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jié),京城的天氣依舊肅殺,冷風(fēng)刮在臉上如刀子劃過,刺痛。
景府上下有條不絮地忙成一片,景云舒入國子監(jiān)求學(xué)兩年,終于要回來了。
景府的花園里也一片繁花似錦,數(shù)株梅花正迎著寒冬盛放,香氣襲人。清漪瞧著這花開得好,就折了幾支帶回碧落齋。
景云舒臨走前她曾向他提議在府內(nèi)種幾株梅花,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既沒同意也沒反對,清漪就當(dāng)他是沉默是同意了。
清漪一邊把梅花插進瓶子里一邊對著小環(huán)道:“院子所有茶都換了嗎?”
小環(huán)一邊擦著桌子一邊道:“清姐放心,全都換上了,公子最愛的敬亭綠雪,上個月榮叔剛采購回來的,新鮮著呢。”
小環(huán)是榮叔的侄女,當(dāng)初景云舒怕她一個人在院子里悶,便把小環(huán)派來和她作伴。
“那就好,你等會再去把景苑的屋子打掃一下?!鼻邃袈唤?jīng)心地道,國子監(jiān)規(guī)矩嚴(yán)苛,饒是皇家子弟,入了國子監(jiān)也需得修滿課業(yè)才能出來。這兩年她未曾見過景云舒,也不知道他長高沒有,有什么變化沒有。
飯后,就有人匆匆來報:“阿清姑娘,公子回來了?”
清漪忙站起身,正色道:“到哪兒了?”
那人道“已經(jīng)在大廳用過茶了,眼下正往院子里來呢,榮叔讓我趕緊來知會你一聲,趕緊準(zhǔn)備準(zhǔn)備?!?p> “知道了?!鼻邃衾砹死硪律?,與小環(huán)一道走出屋子,還沒到院子門口,就聽見嘈雜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小環(huán)扯著她的衣袖,小聲地道:“清姐,公子到了?!?p> 清漪點頭,與小環(huán)退到一旁,做出一副奴婢該有的模樣,雙手交叉放于腹前,微微屈膝躬著身子。
這時景云舒已經(jīng)走近,面無表情的停在清漪面前看著她。清漪終于看清他的臉,兩年未見,他又長高了許多,足足高出她一個頭,原來稚嫩的面容已經(jīng)褪去,如刀削似的輪廓,玄黑的眼里不帶一絲溫度,冷冷地盯著她,頭上豎著玉冠,渾身都散發(fā)著凌人的氣勢。
清漪被他盯得異常心慌,也異?!d奮。
兩年了,他終于回來了!
景苑在后面朝著她招手,她向他眨了眨眼。
景云舒將目光從清漪身上移開眸光似箭地射向景苑,嚇得景苑立刻安分動也不動。
他再次將目光投到清漪身上,看得清漪內(nèi)心十分躁動,正欲與他寒暄寒暄,便聽到景云舒淡淡地道:“還是這么沒規(guī)矩?!?p> 清漪眉頭微微挑起,繼而笑道:“奴婢這不是好沒見到公子了,一時高興過頭,忘乎所以了,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景云舒嘴角含笑,抬頭打量起四周,院子還是那個院子,人也還是那個人,一切都沒有什么變化。
“你們都下去吧!”他這話是對景苑和小環(huán)說的。
“是。”二人屈膝行了個禮,各自朝著自己屋子走去,小環(huán)還不放心地看了清漪一眼,清漪朝她擠了擠眉,示意她沒事,她這才放心地轉(zhuǎn)過頭去。
院子里只剩下兩人時,景云舒才看著她,眉眼里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阿清,這兩年你可還好?”
“?。俊鼻邃粼尞惖乜粗?,沒想到景云舒去了兩年的國子監(jiān)竟然還學(xué)會關(guān)心人了,以往這事可沒在他身上出現(xiàn)過。她細想了一下,以前的景云舒雖然要比同齡人早熟許多,可畢竟是個孩子,有叛逆心理。如今長大了,也懂事了,這也可以理解。
她甚感慰足地點頭,輕道:“奴婢一切都好,公子在國子監(jiān)好嗎?”
景云舒沉靜的點點頭,清貴靜謐的模樣宛如天上皎潔的月光:“我也很好,只是很想念府中一切?!币蚕肽钅?。
清漪微微一笑:“公子如今學(xué)成歸來,一切也算值得了?!?p> 景云舒頷首,邁步朝著自己的屋子走去,清漪順從的跟在后面,好奇地問:“公子除了想念府中的一切,就沒有想過旁的了嗎?”
景云舒步伐微微頓了一下,繼續(xù)向前:“嗯,偶爾也會想起你,不知道我走后你有沒有與人打架,擔(dān)心我這碧落齋被你拆了?!?p> “只是偶爾想起嗎?”清漪將重點放在前半句,戲謔道:“虧奴婢還天天想著公子,怕公子吃不飽穿不暖?!边@倒是真話,景云舒不在,她整日閑得快要發(fā)霉,心中就想著景云舒都在國子監(jiān)做了些什么,景苑有沒有伺候好他,這是她第一次將一個人放在心中這么久。
“是嗎?”景云舒反駁:“可我聽榮叔說你這日子過得灑脫得很,天天帶著小環(huán)出去逛街看熱鬧?!?p> 清漪彎嘴笑道:“那還不是因為公子不在,小環(huán)怕奴婢悶得慌,才帶著奴婢出去的?!?p> 景云舒揚眉:“究竟是小環(huán)還是你,你自己心里清楚?!?p> “看來什么都瞞不過公子,難怪人家都說公子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鼻邃糇旖菐Γ銎痤^看著旁邊的人。他的臉溫潤如玉,清澈的眸子略帶著一絲疏離,沉靜得好像一汪湖水,湛藍深邃,里面就像藏了一團漩渦,任誰看了,都會深深陷進去。
“貧嘴。”景云舒已經(jīng)習(xí)慣她這副沒大沒小的樣子。
進了屋子,他一眼看到的便是那白瓷花瓶里插著幾支梅花,他眉頭微微皺了皺,回頭看了一眼某人竊喜的模樣,也沒說什么,直接越過屏風(fēng)往里屋去。
清漪停在外面屋子里,瞧著那幾支梅花,狡黠的笑了笑,他沒有生氣,那就是走出來了。
景云舒回來后,清漪的好日子也算到頭了,以往院中之事皆由小環(huán)打理,她倒落得個清閑自在。如今景云舒回來后,小環(huán)做事處處不得他的心,便被他打發(fā)去外間了,清漪如同以前一樣,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景云舒回來沒幾日,他竟收到來自瑞王邀他參加詩會的帖子,頗為詫異。瑞王知道他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這次還給他送來帖子,他拒也不是,應(yīng)也不是,只好將帖子隨手往書桌上一扔,到時候再做打算。
清漪下午擦桌子時,正好看到帖子,以為景云舒沒看到,便拿著帖子去后院的竹林里找他。
翠竹碧綠,清幽寧靜,青石小路,鵝卵石鋪墊,處處都透露著風(fēng)雅。
竹林深處,蕭聲悠揚響起,悠幽、蒼涼,令人不由生出一絲傷情之感。
清漪心中一動,沿著小徑往竹林深處走去。
曲徑通幽處,景云舒坐在石凳上,一襲月白織金錦袍,袖口和領(lǐng)子都用墨色的細絲繡了竹葉紋,玄黑的眸子微垂,修長的手指在長蕭上靈活地跳躍著,吹出一支若虛若幻的曲子。
一曲蕭聲終已,余音繚繞,經(jīng)久不絕。
清漪忍不住贊嘆,世間竟有如此驚才絕艷之人。
景苑先看見她,走過來道:“你怎么過來了?”
清漪拿著帖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找公子有事?!?p> 景云舒將手中的長蕭放在石桌上,抬起眸子,視線落在清漪手中的帖子上,心中頓時了然:“我不去,放著吧!”
清漪有些意外,這瑞王可是未來的君主,景云舒就這么拒了,不會得罪他吧:“我聽說這詩會上的人都是出類拔萃,博學(xué)多才之人,公子不想去看看嗎?”
“這天下還有誰的才華能比得過咱們家公子?”景苑一臉驕傲,無論是才學(xué)還是相貌,都無人能與自己公子相比。
這話清漪倒是認(rèn)同,只是這帖子是瑞王送來的,她心中還是希望景云舒與瑞王多走動走動:“可這帖子是瑞王送的,公子與瑞王一向交好,若是不去,豈不是會影響公子與瑞王的關(guān)系。”
景云舒嘴角略勾,眸光冰冷地看向清漪,音色沉靜:“誰告訴你我與瑞王交好?”
清漪一怔,面色微僵,皇家最忌諱皇子與世家交好,景家因淑妃的關(guān)系已受皇帝猜疑,若是再傳入景云舒與瑞王相交,恐怕景家這百年世家怕要落沒了。她不由懊惱,自己光想著瑞王是未來君主,一心想要景云舒與他相交,卻忘了現(xiàn)在還不是瑞王掌權(quán)的時候。
她立即低頭認(rèn)錯:“奴婢失言了?!?p> 景云舒面色沉靜如水,囑咐道:“阿清,今日之錯日后不可再犯?!?p> 清漪點頭:“是,奴婢知道了?!?p> 景云舒略默一會兒,沉吟:“帖子先收好,過幾日你陪我去吧!”
“?。俊眱陕曮@呼同時發(fā)出,一聲來自清漪,一聲來自景苑。
景苑控訴道:“公子,這一直以來你去哪里可都是我陪你去的?!?p> “所以我給你放假,讓你休息兩天,不滿意嗎?”景云舒聲音淡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
“滿意?!本霸凡磺椴辉傅攸c頭,公子都這么說了,他要是再不識相點,只怕只能收拾包袱走人了。
清漪卻是一臉不解:“為何是我?”
景云舒慢條斯理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來在鼻尖輕嗅了嗅:“不是你讓我去的嗎?你不陪著我去,難道還要麻煩景苑?”
清漪側(cè)頭看了一眼景苑,他一副你別看我為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她心念微轉(zhuǎn),尋思著他定是氣她讓她參見詩會,故意為難她呢,她笑道:“如此,那就麻煩公子了?!?p> “嗯,不麻煩?!本霸剖鎸λ膽B(tài)度頗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