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要臉,胡吹大氣,呸!”
吳鋒的一聲喝倒彩,就像是寒冬臘月迎頭潑來的一盆冷水,生生將眾人原本的激情四溢澆了個透心涼,尤其是正“滔滔不絕”的陸瑾,就像吃了一只蒼蠅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此時講堂里有二十多個學(xué)生,大致分成三伙。剛剛高談闊論,叫的最歡的是以陸瑾為首的江南士族公子,他們成員最多,有十人,圍繞著講堂里僅有的三個女性(公主司馬玉,王氏女王喃,謝氏女謝霓)施展渾身才華以博美人一笑,就像那開屏的孔雀。稍遠(yuǎn)一點(diǎn)的是以王謝桓庾為代表的北方士族公子,他們?nèi)藬?shù)稍少,有八人,盡皆輕聲細(xì)語,談吐優(yōu)雅,舉止大方,不經(jīng)意間流露出來的高貴氣質(zhì)讓人不敢直視,與周遭的嘈雜形成鮮明對比。另有三人默默的坐于角落,靜心研讀經(jīng)史子集禮易春秋,他們穿著樸素,卻身姿挺拔不卑不亢,不為外界所擾,似乎書中有無窮魅力,他們是游離朝堂之外的沒落士族后人,但自身才華出眾,被院長選中,得以入學(xué)院深造。
陸瑾環(huán)顧四周,見堂中眾人都齊刷刷的看著自己,或眼含譏笑,或報以同情,或義憤填膺,尤其是坐于一旁的女神加公主司馬玉那意味不明的目光,讓陸瑾不得不爆發(fā),哪怕在與吳鋒以往的沖突中從未得過便宜,這次他也要拼著挨揍受傷壓壓他的銳氣,讓他知道江南士族不是軟骨頭,他陸瑾也是個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
“莽夫豎子,為何突發(fā)怪音,打斷他人講話,如此放浪缺乏教養(yǎng),平日里征虜將軍就是如此教你的!”說到激動處,陸瑾也忘卻了對吳鋒的恐懼,怒目視之,譏笑道:“我倒是忘了,上數(shù)三代,你們吳家只不過是謝家的佃戶,如今沐猴而冠,真把自己當(dāng)士族了!殊不知,擼起褲管,腳上還粘著泥巴呢!哈哈哈!”
說完,瀟灑轉(zhuǎn)身,回到公主身前,恭敬一拜道:“在下孟浪了,還請公主見諒?!?p> 這樣的爭斗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公主對此也是見怪不怪,也不言語,而是饒有興致的看向吳鋒。
吳鋒的父親征虜將軍吳成乃是謝玄嫡系,又娶了謝氏女為妻,在江東士族眼里,他天然就是北方士族集團(tuán)的一員,然而他又非士族出身,只是寒門庶族被提拔,自視出身高貴的北方士族只當(dāng)他是家臣打手,反而余下的幾個寒門子弟對他是最客氣的,卻也止于客氣而不愿親近,因此吳鋒是書院三個圈子外的第四類人。
吳鋒從小勤練武藝弓馬嫻熟,熟讀家傳兵書,從來都是以霍去病竇憲為偶像,心中自有一股“你們瞧不起我,我還不屑與之為伍”的自傲,因此經(jīng)常與那些自命風(fēng)流的士族子弟摩擦沖突,尤其與江東士族子弟的帶頭大哥陸瑾,那是針尖對麥芒,經(jīng)常交流武藝及口藝,當(dāng)然是吳鋒與陸瑾交流武藝,而陸瑾則與吳鋒交流口藝。
“嘿嘿!”
就在陸瑾得意之時,吳鋒握著拳頭,啪啪作響,嘿嘿一笑站了起來。
“幾天不見,陸小娘本事見長啊!你可是覺得身處學(xué)院,還有公主在場我不敢教訓(xùn)你還是怎的?”(文武相輕自古有之,士族公子“親切”的稱他為莽夫,而吳鋒則“委婉”的稱呼這些只會吟詩作對涂脂抹粉的公子為小娘子。)
陸瑾看似無意的又靠近了公主兩步,才瀟灑轉(zhuǎn)身道:“你這莽夫,莫不是被我說中了要害,惱羞成怒要打我了?”
與此同時,一個虎頭虎腦身體壯碩的少年從人群中走出,擋在了吳鋒身前,嗡聲道:“吳蠻子,想要傷陸兄,先過了我周成這關(guān)再說?!?p> “小成子,你這是腦子不好還是嫌自己命太硬,被我揍了那么多回,還要給他們當(dāng)出頭鳥?”
“我…”
這周成本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加之多次敗于吳鋒之手,此時氣勢被奪,想要反駁卻不知如何反駁。
“我吳郡子弟本是一家,顧陸周張更是同氣連枝,何來出頭鳥一說,你這莽夫想以如此低略的離間計離間我等,可是打錯了算盤?!标戣?。
此時前有周成這個臂助,后有公主坐鎮(zhèn),陸瑾自是鎮(zhèn)定自若,繼續(xù)說道:“我等來此求學(xué),學(xué)的是治國理政,可不是好勇斗狠,你就是力能扛鼎,于這紛亂的朝政而言,不過是拳打棉花抽刀斷水?!?p> 吳鋒見他又要賣弄,連踏幾步,展臂一掃,把周成逼到一旁,陸瑾見狀被嚇的連連后退,疾呼救命,不過吳鋒今天可不是來打架的,轉(zhuǎn)而直面公主道:“如今諸胡禍亂中原,北方民不聊生,靠這些文人墨客吟詩作對可收復(fù)不了北方,鎮(zhèn)壓不了諸胡。北方士族隨先帝避居江南,鎮(zhèn)壓了多少南甌百越土著,這些可是靠詩詞歌賦能做的到的?”
陸瑾等人被他說的啞口無言,在場眾人也都議論紛紛?;乜催^往,前有武王伐紂,后有春秋五霸戰(zhàn)國七雄,但逢亂世,盡是那將星閃耀,憑借赫赫戰(zhàn)功,封侯拜相。
“我知道公主雖是女兒身,卻也胸懷大志,巾幗不讓須眉,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帥軍北伐,平定天下,我希望那一天是我陪在公主身邊,共同完成這一偉大使命?!?p> 吳鋒一展裘衣,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袋,伸手一掏,抓出一個白團(tuán)子來。
“過幾日就是公主的生辰,這是我前些日子,在棲霞山中訓(xùn)練貪狼衛(wèi)時獲得,乃是一靈狐,初懂人言,尤為難得的是通體雪白,送予公主把玩?!?p> “哇,好漂亮!好可愛呀!快來看呀玉瑤姐姐!”謝霓第一個湊過身來,馬上便被小白狐萌化了少女心。
王喃聞言,也走近細(xì)看,道:“它的眼神好有人性啊,這怕是狐貍精吧!”
雖然同是十五六歲的年紀(jì),但司馬玉明顯要成熟的多,對于各方博弈諸般爭斗都是持觀望態(tài)度。對于陸瑾的故作風(fēng)流,以及吳鋒的直接表白,都是不予回應(yīng),既不接受也不拒絕,頗有些帝王心術(shù)。
但此時卻是被這毛絨絨的小狐貍俘獲了身心,忍不住從吳鋒手中接過,一通愛撫,許久才道:“你這禮物我甚是喜歡,只是…”
“公主喜歡就好,盡管收下,不必有所顧慮?!?p> 司馬玉心下一嘆,覺的不能再與這些不成熟的小男生曖昧下去了,開口道:“你們倆的心思我都懂,但是在我心中,文人墨客不僅僅是吟詩作賦曲水流觴,讀書明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才是文人該有的樣子。而武將也并非是好勇斗狠好義輕身的綠林好漢,除暴安良有所為有所不為才是武將該有的品質(zhì)。我的意中人必定要文能治國平天下,武能治軍守邊疆,哪怕是大廈將傾,也能如定海神針一樣臨危不亂,就如故去的謝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