侯的呼喊聲驚徹耳畔。
房玄齡向他搖擺著手臂,往屋外望幾眼,“今日已晚,明日再議。”
房遺愛自討無趣的耷拉著腦袋,表情像怨婦般看著父親。
良久,國公府大門半掩,從中透出明亮的光亮。突然向內(nèi)開啟一條小縫,男子身穿黑紫色圓領袍,與天色相接近,他往外探頭觀望,見無人路過,慌忙疾行至墻角。
他一直向西疾行,距離武侯鋪較近時便躡手躡腳,以免發(fā)出聲響引起里面武侯注意。
“明日沐假,哥哥邀你吃酒?!?p> “頭兒,好說,小子榮幸?!?p> 此時朱雀大街正兩武侯往他方向行來。
“何人在此?!蔽浜铑^子警惕起來,大喝一聲,緩步向黑衣男子方向走去。
“喵……喵?!?p> “頭兒,是一只貍貓奴兒?!绷硪晃浜畲蛉さ?,拉拉他衣服。
武侯頭子被拉著往道路中,聲音較小的問著旁邊的同胞,“怪了,剛剛看有人影閃過,你有所瞧見?”
“唉,頭兒,你定是花眼又犯了。差后某孝敬您老人家,我作東?!?p> 武侯頭子微微咧開嘴角,滿意地向承天門慢慢走去,邊走邊喃喃有詞。
黑衣男子從排水溝探出腦袋,見兩武侯走遠,長嘆口氣。
長安城共有一百零八坊,每坊均有坊墻分隔,坊墻最矮處僅有一人高。男子選處矮墻,緩慢向墻另一面翻越,借助不是很明亮的月光,小心翼翼翻過坊墻。
身上難聞的氣味使他捏緊鼻子,張開大口用力呼吸。然后緩慢向一座大宅子走去,宅子在月色看上呈赭紅暗色,找到一處矮墻,翻墻躍進,很明顯他已經(jīng)很熟悉此處。
“什么?”
宅子里傳出極大喊聲,杜荷端坐在床榻中猛然大跳起來,看著黑衣男子,驚慌失措。猛地激動使他腦袋又開始淌血,從棉布中緩緩滲出血跡,疼痛使他齜牙咧嘴,說話已經(jīng)口齒不清。
男子拉下面罩,正是房遺愛,他接過侍仆遞過來的錦袍,匆忙將沾滿污穢的衣物換下,“二郎,沒錯,今日竟是齊王親臨?!?p> “此事當如何處置……”杜荷癱坐在匡床中,雙手撫摸痛處,眼看著房遺愛。
“我已將此告知家父,事關性命,皆不可亂?!彼艨跉猓j釀著情緒,舀半碗茶湯吸食。
杜荷有些悶悶不樂,握起青瓷酒盅獨飲,“不妥,已拖延不了幾日?!彼鹕頁u搖腦袋,身體被酒精滲透,微醺飄然,眼神變得迷離。
鵝毛大雪漫天飛舞,坊間武侯巡視不停,狗吠不絕。正因為兩人都未曾見過齊王,鬧出事端使他們夜不能寐,兩人屋梁下你一杯我一杯借酒消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