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博最近感覺有點拿馬天佑沒辦法。
不僅拿馬天佑沒什么辦法,甚至有時候還得想辦法哄著他。
你說他不寫稿吧,每期報紙,馬天佑總能交出兩三篇稿子。
只是這些稿子幾乎都是巡警稿子,通常在五六百字的篇幅。馬天佑偶爾也會寫一條派出所的案子,也就千把字左右。
建設(shè)110,禹南自然在全國不是首家,但也算是最早跟進的一批了。警方為了宣傳這種治安管理新模式,也對媒體宣傳看得比較重,甚至每個巡警大隊日常都有宣傳任務(wù)。
馬天佑在巡警和派出所很受歡迎,一個多月跑下來,朋友認了一大堆。
馬天佑寫的這些巡警稿大多都是小稿子,你說沒看頭吧,它也有一定的可讀性,并且現(xiàn)在很多讀者還喜歡看這些社會新聞。
胡博郁悶的是,馬天佑不喜歡寫大稿子,寫有點深度的稿子。明明很能寫,他就是不愿寫。
實習記者干了一個多月了,除了福德集團那篇專題大稿,馬天佑就交了兩篇有點深度的稿子。
一篇是寫車市的。馬天佑采訪了本市車商,商業(yè)局,計經(jīng)委,還有禹南工業(yè)學院一位副教授,以及幾位車主。
又從交警隊拿到了本市轎車保有量及相關(guān)分類數(shù)據(jù)。
馬天佑重點關(guān)注的是私人購買小汽車這一現(xiàn)象,最后通過專家分析,得出車市個人消費潛力巨大,但因為當前車價太高甚至于有些畸形了,將普通市民攔在了這個市場門外的結(jié)論。
還有一篇是寫商品房的。
馬天佑采訪發(fā)現(xiàn),禹南首個商品房小區(qū)禹南花園開盤4個多月以來,銷售很不理想,購房者主要是先富起來的一批私營老板或個體工商戶。
普通市民甚至連計劃購買一套商品房的念頭都沒有,注意力主要還是集中在單位的房改房。沒分到房改房的,都等著某一天能突然輪上自己,或者寄望單位能集資建房。
而相關(guān)部門和專家的說法是,從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形勢及國家政策來看,商品房是社會發(fā)展大勢所趨,不可能再逆轉(zhuǎn)了,這也是未來最大的民生大事之一。
這兩篇稿子,胡博還是喜歡,并且很認同的。
這是其他實習記者還寫不出來的稿子,甚至日報那些成熟記者,大部分也沒有捕捉這些市場新現(xiàn)象的思維能力。
然后,不僅是胡博,包括其他編輯最近都有一個驚奇發(fā)現(xiàn)。
馬天佑不是實習記者中寫稿最多的,但他的稿件采用率是最高的。
有些實習記者一次能交來五六篇稿子,編輯再指點補充,最后能采用一兩篇就很不錯了。
但馬天佑是個例外。
有人發(fā)現(xiàn)了,馬天佑實習以來,就沒寫過一篇廢稿,所有稿件全都見報了。而且編輯幾乎都不用怎么改,甚至一字不改就能上版。
這特么哪像是實習記者,分明是成熟記者中的優(yōu)秀記者好不好。
問題是馬天佑又讓編輯感覺他有些懶散。
比如那位文化娛樂版的責編安紅,知道自己當初在招聘報名時大意了,差點埋沒了一粒金子,引得馬天佑好像對她有些不滿。
最近,安紅也屈尊了,在報社遇見馬天佑交稿子,就喚他去自己辦公室,當面夸了馬天佑幾句,然后希望馬天佑能去跑幾篇文化方面的稿子。
甚至,安紅都替馬天佑想好線索和題材思路了。
結(jié)果馬記者很謙虛,說他自己真不會寫這類稿子,見了文化人的那副派頭還會心里犯怵。
安紅有些傻眼,報社這個院里不就是一堆文化人么,你馬記者也能算半個文化人了呀。
馬天佑的理由談不上冠冕堂皇,安紅對他卻沒有辦法,實習記者的考核根本就不關(guān)她的事,想管也管不了。
只是馬天佑臉上越是顯得謙虛誠懇,安紅就越是覺得這家伙太假。
不過她對馬天佑倒也沒多大怨氣,報社畢竟是業(yè)務(wù)型單位,至少在記者這種層面,大家首先還是看重能力的。
安紅早已經(jīng)私下承認,自己當初是在馬天佑身上看走了眼。
她也知道馬天佑并不是故意針對她,就是一個懶字誤終生,讓安紅反而有些替他可惜。
明明很有才華,偏偏不求上進。
如果安紅知道胡博的真實感受,恐怕就不會這么想了。
前些天馬天佑到報社里,胡博正好有閑,就在辦公室里給馬天佑做思想工作,督促他真正跑起來。
結(jié)果馬天佑是怎么說的?
“胡老師,報社每月只給實習記者開180塊生活費,然后稿費連千字10元的最低標準都沒夠著,你知道我每寫完一篇稿子的感受是什么嗎?我特么又虧了……”
胡博被他嗆得啞口無言,甚至臉都有些紅了。
本來,報社只給實習記者發(fā)生活費的,稿費的事,還是他努力跟社領(lǐng)導爭取下來的。
這種事,胡博也沒辦法,他盡力了,也真不好意思在實習記者面前替自己表功。
現(xiàn)在,實習記者寫一篇稿子,報社就打發(fā)人家三塊五塊的稿費。
馬天佑寫的深度稿在報社廣受好評,一篇2000多字的大稿,也才給打了10塊錢稿費。
就這樣,這個月寫稿最多的記者,包括生活費在內(nèi),頂多能拿到300多塊錢。
而報社有正式編制的記者,輕輕松松就月入一千多,加上年終獎金,算下來一月怎么著都有2000塊收入了。
編輯的正式收入,還要高一些。
然后,基本上人人都還分了一套房子。
問題是,你馬天佑真是缺這倆錢的人嗎?
牛德福那篇人物專題見報以后,福德集團給了2萬廣告費,胡博一分錢都沒優(yōu)惠。
然后胡博提成6000塊,給馬天佑分了2000,馬天佑當時還不想要。
其實胡博給得已經(jīng)夠多了,要是別的記者,哪怕是日報編制內(nèi)的正式記者幫他寫這篇稿子,胡博頂多分出1000塊提成。
這筆業(yè)務(wù)始終是胡博拉來的,全程手續(xù)也是他辦下來的,這樣分潤沒毛病。
胡博原以為馬天佑嫌錢少了,他又不好意思說再加錢,就想著以后兩人再有合作時,干脆給馬天佑分一半的提成。
不提兩人的私交,馬天佑寫的稿子也真值這個價錢。
結(jié)果,馬天佑收了這2000塊提成費,當晚就約胡博去喝酒,半桌好菜花了200多,還從車里拎出來兩瓶五糧液。
兩人一頓飯,等于就干掉了馬天佑五六百。
酒桌上,喝得有些盡興時,胡博甚至有些心虛地夸下了??凇?p> “天佑,你還是要努力表現(xiàn)出自己的能力,多寫稿,多寫好稿。等你表現(xiàn)確實夠優(yōu)秀了,我去幫你找領(lǐng)導,真把你調(diào)過來落實編制問題,也不是沒有機會……”
因為愛才,有些醉意的胡博,給馬天佑灌了一碗連他自己都不敢信的雞湯。
甚至,以后要是馬天佑突然問起這事,胡博可能會推說自己應(yīng)該是喝醉酒說胡話了。
《禹南都市報》要走市場化的運行機制,馬天佑再怎么優(yōu)秀,報社也幾乎不可能為他破例的。
這是領(lǐng)導眼中的原則問題。
只是,馬天佑一句話,就讓胡博當場酒醒。
“胡老師,你想用一個正式編制套住我?我才不上這個當呢……”
嘿,這可是正縣級單位的正式編制,老胡我為你求爹爹告奶奶都不一定管用,你特娘的居然還看不起?
狗日的,這一身傲氣都快沖破天際了,誰給你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