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低垂著頭,手不安地捏著衣角,他的眼里閃著別樣的情緒:“你為什么要問這樣的問題?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告訴我,我可以救你一命?!?p> “呵呵?!彼劾镩W著淚花,“我命不久已,你是何居心呢?”
云笙看著眼前的少年,他身邊圍著一股頹廢的死氣,看來自己也是不想活了。
“罷了,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你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便死而無憾了?!鄙倌晁坪跸露Q心,他慢慢的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靠姿,好讓自己舒服一點。
“我不是香莊的人,我只是路過那里,那個莊子似乎與世隔絕,像個世外桃源一般,那里的人壽命都很長,女人像是永葆青春,男人也是身強體健。
我也不知道如何到了那里,只在那里待了一個月,來的時候,聽說再過一個月,村莊里面有一對新人要成婚?!?p> 云笙一頓,一股郁悶忽上心頭。
“那里的人很重視自己伴侶,他們無論是男是女都只有一個終身的伴侶,結(jié)發(fā)為夫妻,相愛兩不疑?!?p> 他的眼里浮現(xiàn)著一絲向往的神情。
“我本來打算馬上就走,可是那里的人熱情好客,把我留了下來,說是要等那對新夫婦完婚,再親自送我離去。這般海誓山盟的愛情,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一次,也是值得的。我便答應(yīng)了他們的邀請?!?p> “直到新婚的那個晚上,我看到整個莊子的人在把酒言歡,喜慶非凡。突然,一群黑衣人闖進來,見人便殺,整個村莊從天堂跌落到了地獄?!鄙倌甑难劾锏褂持鴳嵟幕鹧妗?p> “我被刺中一劍,詐死才逃過一截,但是他們到處放火,火勢漸大,他們才離去,我從火堆里出來,退被燒得面目全非?!?p> 云笙好像也看見了這一幕幕慘烈的場景,她心里難受,說不出話來,眼眸暗沉。
少年看著她眼中的情緒,也覺得好受了些,“至于我為什么不去醫(yī)館,是因為那些黑衣人覺得有人從香莊逃出,大開殺戒,寧可殺錯一千也不放過一個。
但是我心有不甘,我在京城還有個姐姐慕憐,她成為了新寡,受盡了婆家人的數(shù)落欺凌之氣,落魄低沉,她寫信將此事告訴我,我心急如焚,她是我一母同胞的姐姐,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便回信告訴她,我會去京城接她起住在一起,和她相依為命,但是事到如今,恐怕是此生無望了?!?p> “我怕家姐失望,從此茫然地度過一生,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鄙倌昕嘈χ?,云笙也知道,救活他只有十分之一的可能。
“你幫我去京城一趟,把家姐接出婆家,讓她自由,或者再次找到一個歸屬,那人必須一生一世都愛護她,讓她幸福,并且你可以告訴她,慕安,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了。”
說到此處,情悲慟至極,少年慕安的眼淚終于掉落了,他的人生將要停留在這大好年華,他卻一心只念著自己的姐姐。
“我知道這有點難為你了,你答應(yīng)我,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情?!?p> 慕安希翼地看著云笙,云笙點點頭,被他的真情所感染。
“外面的人都說是花清派殺了香莊的人,但是我詐死的時候卻聽到了有人說“要讓人覺得是花清派做的?!?,至于他們做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丟下證物?!?p> 云笙心里一動,怪不得,不過自己以前就懷疑不是花清派做的,花清派與世無爭,而且自己還和黑衣人交過手,那些人根本就沒有花清派的一貫招式。
云笙又想到了什么,她翦水秋瞳看向慕安,問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問題:“你可見到那新郎?他長什么樣?你見過嗎?”
她的心跳不知不覺的加速,連她都不知為何,室內(nèi)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她有點覺得窒息難受。
少年的眼睛瞇起,像是要進入了昏睡,“那個人,和我一般大,但是他喜歡戴著面具,我只見過他一次背影,新郎,應(yīng)該是死了吧,死在了那個夜晚,可憐一對新婚夫婦?!?p> 他回想起了那個少年,背影似乎很寂寥,實在一點都不像一個即將要成婚的人,他只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那新娘呢,”她的聲音輕微,仿佛只能自己聽得到,“新娘身邊有什么人呢?”
少年回憶起了云笙,費勁地睜開了眼睛,眼里充滿驚艷,“她很美,她會武功。聽說她身邊只有一個妹妹弄香,我卻沒有見過她的妹妹……”
“公子,我不應(yīng)該再麻煩你什么事了,但是我想告訴你,四月桃花開了,我想去看看……”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到了生命的盡頭,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里,他天天受驚害怕,但現(xiàn)在對他來說,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而是一種解脫。
他的直覺相信眼前的人,只覺得和她一見如故,她一定會幫自己照顧姐姐。
慕安不知什么時候輕輕地睡過去了,眼角劃下最后一滴淚。
天色已經(jīng)漸漸地變黑了,空氣也濕涼刺肺,床上的少年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他的頭發(fā)亂蓬蓬的,臉上的滄桑不難看出原來的俊俏。
云笙眼里幽暗,著手幫他整理著遺容,屋子里的黑昏暗黑影,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她從床上抱起少年,只覺得猶如抱了一片羽毛一樣,沒有什么重量。
她的心微微抽搐了一下,原來她已經(jīng)為他感到了心疼。
打開窗戶,外面一輪明月升在中空,撒下無數(shù)光輝,猶如輕紗覆著萬物,照亮了夜里的鳥語花香。
她施展輕功,向著郊外的野生桃花林走去。
溪水潺潺,桃花灼灼,萬物自然自生息。
一片火焰燃起,少年在火堆里慢慢消逝,直到化為灰粉。
人人都說入土為安,但是她覺得入土也不會安寧,咀蟲會將尸體啃的面目全非,還不如一把火少了留下骨灰,這樣干凈些。
她將骨灰收集起來,找了一顆桃花樹,挖了個坑,把骨灰埋了進去。
到時候,他的身體會成為桃花樹的一部分。
這樣對于大澤的律法來說,是不允許的,世人認為,用火燒尸是對死者的大不敬,讓死者無法入土為安,無法轉(zhuǎn)世。
可是她知道,這些都是迷信,毫無根據(jù),所以,慕安,你不要誤會我。
她不希望少年慕安在地下看著自己的身體腐爛變臭,他的靈魂依然可以到達天堂。
“阿彌陀佛?!币痪錈┤说穆曇粼谠企媳澈箜懫?,那聲音中似乎充滿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