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因果

　　縱使再忙，盈娘仍是抽了一日的時間出來上山進(jìn)香拜佛。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習(xí)慣，即使阿瑜如今活蹦亂跳了，她也不曾斷過。

　　每每看到阿瑜活潑機(jī)靈，健康鮮活的模樣，她總是在心里感念佛祖，若非當(dāng)年那一串佛珠，那一份善心，如今又哪有她們母女二人存在？又哪有如今這份家庭美滿，人間溫暖的模樣呢？

　　山下還好，上山愈久便愈發(fā)能感到寒冷。半山腰還能見著霧凇結(jié)滿了路邊的整棵樹。

　　盈娘難得掀開簾子瞧著外頭一眼，想著阿瑜若是來了，見著這指定新奇不已。

　　唉，今年當(dāng)真不易，夏時那一場暴雨，落石滾滾，人心惶惶了許久。臨城到還好，聽聞再往南幾個州城足足下了一月，延水暴漲，淹了多少農(nóng)田，多少人家，臨城的難民一時間多了許多。

　　未成想，夏日不太平，冬日又來得這樣早，這樣冷。前幾日臨城竟落了一場雪，都多少年不曾有過了。

　　城外那些不斷涌來的難民怕是又要遭受不少苦難，想著，若不然再讓府里頭去捐多幾件衣裳，多幾桶粥。

　　所幸，當(dāng)今是個賢明的，趁著秋日建了好幾處庇護(hù)所，到底不必大雪天在外頭受凍。城里頭捐衣物捐糧食亦有去處，到底比她少時那場大饑荒好了許多。

　　想到那時候，她如今仍是心悸不已。路有凍死骨，竟當(dāng)真是一句血淋淋的現(xiàn)實。若非朝廷派人鎮(zhèn)壓，她那時怕是也要被餓死在臨城了。

　　當(dāng)年她即使是大家小姐，府里頭也是沒有余糧了，放了許多奴仆出去，只留下幾個。外地來的饑民一波波涌入，城門擋不住，官兵擋不住，父母叮囑她一定不要出去，她躲在府里頭亦能感受到那種壓抑的氛圍。

　　父親日日當(dāng)值，幾乎半月才能回一趟家。哥哥在書院求學(xué)，根本回不來。府里頭只有娘親和她并幾位老奴，一點點存糧計算著吃。莊子里頭的糧食都叫蝗蟲吃光了，蔬果之類亦是一點不剩。

　　那天父親派了人來說馬上便到家，她和母親等了兩個時辰，仍未等到人。派人去瞧，遲遲沒有消息。

　　娘親害怕父親出了什么意外，實在是坐不住，讓她一定待在府里頭，便帶著幾個人去尋父親。

　　她再跳脫，那時也是害怕的，卻也曉得分寸，不敢哭鬧，讓娘親不要走。若是父親當(dāng)真出事，他們一家子也是要垮了。

　　然而娘親出去不久，便有人敲門。

　　她不敢開，府里頭留下的幾個也是小丫頭，幾個人抱在一起，幾乎要發(fā)抖。

　　可外頭的敲門聲不曾斷過，一聲聲的，不急，徐徐的。她當(dāng)時竟也不知受了什么蠱惑。竟覺得外頭不是壞人，讓人開了一個門縫。

　　外頭竟是一個老和尚，手里頭捧著一口缽，阿彌陀佛一聲，只要一碗熱水。

　　她不敢放人進(jìn)來，那和尚也不曾想要進(jìn)來。且他要的不是糧食，只是一碗熱水，她讓人打了一水囊的熱水，那和尚拿了水，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便走了。

　　和尚走后不久，爹娘便回來了。

　　可最后這件事似乎只有她記得，她再問當(dāng)時陪伴的仆人，竟無一人記得。

　　如今再見這份皚皚雪景，她忽然又記起這件事，她同佛祖的因緣似乎向來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