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歷十二年,容貞二年除夕,按著慣例,容帝上午要去祠堂祭拜祖先。
陳家王室祠堂位于王宮東南方向,是一個獨立的院落。祠堂內(nèi)供奉的是陳家的諸位祖先,漢人一向重視祖先,祠堂大殿內(nèi)神圣森嚴,除王室宗親均不得入內(nèi)。
這天天氣陰沉,天上壓著一層厚厚灰云,半點陽光沒有。
容帝一早從王宮出發(fā),帝王出行,排場盛大,前后均有數(shù)十侍衛(wèi)守護,當中金鑾御轎,上面撐著黑色華蓋。待容帝儀仗到了祠堂大院,御轎直接抬到祠堂門口,容帝被人扶著下了轎,獨自進入祠堂。
祠堂大殿屋高殿深,最里面靠墻擺著層層疊疊的祖先牌位,在昏暗的燭光下投下交錯斑駁的巨大陰影。
容帝整整衣冠,按禮儀行云流水的做完了叩拜,起身撣撣龍袍衣擺,又看了一眼列祖列宗的排位,正打算離開,似乎察覺角落重重幔簾后面的動靜。
那處完全隱在陰影中,屋內(nèi)燈火昏暗,屋外天色陰沉,光線似乎都變得粘稠沉重,讓人看不清那幔簾的輕微晃動。
容帝緊張注視著,待反應(yīng)過來,要快步出去時,一個瘦高黑色身影從濃黑陰影的背景中漸漸顯現(xiàn)出來。
容帝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慌亂的看向牌位,又回頭看屋外的侍衛(wèi),剛想抬腿出去,無聲無息身后已經(jīng)有一柄長劍抵住脖頸,一個清冷的聲音:“在父王面前,害怕了嗎?”
容帝聽到這個聲音,反而平靜下來,他慢慢轉(zhuǎn)過身,死死地盯住持劍的人:“好久不見,陳玄?!?p> 陳玄把劍尖又往前送了一分,抵住容帝的咽喉,說:“父王牌位就在你面前,如果你還有話想對他說,我讓你說完。否則,你在地下無顏去見他?!?p> 容帝往后退了一步,雙手舉起:“無顏見父王的是你,是你謀逆不成弒父,現(xiàn)在又要殺兄?”
說完,容帝大喊一聲:“外面的人呢?”
守在外面的侍衛(wèi)撞開大門,但是忌于擅闖祠堂是死罪,均守在門口不敢進來。
容帝對著陳玄陰森地笑:“你跑不了的?!?p> “這句話你應(yīng)該對自己說?!闭f完,陳玄抿緊薄唇,挺劍向容帝刺去。
容帝邊向門口躲避,邊對門外喊:“快來護駕,我許你們進來,抓住陳玄,有重賞?!?p> 門外侍衛(wèi)聽令后,放下顧忌,沖了進來。
原來容帝知道陳玄武功遠高于自己,這兩年在身邊養(yǎng)了一伙死士,武功都極為高強,單打獨斗已是難纏,何況是數(shù)十人的群攻。
正在此時,大門正對的院門被打開,華文帶了十幾個黑衣蒙面的人進來矗立在門口。
陳玄見狀,腳尖點地,不與侍衛(wèi)廝打,只是快速向祠堂屋門快速移動,很快就出了祠堂,進到院子里與華文匯合。兩人目光相遇,華文朝陳玄點點頭,陳玄就知道外面大事已成,現(xiàn)在只要解決院子里的侍衛(wèi)和容帝。
那些侍衛(wèi)均追了出來,華文和那十幾個黑衣人與侍衛(wèi)纏斗起來。
陳玄得以脫身出來,隔著院子里打斗的眾人,和容帝遙遙對視,他不著急,按著事前安排,院外定已經(jīng)被精兵隊的人重重圍住,而此時容帝手里已經(jīng)沒有任何棋子。
過了大概一炷香時間,容帝的侍衛(wèi)已經(jīng)被解決掉大半,剩下幾個都驚恐的背對背站在一起,被華文等人圍在中間。
這時,陳玄緩緩走過去,路過那些侍衛(wèi)時,略停頓一下,眼風掃過,一個一個人的臉看過去,那些人被陳玄這樣掃了一遍,突然有個人扔了刀,跪在地上,說:“我是被迫的,求繞我一命?!逼渌艘搽S之就勢有樣學(xué)樣,跪倒在地。只有一個人依然站立,帶著不屑的神情,想來仍是不肯降伏。
陳玄看了一眼華文,華文得到示意,即刻把跪下的侍衛(wèi)都捆起來送出院外。留下那個依舊站著的,也被奪了兵器,用繩子捆了,但卻沒有帶出去,留在院子里被按倒在地上。
處理完院子里的人,陳玄看向容帝,只見他穿著繡著赤金蟒龍的黑色龍袍,臉色蒼白,眼眶赤紅的站在祠堂門內(nèi)。
容帝看著陳玄冷著面孔,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突然指著陳玄,瘋了一般大喊起來:“來人,來人。我是皇帝,這個人是逆賊,快把他抓起來?!?p> 陳玄慢慢踱上臺階,逼近容帝。
容帝踉蹌著后退幾步,退進祠堂深處。
陳玄邁步走進祠堂,反手關(guān)上了門。
祠堂內(nèi)部陷入昏暗。
容帝突然大笑起來,嘶啞著嗓子說:“這個王位是我的,你奪不走。”
陳玄站在原地,沉默許久,才輕輕說了句:“王位,那么重要嗎?”
容帝也沉默了,過一會,才開口“陳玄,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么?就是什么都握在手里,還一副毫不在乎地樣子。”
容帝向陳玄的方向走了幾步:“既然你不在乎,為什么不給我?我為了王位,殺了父王,逼死王后,我做了這么多才拿到的,為什么你輕輕松松就要拿回去?”
陳玄握著劍柄,一步步迎著容帝走過去:“輕輕松松?”話音未落,陳玄握緊拳頭揮過去。
容帝被打得彎下腰,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
“什么都握在手里?”陳玄又朝容帝肚子打了一拳,趁著容帝彎腰,又朝他腿窩里踹了一腳,讓他跪在牌位前。
陳玄拉起容帝的發(fā)冠,讓他仰頭看向面前的牌位,咬著牙說:“他是父王,是你的父親,你是人嗎?”
容帝鼻子流血,被他用手抹了一把,糊得半張臉都是血。然后他掙開陳玄的手,自己整整歪了的發(fā)冠,突然露出一絲嘲笑:“是哦,你的小情人如今可不握在你手里……”
話還未說完,陳玄又一拳揮過去,容帝被打翻在地。
容帝伏在地上吐了吐嘴里的血沫,又歪歪扭扭的站起來,整整身上已經(jīng)皺成一團的龍袍,歪著頭看著牌位:“父王和王后死的時候都在念著你,那個小丫頭為了你以命相換,走了兩年,回來宮中,只去看了你的南翔宮,陳玄,你憑什么?憑什么?”
陳玄隱在陰影里的手輕輕顫了一下,然后握緊了。過了一會,開口說:“陳容,陳家列祖列宗都在這里,父王也在,你做的事,陳家已經(jīng)容不了你。當著他們的面,你自己解決吧?!闭f完,陳玄從腰帶中拔出一把匕首,扔在地上,然后邁步準備出門。
“陳玄?!标惾蓊澲质捌鸬厣系呢笆?,然后叫住自己的弟弟。
陳玄站住,回頭看著哥哥。
“我的兒子……”
“放心,我不是你?!标愋詈罂戳艘谎坳惾?,轉(zhuǎn)身出門。
門外,壓了一個上午的雪,終于紛紛揚揚灑下來,院子里打斗的血跡很快被雪覆蓋,整個世界看起來如初生般純凈純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