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落寞

　　謝姝惜待平復些后，清清喉嚨解釋道“無妨，方才不小心被茶水嗆到了?！彼砥鹋磷游嬷浇牵碇腥愿杏X癢癢的，似還有咳意，她咬緊唇瓣極力憋住，才忍一會咳意更強烈了，她不得不佯裝低頭玩袖擺，好掩住那抹不自然的神色。

　　倏然，有茶盞輕放在桌上發(fā)出細微的碰撞聲，只聽一向沉默寡言的裴初卿開口問“不知林姑娘接下來作何安排？”

　　短短的一句話于她來說仿若天籟之音，一下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一直滯留在她身上的目光瞬間消失了，她僵著的脊背得以放松。

　　被問到安排時林顏瑤表露出的興奮是肉眼可見的，滔滔不絕地大致描述一番，最后道“這莊子上有處果園，此時正是豐收果子的好時候，咱們先去摘果子吧?！?p>　　謝姝惜雖明了裴初卿此番用意并非是為給自己解圍，但心中對他仍舊溢滿感激之情，這個人不論是有意還是無意，總能在最危急的關頭救自己一把。

　　等所有人一道出去時，她悄然慢了幾步，長姐心思細膩，有所察覺后陪她落在最后頭。見走在前頭的諸位正言談甚歡，應注意不到后邊，她才大著膽子小聲咳出來了，一時間身心順暢，舒心不已。

　　謝凝清面上不顯，暗自憂慮重重，緊緊握住妹妹的掌心以表關懷，妹妹對她莞爾一笑帶安撫之意，緊接著又抑制不住的小咳幾下后總算是好了。

　　謝姝惜撫了撫胸口，一抬眼就看見長廊拐彎處裴初卿同姚懷俞并排走著，遠遠的只能瞧見個身長玉立的背影，玄色袍服襯的他冷肅端正，束著烏發(fā)的發(fā)帶隨風飄拂著，平白添了幾分瀟灑飄逸之態(tài)，不由引人贊嘆。

　　她自如地收回目光，轉頭繼續(xù)和長姐說話聊天，不再多想。

　　裴初卿神情冷漠肅然，轉彎時余光瞥見謝姝惜神情開懷，分毫不見之前的難受，頓時眉眼舒展開來，嘴角毫無察覺的勾起。

　　突然，他猶如被針刺了一下，心跳砰然加速，手中微微冒出些許薄汗，他總感覺剛剛謝三小姐正朝著這個方向看，難道……，他不敢往下多想，一絲莫名的欣喜在全身上下流竄。

　　“總感覺剛剛阿姝妹妹一直在我……”

　　身旁姚懷俞的喃喃細語如電閃雷鳴般劈入他的腦海令他清醒，一顆心瞬間墜入了萬丈深淵。是啊，據說姚、謝兩家是世交，二人應早已認識，要看也是看姚懷俞，怎么會看自己呢。

　　他長睫顫落，完美的掩蓋住眼中情緒，面上分毫不顯，緘默不答。

　　走過長廊，再穿個過涼亭，眼前便是果園了，林家的果園若要用一句話形容，那便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果樹的種類之多，幾乎都可以采摘到自己喜歡的，可謂是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方才來的路上一行人在談笑風生中已然混熟了，現(xiàn)下更是氣氛融洽，之間尚不能說是毫無間隙，但初識時那種拘謹陌生感早已蕩然無存了。

　　原來那寶藍色衣裳的公子是裴初卿一母同胞的弟弟裴瑾淮，難怪眉眼瞧著相似呢，謝姝惜了然的想，還有裴、林兩家關系親密，裴瑾淮和林顏瑤算是青梅竹馬一起玩到大的，姚懷俞又是裴瑾淮的好友，這算是繞了一個圈嗎？

　　正想著，林顏瑤昂著頭叉著腰豪言萬狀的對謝姝惜笑著說“阿姝，阿姝，你愛吃什么？我去給你摘來！”

　　謝姝惜有些忍俊不禁，存了逗弄的心思：“難道你要上樹不成？”

　　“對呀!”林顏瑤得意道，對她臉上的驚詫表情滿意不已：“阿姝你莫要擔心，每年這兒結果了，我都會上樹采摘，這上樹的功夫愈發(fā)熟練了！”

　　“是啊是啊，去年我還以為樹上是哪兒來的母猴子呢！”裴瑾淮含笑應和著面容俊朗，目似繁星，說出的話讓林顏瑤又羞又氣。

　　她看愣了一秒后忙拉著謝姝惜著急道“阿姝你別聽他的，他心眼忒壞，就愛捉著我愚弄！”

　　謝姝惜耍了個壞心眼，語氣似在安撫順毛：“好好好，小猴子?！睈赖牧诸伂幾分徼创?，可怎得也追不上，在原地無可奈何的跺腳樣子，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饒是謝凝清這樣清冷的人也難得的笑出眼淚來，眸光璃璃，眼角掛著著水珠

　　歡聲笑語間，一個慵懶的男聲驀地混入其中：“還未開始？看來我來的還不算晚?！蹦侨松砀甙顺?，瞧著比裴初卿年長幾歲，樣貌端正俊秀，目光爽朗，臉上帶笑，青絲用金冠束起，一身月牙色錦貴華袍顯其雍容尊貴之態(tài)，腰間別了一塊金鑲玉龍白佩，整個人龍章風姿，氣成天然。

　　裴家兄弟先反應過來，率先行禮道“見過景王”，其余人也紛紛恭敬的行禮。

　　謝姝惜面色發(fā)白，心中緊張又懷著敬畏，這位景王殿下，現(xiàn)在來看確實只是一個隨和可親的閑散王爺，但誰又能想到前世踩著眾皇子們登上帝位的，可不就是眼前這位，面對未來的帝王又怎能不心生畏懼呢!

　　景王蕭霖旭笑得溫和隨意：“不必多禮，就把我看作平常朋友對待好了。”

　　他笑起來狹長的鳳眼稍瞇，眼中斂入在場人的神色，忽對上一雙泛著星點秋水的美眸時，心下不由一動，那女子面覆輕紗，身姿纖細窈窕，氣質清冷大方不帶人間煙火，他眸子略轉，笑容依舊。

　　“表哥，你來的正好！裴瑾淮他又欺負我！他居然說我像猴子！”林顏瑤走到蕭霖旭面前，一邊叉著腰氣鼓鼓的告狀，一邊得意的瞪了眼裴瑾淮。

　　裴瑾淮靠在樹上環(huán)著手臂，聽到她告狀分毫畏懼，俊臉上勾起一個壞笑不語。

　　蕭霖旭收起笑容，故作思索一番后恍然大悟道“這話說的極有道理，我竟找不出一絲依據來反駁?！?p>　　這下林顏瑤氣的臉紅撲撲的，就近拉住謝凝清手臂道“謝姐姐，我們走！不理他們了！”

　　大儼有離家出走一場的架勢，謝姝惜忍著笑揶揄道“好呀阿瑤，我這是看出來了，你這是想把我長姐拐回家吧！”，林顏瑤反應迅速的做嬌羞狀：“哎呀，居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這下又逗得大家笑了起來，氣氛一下子活絡不少，恢復到先前的熱熱鬧鬧。

　　小鬧一番后，正式開始進入歡樂的摘水果環(huán)節(jié)，果園配有小廝，還有摘果子的工具，想吃哪種可以叫小廝幫忙或自己上手。

　　來都來了，肯定要體驗一把自己上手的感覺，一時間，所有的專注力都投入到摘水果當中，林顏瑤見氣氛恰好，長長地舒出口氣，回首時不小心撞到了裴瑾淮的肩膀，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又是何時來的。

　　林顏瑤疑惑道“裴瑾淮你站在我后面作甚？”

　　裴瑾淮短促的朗笑一聲，二人之間距離靠得太近，爽朗的笑聲在她耳中被無限放大，耳垂上紅意蔓延。

　　“瑤瑤想吃什么我給你摘，就當……就當我給你賠禮道歉了?！迸徼礌N眸凝著她，難得正經道。

　　林顏瑤臉“轟”的一下更紅了，悶聲說了句“不知道?！?p>　　裴瑾淮不再問了，自信踱步到一顆橘子樹下，“刷刷”兩下手腳利索地上了樹，仔細挑選后摘下一個，朝林顏瑤興奮的擺手：“瑤瑤，接著！”

　　林顏瑤仰望著站在樹上笑容神采飛揚的少年，嘴角控制不住的揚起，心中甜滋滋的，跑過去作兇狠語氣喊道“裴瑾淮你扔準點！”

　　這時謝姝惜正費力的拿著一個長網兜套桃子，眼看桃子正要落兜，忽聽林顏瑤一聲大喊，手一抖，視線下意識的轉向林顏瑤那邊，桃子擦著網兜落地，摔個稀巴爛，她心疼的眨巴著杏眼盯著那摔爛的桃。

　　“阿姝莫急，慢慢來，阿姐陪著你?！敝x凝清捏了捏妹妹的小臉蛋，語氣耐心的道。

　　還不待阿姝重新振作起來，姚懷俞從一旁竄出來對她笑的殷勤：“阿姝妹妹，我來幫你吧！”

　　謝姝惜本想開口拒絕，可眨眼間姚懷俞已經上樹了，著手挑了個飽滿多汁的桃伸手去摘，卻摘了個空氣，桃先他一步被石子打落，正正好好掉在網兜里。

　　順著石子發(fā)射的方向來看，來看的話，謝姝惜瞳孔一縮，眼中映出的是站在不遠處的裴初卿和景王，裴初卿正要收手的動作也被逮個正著。

　　他好似察覺出了謝姝惜的目光，轉頭與她對視了一眼，眸中掠過一絲慌張，隨即光速挪開視線，負在背后的手緊了緊。

　　感覺到他的回避，謝姝惜垂下眼簾，霎時間心情復雜不已，她仰起腦袋對姚懷俞道“姚公子，多謝了，但阿姝有些累了，就先與長姐去休息片刻了，剩下的交給下人罷。”

　　她收起網兜，拿起里面的桃，不顧姚懷俞反應，率先拉著長姐走去涼亭。涼亭內，趙嫻妤一早就坐在那兒，聽見動靜看是她們，喜色溢于言表，拽著謝凝清討論上午未說完的詩詞見解，二人聊的投機不已，就未注意到謝姝惜的落寞。

　　謝姝惜無精打采的趴在桌上，盯著那桃，神情懨然不知所味，她能看得出林顏瑤看裴瑾淮的眼神中帶有愛慕，裴瑾淮亦然如此。

　　她曾過有一瞬僥幸，想前世那些丫鬟是不是說錯了，亦或是自己聽錯了，可方才裴初卿對自己避之不及的態(tài)度已經表明一切了不是么。

　　她無聲的嘆息了一下，一遍遍告誡自己莫要肖想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果園中，杏子樹下

　　“明歸，你在想什么？”蕭霖旭拍拍裴初卿的肩膀問道，臉上是不加掩飾的興味。

　　“沒什么?！迸岢跚淠婚_口道。

　　他話是這么說的，可腦海中一遍遍閃過謝姝惜笑著對姚懷俞說謝謝的場景，酸澀感涌上心頭，帶著一抹不易察覺的委屈，怎么也想不通:這桃明明是他打下來的，怎么就便宜了姚家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