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三日。
上午,朱若榆出門把幾個軍統(tǒng)隊員派給丁子力去黃陂縣執(zhí)行任務(wù),然后又在崇德里十六號周圍轉(zhuǎn)了一圈,那里是漢奸特務(wù)組織“張藍組”的巢穴。
在丁子璜伏法之后,張藍是軍統(tǒng)總部下令要除掉的第二個漢奸。但張藍非常狡猾,他在平時要么就不出門,要出門也是神出鬼沒一般,沒有絲毫規(guī)律可尋。
比如從“張藍組”進出的汽車只有兩種,要么是黑色的福特汽車,要么是卡其色的豐田AA鬼子軍用汽車,而且車窗都用窗簾遮掩,完全看不到里面乘坐的人。不僅如此,有時明明只有一輛車出門,但回去時車牌號又不一樣。
在此之前,朱若榆也不止一次在崇德里十六號附近踩點,他發(fā)現(xiàn)張藍組就跟一個堡壘一樣,想潛入進去根本就不可能,這讓他不得不考慮其它方案。
行蹤沒有規(guī)律,潛入又不行,他就只有想辦法把敵人引出來再動手,但張藍太過聰明,如果誘餌太過明顯,不但不會讓對方上鉤,還會引起對方的警覺,所以如何把誘餌做的恰到好處也是一個值得他深推的問題。
朱若榆正在大街上思考著如何設(shè)置誘餌,忽然感到一陣涼風吹過,他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東南方的天空已經(jīng)有一片烏云。
“有大雨!”朱若榆喜上眉梢,這場雨來得很及時,他原以為還要等上幾天。
他隨即快步向大智路的方向走去,為了趕時間,他在半路雇了一輛人力車。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他回到晉商會館旁邊的落腳點,而此時烏云已經(jīng)鋪了半個天空,雷聲也越來越頻繁。
朱若榆推開屋門,發(fā)現(xiàn)周凱正在擺弄王一峰包里的那支鋼筆。
“快收拾一下,跟我走!”朱若榆進門就催促道。
周凱站起來問道:“去哪里?”
“快下雨了,該干活了?!?p> 干活的意思就是冒充王一峰進入偽武漢綏靖公署,而且進入的時機只能選擇在雨天,這一點朱若榆已經(jīng)向周凱講清楚了。
“哦!好的?!敝軇P這才意識到外面已經(jīng)雷聲不斷了。不過他也沒有什么要收拾的,昨天晚上在旅店他已經(jīng)把全身上下洗了一遍,并換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此時他只需要收拾一下王一峰的日記,并背上那個帆布包就可以出發(fā)了。
“日記看了多少?”
“有兩本了。”
“還不錯!”朱若榆滿意地點點頭,他已經(jīng)告訴周凱先重點看最近一兩年的日記,以及涉及王一峰父親王金輝的內(nèi)容,這些都是周凱急需掌握的。
“大哥,真的要淋濕透嗎?”周凱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露出肉痛之色,他實在不愿意穿這一身好衣服淋雨。
朱若榆笑道:“別心疼!你只要能在里面站穩(wěn)腳跟,我敢肯定這會是你最差的一身衣服?!?p> 周凱罵道:“呸!他們穿的都是狗皮,我才不稀罕!”
“好了,別墨跡了!快走吧!”朱若榆又催促一聲,因為外面已經(jīng)掉起了豆大的雨滴。
“好!”周凱抓起那個帆布包就沖向了屋外。
朱若榆也緊隨其后,兩人一前一后朝著偽武漢綏靖公署的方向走去。不過讓周凱哭笑不得的是,朱若榆竟然只顧自己撐一把傘。
雨漸漸變大,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周凱的全身也變得越來越濕,而他為了讓帆布包里的東西濕得快一些,甚至直接將包打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雨仍未停。朱若榆不知道鉆進哪個角落里等待去了,而周凱則已經(jīng)躡手躡腳地走到偽武漢綏靖公署駐地遠東飯店的門口,不過他早已被淋成落湯雞,全身上下都在往下滴水。
“站住!干什么的?”一個偽軍哨兵從保安室里的窗戶探出頭喝道。
周凱見不是昨天那個哨兵,就上前走到屋檐外小聲說道:“這位大哥,我是來找親戚的,能煩勞你幫我通報一聲嗎?”
“你找誰?”那哨兵一聽態(tài)度頓時客氣不少。
“找我葉伯伯,葉鵬。”
“葉處長?你是……他什么人?”
“我叫王一峰,是他老家的一個侄子?!?p> 那哨兵一時拿不定主意,就縮回保安室內(nèi),看樣子應(yīng)該是跟他的頭商量去了。
不一會兒,那哨兵又探出頭道:“葉處長剛?cè)ツ暇┕?,還沒有回來?!?p> “啊?”周凱沒料到會是這樣,他還在思考接下來怎么跟葉鵬虛與委蛇呢。
“你過幾天再來吧,等他回來再說?!?p> “可是……可是……”周凱一時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因為這個情況不在他和朱若榆預演的情景之內(nèi)。
這時那哨兵剛想說點什么,但突然又縮回保安室了,似乎是里面頭在喊他。
過了一會兒,那哨兵打開門說道:“把你的證件給我看一下?!?p> 周凱將早就準備好的王一峰的證件遞給那哨兵。
那哨兵檢查了之后沒發(fā)現(xiàn)問題就說道:“剛才李科長打來電話,讓你進去找他。”
周凱問道:“李科長是誰?”
“李科長是葉處長下面的人。來,把包打開檢查一下,我再送你進去。”那哨兵指著周凱的帆布包說道。
“奧!”周凱一邊躡手躡腳地打開包,一邊思考著接下來該去怎么應(yīng)對。
“你看你這包,出門也不帶傘,都淋成什么樣子了?”
周凱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包里都是積水。
“嘿嘿,帶的傘丟了?!敝軇P笑道。
“走,跟我進去吧?!?p> “好?!?p> 隨即那哨兵撐起一把傘就帶著周凱進了偽武漢綏靖公署的辦公樓。
不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三樓的一間辦公室外停下。辦公室的門是半開著的,那哨兵還沒來得及喊報告,就從里面走出來一個白白瘦瘦的年青人,大概有三十多歲的模樣。
那哨兵立即笑道:“李科長,人我給您帶來了。”
“恩,你下去吧。”那李科長對那哨兵說道。不過他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周凱的身上。
“是!”那哨兵轉(zhuǎn)身離開。
那李科長問道:“你就是王一峰?”
“嗯!”周凱點了點頭。
那李科長皺起了眉頭:“你怎么淋成這個樣子,出門也不帶個傘?”
“帶的有傘,路上被一個日本人搶走了?!敝軇P裝出一副氣憤又無辜的模樣,這個理由是朱若榆提前給他編好的。
“怪不得!”那李科長無奈地笑了笑,不過他馬上又說道:“進去吧,我有話要問你?!?p> 周凱又打量那李科長一眼,感覺他沒有惡意,就邁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只有一張辦公桌,也沒有其他人,那李科長在進去之后又把門關(guān)上,隨即就自我介紹道:“我是葉處長麾下的物資統(tǒng)計科科長李漢生,你可以叫我李科長?!?p> “李科長好!”周凱微鞠一躬,但他卻在心里罵了一聲狗漢奸。
“恩!”李漢生很滿意周凱的謙恭,他慢步走到一個洗臉架旁邊,拿起上面搭著的一條半干毛巾遞給周凱。
“擦一擦頭發(fā)和臉吧,別著涼了?!?p> “謝謝李科長!”周凱也不客氣,他拿起毛巾就使勁地擦著頭、臉以及脖子。
李漢生又說道:“葉處長前天隨趙主任去南京公干,他在臨走之前收到過你父親的一封電報,得知你要來漢口找他,但他來不及等你,就把接待你的事情交給我了。我等了你兩天,也沒見你來,剛才我站在窗前看雨,正好看到你在下面,我猜應(yīng)該是你;我就馬上打電話問哨兵,一問果然是你?!?p> “那葉……伯伯要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呢?”
“這個很難說,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一個月都有可能的?!?p> “奧!”
周凱又開始思考這個情況會給他帶來哪些影響。
“說說你吧,你本來早就該到的,為什么晚了兩天才來呢?”
李漢生給周凱搬了一個木凳子,并接過周凱手中的毛巾,又轉(zhuǎn)身把毛巾搭在洗臉架上。
周凱馬上答道:“我下車時搞錯了方向,一直走到天黑也沒找到這里,就找了個旅店住了一晚;前天上午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下午天太熱也不想出門;昨天上午跟一個人打聽找到這地方來,但那個站崗的不讓我進來;我就想著等今天換個人當班再來試試,這才好不容易進來的?!?p> 這個解釋也是他和朱若榆在路上商量好的,所以他說起來對答如流。
“難怪!”李漢生沒感覺出來周凱的話里有什么毛病,就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
“對了,你父親的電報里說你帶的有他的一封信,信呢?”李漢生忽然問道。
“奧,在我包里?!敝軇P又麻利地打開包,把那封濕漉漉的信封遞給李漢生。
“嘖嘖,都濕成這樣了!”李漢生接過信封斜立了片刻,竟然有一股雨水從那信封里倒出來。
“嘿嘿!”周凱笑了一聲。
“信先放在我這里,等葉處長回來我轉(zhuǎn)交給他?!崩顫h生又將那信封甩了幾下,才放到辦公桌上晾著。
“好?!敝軇P也沒覺得什么不妥。
“你這兩天一直住在旅店嗎?”
“恩?!?p> “錢還夠嗎?”
“夠?!?p> “你如果在旅店住得慣就先住著吧,等葉處長回來再給你安排住宿,我的權(quán)限不足以給你解決這個問題;錢不夠的話我倒可以幫你支取一點,這個葉處長臨走時交待過的?!?p> “旅館里住得慣。”周凱面無表情地答道,不過他心里卻有些竊喜,因為朱若榆說過他可能會被安排住在偽綏靖公署里面,而他根本不想住在漢奸窩里。
李漢生又打開一個抽屜,并從里面抽出一張文件遞給周凱說道:“這是一張青年學會的報名表,你先看看,如果覺得可以你就先報名,月底就可以進去學習了,等半年結(jié)業(yè)出來,葉處長就可以把你安排進一個好點的機關(guān)里。”
周凱接過那文件一看,只見抬頭寫著“武漢青年學會學員報名表”,不過他并不明白那是個學會是什么東西。
“武漢青年學會”是日軍特務(wù)部第二課組建的漢奸組織,目的主要是為日偽機關(guān)訓練青年干部以及發(fā)行一些漢奸周刊和書籍。
李漢生見周口默不作聲就又說道:“如果你日后想往在軍隊里發(fā)展的話,那就先不用報這個青年學會。我建議你可以先等葉處長回來,那時候趙主任籌備的軍校也該有眉目了,到時你想進去的話,也就是葉處長一句話的事?!?p> “恩……我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可以先回去考慮兩天再來答復你嗎?”周凱對這些一竅不通,他需要回去征求朱若榆的意見。
“可以,不過我還提醒你一下,你回去需要準備幾張證件照片,這邊辦通行證,報名都要用的。漢口的照相館不少,你應(yīng)該能找到吧?”
“能!”周凱點了點頭。
“好,那你就趕緊回去吧,換身干衣服穿上,小心著涼了?!?p> “好!”周凱起身離開,感覺如釋重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