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塵從未想過會出現(xiàn)這樣的變故。
賴天是個什么樣的人?
雖然凌塵和他才認識兩天，但就是這兩天的接觸讓凌塵意識到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益友！
賴天有時候似乎不是很會說話，但他的確很在乎與他聊天者的情緒和感受，說直白一點，凌塵對他的評價就是溫暖，和他聊天，凌塵的感受是舒適以及被尊重的感覺。
可就在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取土，地蝎就不會突然襲擊，賴天也不會因為救自己而受傷，更不會有接下來這些事。
眼看著賴天容貌恢復(fù)，藥教授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著濃濃的擔(dān)憂，凌塵走上去想要說些什么。
“教授，對不……”
“你先回去吧！”藥教授忽然打斷凌塵說道。
“我……”
然而當(dāng)凌塵再想說話的時候，藥教授卻抱起賴天轉(zhuǎn)身往研究所走，異常沉默，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凌塵看著藥教授遠去的背影，不知道為什么，他腦海里忽然閃過賴天慌亂、驚恐以及跌跌撞撞逃離的畫面，心頭不自覺泛起愧疚和自責(zé)。
任何人，都有一個屬于自己且不能公開的秘密！
藥教授抱著賴天離開了，當(dāng)凌塵追上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都不見了，無論他怎么找都不見人。
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見藥教授或者賴天出現(xiàn)，想了想，凌塵先回了宿舍。
回去的時候朱饕正在煮宵夜，他本來還想問問凌塵要不要一起吃，結(jié)果凌塵一頭扎進了房間，不給他問話的機會。
房間內(nèi)。
凌塵躺在單人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
良久，他意念傳音問道：“梓沁，那是賴天的……本體特征嗎?”
“應(yīng)該是。”蘇梓沁輕聲回道。
得到這個回答，凌塵的情緒再落一丈，之后他沒再說話，靜靜看著天花板直至睡著。
……
第二天一大早。
洗漱完畢后，凌塵直接趕往研究所。
推門進入研究室，藥教授正在埋頭配置藥劑，凌塵剛想開口，可藥教授直接示意旁邊的桌子上，淡淡說道：“今天你的任務(wù)是測試這十種藥劑和靈丹。”
“教授，賴天他……”凌塵想要詢問賴天的情況，可讓他意外的是藥教授根本不跟他聊天，置若罔聞，繼續(xù)配置他的藥劑。
見狀，凌塵到嘴邊的話又被咽了回去。
看了一眼桌上的藥劑和半成品靈丹，凌塵走過去全部抱起，然后走進了之前的小黑屋。
半分鐘后。
“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突然自小黑屋內(nèi)傳來，正在配置藥劑的藥教授動作一頓，抬頭看向了小黑屋的方向。
“滴答～”
注意力的轉(zhuǎn)移再次導(dǎo)致藥品配置比例出現(xiàn)失誤，可這一次還沒等充分反應(yīng)，藥教授恐怖的妖力就直接將整個試管碎成齏粉。
片刻后，藥教授面無表情，新拿出一支試管從頭開始……
時間悄然而過。
在接下來的一周時間里，藥教授和凌塵之間的交流僅限于各種實驗和結(jié)論。
雖然凌塵曾多次開口想要詢問有關(guān)賴天的情況，也曾表達歉意，可藥教授一律不予理會，甚至在這一周時間里，藥教授都不曾對凌塵笑過，就好像第一次見面時他的頑童性格只是曇花一現(xiàn)。
兩人之間的沉默一天天加劇，直到這一天……
周日，夜幕降臨。
當(dāng)凌塵試完今天的三種靈丹走出小黑屋，將手中的報告交給藥教授的時候，藥教授出奇的沒有看，而是問道：“你去找過賴天了?”
凌塵一怔，都顧不得身上疼癢難耐的紅斑了，抬頭愕然的看著藥教授。
這是這一周來，藥教授第一次談及賴天！
“沒找到是嗎?”藥教授再度問道。
“是，我去過他班上很多次，都說沒見過他?！绷鑹m眼神微微一黯。
藥教授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jié)果，淡然的走到茶幾旁坐下，然后又示意凌塵坐在他對面。
“賴天那天晚上就醒過來了，然后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過那孩子懂事，應(yīng)該不會出事?！彼幗淌谡f道。
凌塵聞言松了一口氣，“我只是想道歉?！?p> “道歉?你并沒有錯。”藥教授忽然搖了搖頭。
“可是……如果不是我，賴天就不會出那樣的事?！绷鑹m皺眉，對于那天發(fā)生的事情，他始終無法釋懷。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藥教授還是繼續(xù)搖頭，說道：“和你無關(guān)，他終究會面對那個問題，就算他晉級四品，可以完整化形，從此以后擺脫幻靈丹的易容效果，可那就是他的本體，就是他的本真，躲不掉的事實！”
“如果他一直無法面對，最終也會在某一天被人撞見，然后徹底爆發(fā)，到那個時候，他才是真正的無可救藥。”
說著，藥教授停頓了一下，然后看著凌塵的雙眼問道：“想知道關(guān)于賴天的故事嗎?”
“想！”
凌塵沒有過多的猶豫，直接點頭。
聽到這個回答，藥教授這一周來首次露出了笑容，他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賴天，碧蟾族，于十八年前出生……”
隨著藥教授緩緩的講述，賴天的一生就如同一副只有黑白兩色的水墨卷一般在凌塵面前展開。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的了解賴天！
這一次聊天持續(xù)了很長時間，凌塵的心情也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沉悶，因為藥教授正在說的，是賴天此生最不想面對的回憶，是在揭開他此生最大的傷疤，血淋淋的傷疤……
“從出生到兩年之前，整整十六年間，他都是在嘲諷、戲弄甚至是打罵、追殺中度過的?！?p> “未修煉妖力之前，他無法化形，白天只能躲在陰暗的巖壁下藏身，晚上才敢出來尋找食物，每逢雨夜是他最開心的日子，因為那時候所有妖怪都在家里避雨，少有出來走動的，只有那個時候，世界才是屬于他的……”
“有人形容他是過街老鼠，骯臟低賤，只配與污穢為伍，可在我看來，他這十六年的日子，過得比這更加不堪，所有你能想象和無法想象的遭遇，他都經(jīng)歷過。”
“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正是那天你看見的，他的樣貌，奇丑無比的樣貌！”
“轟！”
最后一個字出口，凌塵心頭仿佛被加上了一道枷鎖，無比沉重。
“外族人看不起他，認為他臟了眼睛。同族也唾棄他、驅(qū)逐他，包括他的父母，就因為他長了一張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臉！”
藥教授的笑容逐漸冰冷，他說道：“你肯定難以想象那種被同族打罵吐口水，被父母親自驅(qū)逐的場面?！?p> “那是個雨夜，在他最喜歡的一天里，他被趕出了族群，永生永世不得再回族群，不得以碧蟾族人自居，他們將留他一條命作為對他最后的施舍，造成這一切的理由就是那……荒誕的丑??！”
藥教授把最后一個字咬得很重，重到凌塵心頭一震。
他甚至能夠想象在那個風(fēng)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里，一只連妖力都沒有的小蟾蜍，被全族驅(qū)逐的場景……
“哈哈哈，一群全妖族公認的丑妖，竟以丑為理由驅(qū)逐了自己的族人，凌塵，可笑嗎?”藥教授忽然仰頭大笑，眼中一抹淚花閃爍。
凌塵沒說話，但臉色異常陰沉。
賴天真的丑嗎?
或許單從表象來看，他的確比一般的蟾蜍族人更難以入目，但真正的丑陋從來不是以外貌為判定標(biāo)準(zhǔn)。
從他們驅(qū)逐賴天的那一刻起，他們坐實了“丑妖”這個標(biāo)簽，從此以后，整個妖族無出其右！
“自那以后，賴天愈發(fā)的怯弱、膽小，他獨自修煉，小心翼翼避開所有妖怪，躲在漆黑陰暗的山洞里度過一天又一天。沒錯，他自卑，他從心底里認為自己不配和任何妖怪面對面，哪怕是靠近?！?p> “他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越走越遠，直到……我找到他。”藥教授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一絲。
“教授研制出了幻靈丹?”凌塵問道。
“對，專門為他研制的特殊易容靈丹?！彼幗淌邳c頭，“只要按時服用，且保證不受外傷，他就能一直保持正常狀態(tài)，從那以后，他開始漸漸接受身邊出現(xiàn)其他人?！?p> 凌塵沉默了，他能夠想象得到賴天初次和其他妖怪接觸時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和激動，就像是一個雙目失明的人重見光明。
良久，研究室異常安靜，凌塵問道：“雖然外貌得以改變，周圍妖怪看他的目光也不再具有攻擊性，可他還是無法接受自己的真面目是嗎?”
“那是他這一生最大的陰影，他自己無法接受，更無法接受被其他人看到?！彼幗淌诳聪蛄鑹m。
凌塵迎上了藥教授的目光，他知道那是賴天內(nèi)心最脆弱的一面，最不想被外人知曉的一面，但卻因為自己被揭開了。
“教授，妖怪的樣貌都無法被改變嗎?”凌塵忽然問道。
“可以，就連人類都擁有改變外貌的手段，妖族怎會沒有?但是，樣貌可改，記憶不可改。”藥教授說道。
曾經(jīng)賴天經(jīng)歷的一切已然成為了他終生的噩夢，這些記憶是無法修改乃至抹除的，無論他外貌變成什么樣，這些都將伴他一生。
至此，凌塵了解了整件事的始末。
“我可以做什么?”凌塵忽然看向藥教授，面色嚴肅。
他自詡不是一個蠢人，藥教授之所以忽然對他說這番話，肯定有目的。
藥教授見狀沒有立即說話，沉默了一會兒聲音沙啞的道：“我無法走進他的世界，甚至沒有人能走進他的世界?！?p> “但我不想放棄他，他是個好孩子，他沒有錯，錯的只是這個世界，是整個妖族沒有好好待他……”
聽完后，凌塵也沉默了片刻，這才認真的說道：“教授，我不敢保證能解開他的心結(jié)，但我會盡全力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