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七站在擂臺中央,四周安靜得很,唯有微風(fēng)拂過,帶來簌簌的葉落聲。
沒有人宣布開始,甚至連多余的一句人聲都沒有。
南七閉著眼睛,只用一雙耳朵感受周圍越來越緊張、越來越詭異的氣息。
看臺上的人都情不自禁握緊了雙手,不敢出聲打破這個寧靜的局面。
就在這時,南七的左斜后方突然傳來的一陣利劍劃破空氣的聲音,她往右閃躲的同時左手出擊,徒手接住了穿空而來的一把長劍。
她利落地轉(zhuǎn)身站定,“影”就站在距離她一丈遠的地方,右手拿著同樣的一把長劍。
她輕舒了一口氣,眼睛放在“影”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直入眼簾的,是一雙毫無生氣、幽暗到心靈深處的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沒有任何的起伏波瀾,也沒有任何的色彩和光點,仿佛是經(jīng)歷的重大磨難后的人性缺失,不辨生活是非與悲歡離合,只淪為一個冰冷無情的殺人機器。
平常人比武都會有遲疑、有弱點,遲疑的空檔就是攻守轉(zhuǎn)換的最佳時機。但是與“影”對戰(zhàn)不會擁有半分的停歇,比賽一旦開始,就是一個你死我活的生死局。
他穿著一身純黑色緊身衣袍,全身利落干脆,握著長劍的手顯示出巨大的力量和超凡的實力。
光是被“影”雙目無神地盯著,都盯出了南七一身的心悸和冷汗。
他就像個瘋子,和瘋子打架,你若是惜命,就會丟命。
南七慢慢舉起手,長劍折射過午后刺眼的陽光變得更加鋒利,劍尖直指“影”,兩人對峙的局面在擂臺上正式形成。
她自知自身體力完全無法與“影”抗衡,只能迅速出手搶占先機,把攻勢保持在自己這一方。
南七屢次出劍都被“影”輕松躲過,繚亂的劍花下她全憑一雙耳朵判斷方位,以此生最快的速度揮劍飛轉(zhuǎn),把“影”步步逼向擂臺的邊緣。
不過一刻鐘,南七全身已經(jīng)向從水里撈起來一般濕透,而“影”仍呼吸平穩(wěn)地揮動長劍。
臺下的看客早已經(jīng)分不清兩人誰是誰了,他們的影子交纏在一起,鋒利的劍花不斷向外飛瀉,只能依稀辨出一團影子在擂臺上左右飛旋。
南七畢竟是半路出身,缺了底子,不過體力不支的片刻就被一劍劃過左臂,飆出一串鮮血來。
看臺上頓時傳來一些家眷婦人的驚呼。
叢璟猛然回過身背對著看臺,右手緊緊抓住前方座椅的椅背,微微顫抖的身體透露出他此刻心痛難耐的情緒。
南七無法分心顧及傷勢,依稀感覺到那一刀深可見骨,左臂痛得麻木,只能將劍換到右手,猛提一口氣繼續(xù)打斗。
刺眼的血紅和濃郁的血腥氣好像喚醒了“影”身體里潛在的狂躁基因,他轉(zhuǎn)守為攻步步緊逼,凌厲的劍氣與劍身共同出擊,打得南七完全措手不及。
她的左臂失血越來越多,臉色越來越蒼白,繁密的劍花讓她眼前一陣發(fā)暈,最終一個大意被“影”一刀砍中下肋撲倒在地,劍身凝聚的內(nèi)力震得她五臟六腑都在顫動。
她趁著倒地的時間封住周遭穴位,讓鮮血流得慢一些,撐著劍站了起來。
臺下,叢玖和容澤的臉色在同一時間變得慘白,而世子妃和君畫臉上卻是一抹狠毒的快意。
“不能再打了!”佳音匆忙起身,想要勸皇上召回“影”,被叢琰一把攔在原地。
“你不能去。”
“為什么?再打下去南七就沒命了!”
“佳音,你應(yīng)該尊重南七的選擇。我覺得他就算是被打死,也不愿意就此狼狽下場?!?p> 佳音收回了邁出去的腳,在叢琰嚴肅認真的目光下坐回了原位。
佳音和叢琰的對話悉數(shù)進入?yún)箔Z耳中,他雖背對著擂臺,卻也能感受到臺上肅殺的氣氛和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
七七……不要。
叢璟寧愿自己失去一切的感官,也不愿眼睜睜看著南七深受重傷而無能為力。
南七的呼吸時快時慢,完全亂了節(jié)奏,一副軀體在劇烈的疼痛下變得冰冷僵硬,但她的一只右手還摩擦著粗糙的劍柄,持續(xù)的熱量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是活著的,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和“影”一樣的機器。
她短暫的調(diào)理慢慢起了效果,一張臉也不再泛著死人一般的慘白。
下半場,她完全出于下風(fēng),倉皇無力地應(yīng)對“影”接連不斷的攻擊,右腿挨了一刀,腹部刺了一刀,臺上飄灑的鮮血越來越多,幾乎將整個擂臺都渲染成鮮艷的紅色。
南七覺得自己快死了。
她揮劍已經(jīng)沒了章法,全是出于生存本能阻擋砍在自己身上的長劍。
外傷不是最致命的,最要命的是“影”凝聚在每一刀上的內(nèi)力。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里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將她的內(nèi)臟揉來捏去,捏出濃稠的血漿從口中噴瀉而出。
模糊的光線里,她好像看見了曾經(jīng)靜謐沉寂的山谷,山谷里只有她一人,將花瓣作為對手,練出舉世無雙的武技。
她好像看見了一座古樸的房屋,房屋內(nèi)火光沖天,凄厲的哭聲刺破了她的雙耳。
南七雙手放開,身體因為外力向后飛去,毫無損傷的胸膛完全暴露在“影”的視線里。
他利落地回劍旋出,意圖一劍穿過南七的胸膛,直接把她釘在擂臺的地板之上。
時間在這一刻停止。
只要利刃穿過,南七必死無疑。
叢玖毫不猶豫地捏起一顆石子,尋找時機擊落“影”手中的長劍。容澤也時刻準備抽出身后侍衛(wèi)佩戴的利劍,向“影”的右手飛擲過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連平日里慵懶無常的叢琚也坐直了身體,等待最后的生死結(jié)果。
南七緩緩閉上了雙眼,猩紅的血跡在她蒼白的臉上竟顯示出幾分另類的“視死如歸”。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影”會毫無遲疑地穿胸而過的時候,他的劍端在南七胸前半寸硬生生停了下來。
停下來了。
“影”迫切地想要再往前一步,只要一步,他就贏了這場比賽,不會違背皇上的命令。
但是他的手仿佛不受他的控制,他越是想要往前,他的手就越是顫抖著后退,這種心慌和無力在他暗無天日的訓(xùn)練生活中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他努力與自己的雙手抗衡,滾燙的汗珠從額間留下,他的手也絲毫沒有移動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