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半是哭著跑下山的,拿著楊革革的手機做導航。她已經查到,距離寺廟4.5公里的地方有個24小時的小藥店。
程大半之前路過跌打鋪子,圍觀過自己的鄰居獨臂老周,是如何給兩伙剛打完群架,滿身都血了呼啦的人治傷的。據給人看過1000多條大腿的老周講,這外傷好辨認,最怕就是病人自己根本不知道哪里骨折,哪里脫臼。
程大半記得,老周就像自己剛剛那樣,讓病人們乖乖躺著,自己站在病榻前高高掄起獨臂,專挑對方質嫩完整的皮肉大喝,這里疼嗎,有知覺嗎?那些人一般要么搖頭,或者拎不清的還口帶戲謔問這里又沒破咋會疼。對方言落,只見老周已自半空中瞅準這塊好肉一記力掌劈下。直打到對方大喊一聲啊,疼,真的疼,再無強作鎮(zhèn)定之態(tài)。老周再回身吩咐在一旁伺候的小徒弟,說,看見沒有,這里內傷,還傻呵呵的看不出來呢。扶進去上藥接骨吧。
直看得程大半目瞪口呆,深感佩服。
程大半仔細回憶,自己剛剛模仿老周的力掌,到底哪里出了錯呢?明明楊革革看起來沒有那些打群架的人傷的重,怎么就像條砧板上的死魚一樣,挨上一下就口吐白沫暈倒了呢?按劇情,他明明應該說,啊,疼。程師傅你真是料事如神,看出我這里筋骨錯位。小的必終生伺候在程師傅左右當牛做馬報答你大恩大德之類的。
所以楊革革還是個大弱雞,最后程大半邊哭邊這么總結。
夜雨路滑,山路兩邊的迎客松在寒風中凍得東倒西歪,松枝松果亂掉了一地,程大半從翻過廟墻到走這幾公里山路,已經摔了五六跤了。好在她身上裹著的是楊革革的外套,滿身沾泥也并不會覺得心疼。程大半學著他的樣子,用帽子把整個腦袋都緊緊收住,拉緊帽繩后只露出一雙可以四處張望的眼睛。
已經經過了楊革革提到的花田和小超市,再走個20多分鐘就是小藥店了。導航里甜嗲嗲的聲音不斷貼心提示自己的主人,注意前方有怪石擋路,雨落纏綿之夜當有賞味之心,亦如人生挫折笑對即可。只聽得程大半頭皮發(fā)麻,不知道楊革革怎么有如此雅好,喜歡這類耳鬢廝磨的女機器人天天在耳邊嚼舌,果真他們這種取向的人品味也與眾不同。
在導航里的機器女邊講解路況,邊吟誦第三首夜雨詩時,程大半站在山路上已經能看到地圖上說的那個小藥店了。一個寫著“計生用品“的紅字燈牌在一片寧靜的山間民居中若隱若現(xiàn),遠遠看去,招牌上還有個小小的”藥“字和一個紅十字標識被擠到一邊,顯得那么懂事和乖巧。
“終于到地方了,地圖果然誠不欺我?!俺檀蟀肼冻鲆荒樞牢康囊虌屝Γ置χ醋约簞倧木W上胡亂記錄的購藥清單。消炎藥,云南白藥,止疼藥,跌打損傷膏……其他讓店主再推薦推薦。
楊革革,你可一定要抗住啊。
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總是讀書人。程大半一邊腦補著躺在破殿蒲團上的楊革革,一副口吐鮮血,昏迷不醒,只等自己買救命藥回去的鬼樣子,一邊把心一橫,推開了小藥店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