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里三面都是鏡子,其中正對門口的那面最亮。
司馬謙迎面走進去,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嚇了一跳。
鏡子里的男人,看起來好老。
胡子拉碴,嘴唇上方和下巴一圈黑乎乎的一片。額頭竟然有兩根抬頭紋若隱若現(xiàn)。一雙眼睛腫出了眼袋,黑眼圈很大,眼角眼下明顯生了幾條皺紋。
還有更糟心的,兩只眼睛上都有一大粒明顯的眼屎。
明明昨天才二十三歲青春的面龐,眼神還是放蕩不羈。怎么突然就變成跟油膩只有一線之隔。
不過也難怪。
腦子里莫名其妙匆匆閃過剛剛那個女孩的眼睛。很大很亮,眼角微微上翹。悲傷中似乎都帶著溫柔和笑意。
想到自己剛剛在女孩子面前這樣一副邋遢而又疲乏的形象。
糟透了。
他對著鏡子往后理了理頭發(fā)。
“我靠!”
他大聲罵了一句,實在太震驚。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根白頭發(fā)!
才二十三歲啊,好不好?!
青春大好年華啊。
白發(fā)不屬于中老年人的么?
對著鏡子在頭頂又左右撥弄兩下。暗自慶幸,還好只有一根。
“艸!”
他暗暗咒罵了一句。完全不能接受自己如此頹廢油膩的形象。
但又立馬釋懷,自我解釋為對父親的安危極度擔心和焦慮。
加上最近睡眠實在太少。除了經(jīng)常半夜要去接物資和醫(yī)護人員。還一直失眠,雖然閉著眼,卻根本睡不著。每天真正睡著的可能就一兩個小時。
想到父親,完全沒了心情傷春悲秋,也沒心思再去想女人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已經(jīng)有好一會兒,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心情又開始煩躁不安。
想想,該怎么辦呢?該給誰打電話呢?
趙敏?
姑姑?
叔叔?
媽媽?
還是給誰?
他不知道再可以求誰幫忙。能打不能打的都打過電話。沒有打的,也都轉發(fā)了微信。
深深的無力感。
他很擔心很擔心這一夜會失去父親。這個他又恨又愛又怕又敬的男人。
可是自己卻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想不到什么辦法可以去為他做點事情,救回他。
這種沮喪和無力感覺,讓他回想起當初好幾次很想改邪歸正,拼命學習卻怎么也學不好的場景。
習慣性地去摸煙,隨著電梯到達一層,他大步走出去。
拉下口罩,熟練地點上一根,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霧,單手拿著手機,翻看微信。
年齡不大,煙齡不小。熟練地彈煙灰,吐煙圈,帶著節(jié)奏感。
“哥,借個火?!?p> 司馬謙側臉一看,身邊站著個人。原來是剛剛幫忙開電梯,本來要回農(nóng)村老家結婚的保安。
想來這個保安很負責,怕是見到接連有生人進這棟樓,便在這邊盯著。
司馬謙索性掏出煙盒,熟練地遞一根給小哥,還順手用打火機給他點上。
保安小哥從來點頭哈腰給別人點煙,哪里被人點過。受寵若驚,連連說道,“謝謝,謝謝!”
“客氣了?!?p> 司馬謙隨口應到。依然抽煙抽得痞里痞氣的。
心情不好,沒有繼續(xù)聊下去,繼續(xù)看手機。
“哥,你還上去嗎?不上去我就去關電梯了?!北0材樒け容^薄,抽煙也是最近大半年的事。輕輕地夾著煙,小小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縷縷青煙。一看就是新手。
心里暗嘆,黃鶴樓,貴還是有貴的道理。抽起來還真不一樣。
“不上?!彼抉R謙心不在焉地答道,依然在看手機。
趙敏剛剛發(fā)來消息說,還有半個小時,就到最近的醫(yī)院。司馬一禾失血過多,需要大量輸血,醫(yī)院的備用血漿不一定夠用。問司馬謙知不知道父親的血型,這樣也許能夠提前準備血漿。
當然不知道父親血型。就連父親生日也不知道。
給媽媽打過去,瞬間接通。
“怎么樣了??有消息了嗎?”媽媽極為迫切地問道。
司馬謙簡單地說明情況,安慰媽媽別擔心。當然只字未提趙敏。
“爸他什么血型?”
“A型啊?!秉S珍脫口而出,立馬意識到了輸血問題,“是不是輸血不好找?那可怎么辦?”
“沒事。我來想辦法。你早點睡吧。”司馬謙假裝輕松地說,有些驚訝于母親這樣明顯的手足無措。
在他印象中,父母都是很有主張,很淡定的人。盡管母親更年期情緒不穩(wěn)定,有些暴躁偏執(zhí),但沒見這么脆弱慌亂。
“我哪能睡得著!你快給那邊回過去?!秉S珍有些傷感地說,“你爸……你爸他對你兇,都是為你好。你不要記恨他。一定要想辦法救他。算媽求你了。”
“知道。掛了。你別瞎想瞎操心。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別添亂。不然我顧不了兩頭?!彼抉R謙揉了揉眉心,說話口氣刻意放輕柔,但明顯有些不耐煩。
“好?!秉S珍應了句。
司馬謙明明在關心,說出來變了味道。這在別家算沒教養(yǎng),沒禮貌的一番話,此時卻像一顆定心丸,在母親黃珍聽來很感動。
這一瞬間,她意識到兒子真正地長大了。
不再是那個只會闖禍的少年。
這給黃珍難過擔憂的心情,帶來稍許安慰。
“掛了?!?p> 司馬謙吸得太猛,被嗆到,連連咳嗽起來。
“謙謙,你怎么了???怎么咳得這么厲害?怎么回事。你快跟媽說實話!”
手機里傳來黃珍驚慌失色的聲音。這次,才是真慌了。
兒子出事了,才是真的天要塌了。
只覺得眼前發(fā)黑,一陣眩暈。
司馬謙立即掩著嘴盡量咳小聲點。保安要過來拍他后背幫忙緩緩,被他擺擺手制止住。
要是從前,早就直接掛電話。實在太啰嗦。大驚小怪。一天到晚把自己當三歲小孩。
“我抽煙,嗆到了。沒事。我掛了?”司馬謙難得耐心地解釋道。
“不行。視頻!”說完黃珍掛了電話,發(fā)微信視頻過來。
司馬謙摁掉視頻,繼續(xù)打電話過去。他可不想老媽看見他現(xiàn)在的樣子。估計又要羅里吧嗦說一堆。
“真是抽煙。沒騙你?!彼抉R謙一邊說著,一邊彈著煙灰。
“謙謙,你告訴我實話。我什么都能受得住。你,你不會……”黃珍艱難地說著,那句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怕一說就成了事實。
“沒有!你就別瞎想了!我好得很。掛了!”司馬謙沒好氣地搶白,“什么事都往壞處想。跟你說話真費勁!”
“那好。少抽點煙……”
黃珍的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她還是比較習慣司馬謙這種口氣。剛剛那樣克制著說話,總覺得有什么事情瞞著自己。
司馬謙盯著指間的半截煙頭,想了想,扔在地上,踩息了。
隨即把父親的血型給趙敏回了過去。
神仙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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