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他的確做過挺多對不起她的事的。
凡是能回想起來的與徐鳴有關(guān)的場景：樓梯上他撿到她的夾子，害她被全班同學(xué)盯著叫他起床上課，加了她又不說話害她好奇心爆炸，還有剛剛在路上扯她校服那一下！
想想都是能讓她臉紅心跳的事。
還有呢，還有……李越森那件事發(fā)生時他幫她說話……辦公室那場審訊他走的時候還不忘把她拉走……等等，原來他還是對自己做過好事的啊。
千林邊走，邊細(xì)細(xì)思索起來，直到洗澡的時候，都還在想著這事兒。
其實……他人還是挺好的，他還會跟楊川一起去喂貓……千林用力地甩甩頭，怎么又想起楊川來了？
她趕緊換了個思路：所以他到底為什么要跟她說對不起？那一天又是哪一天？他又為什么說什么來早一點？后面那種事又是哪種事？
千林現(xiàn)在滿腦子的問號，但她還是讓自己沉下心來，細(xì)細(xì)地推理著：同學(xué)們應(yīng)該都認(rèn)為她請假不來是因為被人說成小偷，徐鳴說的那種事應(yīng)該是不好的事，而不好的事又與她有關(guān)的，同學(xué)們知道的就只有那一起辦公室問話。
所以徐鳴說的那件事，應(yīng)該就是她被叫去辦公室談話而后被同學(xué)們誤會成小偷這件事。
那天在辦公室的時候，他說他回辦公室?guī)屯趵蠋熌脰|西，也就是說那天他進辦公室去了，才會被牽扯進去的。
那么他說的那一天，會不會就是那天呢？她，她幫譚臻羽交英語作業(yè)那天晚上？
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
千林用毛巾擦身上的水漬，開始穿衣服。她決定不再想了，等等去到教室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反正他現(xiàn)在就坐在她的旁邊，想問些什么，應(yīng)該很方便才對。
說起這個，那天他半夜加她，興許是為了和自己的新同桌打聲招呼吧？
徐鳴來到教室，發(fā)現(xiàn)他旁邊的座位還空著，小聲念叨一句：“真慢，跟烏龜似的?！?p> 男孩子洗澡洗頭吹頭什么的都方便些，所以動作快些。
所以兩人雖說是差不多同一時間回的寢室，徐鳴卻先比千林來了教室。
那張紙條，是他上周寫的，他今天從課桌里找到的。
他找到的時候，上面只寫了：對不起，如果那天我去的再早一點就好了，你可能就不用被問話了。
這是他上個周剛剛看完他讓王蘇黛給他發(fā)的監(jiān)控視頻后，他隨手拿了一本本子，撕下一頁寫的。
他也不知道當(dāng)時為什么他會寫這個，想來可能是他覺得命運弄人，如果那天沒有碰見小六，沒有抽那根煙……千林本不會牽扯進那事的……
而且那天在辦公室，因為自己太沖動，反害得千林摔了一跤。
他心有歉意，他一旦想起那天千林低垂的眸，還有牽她手臂時手指尖感受到的女生身體的溫度……她不過是個柔弱的女生，平白無故地被冤枉，不敢說心里沒有一點不好受吧？
那次李越森在教室里大鬧了一場，她不也什么也做不了，只會坐在那哭鼻子？
但他是個男生，這么些年來，也見過許多面孔，也碰到過許多無厘頭的事情，也挨過批受過罰，他心里其實是無所謂的。
那個老師，只不過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的“什么鳥”而已，他就算為此生氣，也不過只氣著了自己，得不著半點好處的事情，他為什么去做？
他那天寫這個紙條時，能回憶起來的只是千林柔弱的樣子。
但后來千林請假回家之后，他越想越不對勁，他越發(fā)覺得，那天審訊結(jié)束后，出了辦公室走在他前面的那個腰背挺的直直的女生，不像是柔弱的性格。
再說了那天回到教室后，徐鳴沒忍住看了她一眼，女生臉上也只是淡淡的，并不見情緒有什么波瀾。
他隱隱覺得，千林請假回家不是因為那事。
但當(dāng)他今天無意中再翻出來這張寫了他表達歉意的話的紙，他想了想，在后面加上了“也不會發(fā)生后面那種事?！?，署上名字，他決定還是把這張紙給出去。
一來是表達他本就想表達的歉意，二來，他倒是對千林為什么請假那么多天，一直呆在家里的事挺感興趣。
要問他問什么這么做，他會想也不想的回答：好玩唄。
他在學(xué)校過的，哪天不是上課睡覺，下了課去打球，晚上在寢室打游戲？
千林的出現(xiàn)，讓他覺得生活有那么點意思，他對她還挺感興趣的。
而且……“也不會發(fā)生后面那種事。”這句話在千林眼里看來，也許指的是她的事。但徐鳴真正的意思是——陳新雨自殺一事。
倘若陳新雨如他猜測的一樣，是因為背叛了自己的同桌千林，挑起政治課上的那場風(fēng)波而愧疚，愧疚到了自殺的地步。
那么這場悲劇的導(dǎo)火索，追根溯源還是他抽的那根煙。
畢竟那是一個人啊，說沒就沒了，誰能不生出惻隱之心？
老師告訴同學(xué)們陳新雨走了，同學(xué)們先是震驚，各自小聲議論，然后在老師的組織下，紛紛站起來為她祈禱默哀。
雖然在那之后同學(xué)們?nèi)韵裢Ｒ粯訉W(xué)習(xí)生活著，但終究有什么變了。
那個空出來的座位，總讓空氣中彌漫一股淡淡的悲傷的味道。
每當(dāng)有同學(xué)提起，嘴里都是惋惜。
十六七歲是一個女孩最好的年紀(jì)，卻死在了自己的絕望之中。
同學(xué)們像是約定好了一般，對這件事閉口不談，不再去議論死者。
徐鳴把錯攬到了自己的身上，“當(dāng)時要是不抽那根煙就好了?！边@個想法時不時就蹦出來，折磨著他。
其實命運的交織編排，有誰說的清道的明呢？如果譚臻羽自己去交英語作業(yè)，如果梁毓實不因李越森的事情怨著千林，如果周老師能及時地想起來自己把金鐲子放在抽屜，如果有誰能早一點發(fā)現(xiàn)那個女孩心里的痛苦，如果……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人們往往要等悲劇發(fā)生了，才愿意反思自己過去的行為是否恰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