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中最先到來的幾個年輕人分成兩撥,一撥和外面的人一起,將陳樓、洛基和芬里爾圍在中央,另一撥漸漸逼近了將避思護在身后的羅賓,眼神不善。
洛基連看都沒看不斷威逼、聲勢壯大的人群,依然有心情調(diào)笑著陳樓:
“不開口解釋解釋?多冤枉?”
恰好有最當(dāng)頭的人聽到了洛基的話,憤怒地說道:
“有什么冤枉的!你們是不是動手打人了吧!”
哪怕是屬于自己人的聲音,也迅速被怒罵聲所淹沒。眼看著人們越來越激動,甚至逐漸有石頭被拋了進來,前排的人臉漲得通紅,腳步不斷向前挪動著,雙手握拳、躍躍欲試。
不知道為何,某個方向最外圍的聲音逐漸開始變化,似乎是有人說了些身后,他身邊的人聽到后也看到了什么、說起了同樣的話,就這樣逐漸不斷傳播著,怒罵聲中才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音。
雖然這股聲音依舊飽含惡意:
“毛斯特來了!“、“讓他解釋清楚!”、“為什么會放這樣的人進來?”。
期間也有些質(zhì)疑,如“毛斯特沒有出過錯”、“大家是不是先冷靜下?”之類,但比例微乎其微,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毛斯特聽著一半怒罵、一半質(zhì)疑的聲音,在人們讓出的道路中,走到了中央的位置、陳樓等人的面前,轉(zhuǎn)身看著每一個人,大聲呼喚著:
“大家請先安靜!”
要讓陳樓來說,情況演變成這樣,無非是有人火上澆油的結(jié)果。此時毛斯特出現(xiàn),扯著嗓子叫嚷好一陣子,好歹算是讓場面暫時平靜了些許。
人們眼光爍爍地看著毛斯特,都在等待一個合理的說法。
毛斯特則高聲說道:
“你們每一個人!都是我驗證、才容納到聚集地中的!多年來,大家都生活不易!可至少在對新來的人的判斷上,我還從未出過錯!”
有些率先冷靜下來的人開始思考,逐漸清明的眼神中出現(xiàn)了些許迷茫,就在毛斯特打算繼續(xù)的時候,突然有人質(zhì)疑道:
“壞人小時候從來沒做過壞事!難道長大以后就永遠(yuǎn)不會錯了嗎?你年紀(jì)這么大、也從來不告訴我們到底是怎么判斷的!誰知道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那些剛有些被毛斯特說服的人,頓時又覺得這個人說得也對,自認(rèn)為正確的、堅定的點了點頭,臉上開始充滿為真理而殉道的莊重表情。人群三三兩兩得再次出現(xiàn)高呼,更多的人附和起來。
“他們先動手打了人”、“他們威脅要殺人”、“他們承認(rèn)自己不是好人了,還說讓人沒命回去”的說法也逐漸出現(xiàn),再次激發(fā)了人們的情緒。
此時毛斯特再說些什么也沒用了,他那老邁、佝僂的身軀,手忙腳亂間可笑異常,不對四處擺動著雙手、徒勞的說著沒人聽的話。
陳樓只覺得好笑,與這些憤怒的人相比,他倒是覺得夸張地、正像演唱歌劇一般說著“這下可如何收場、我心亂如麻”的洛基,更像是一個智商正常的人類。
耍寶的洛基一時不察,被一塊石頭丟中了額頭,頂著一片通紅,洛基惱羞成怒道:
“能還手不?”
陳樓搖了搖頭,說道:
“先忍忍,毛斯特徹底控制不住了再說?!?p> 也許是陳樓冷眼旁觀、事不關(guān)己的態(tài)度,也許是洛基的吊兒郎當(dāng)、輕蔑傲慢的話語,有人激動的越過了毛斯特,口說喊著“你們還敢動手!”,沖上前揮起了拳頭,有一個人動手、身邊的人自然而然地跟著涌了上來。
帳篷內(nèi)圍著羅賓得幾個年輕人注意到外面的事態(tài),也摩拳擦掌地走向了羅賓。
一瞬間,密密麻麻的人群擁擠著、個個面孔扭曲著,像野獸般撲了上來。
陳樓躲過當(dāng)頭的一拳,抬腳踹向來人的腹部,那人后退幾步撞在其他人身上,剛剛讓出的一些空襲、立刻被從后而來的擁擠填補,站立不穩(wěn)的人倒在地上,被一腳接一腳地踩踏著,沒有任何人在意這些。
陳樓高聲喊道:
“別殺人!”
洛基剛好也踹飛了一個人,那人倒飛著、生生砸出了一條空蕩蕩的通道,這時洛基才回過頭看陳樓,疑惑地喊道:
“你剛才說什么?”
芬里爾有些懶得動彈,任由著被趴到身上薅拽毛發(fā),直到不耐煩了才猛然站起身,像抖虱子一樣晃動,又用力蹬地跳了老高、重重砸下。
帳篷內(nèi)的慘嚎接連響起,發(fā)出慘嚎聲的人一個個從門口、從陳樓和洛基的頭頂飛了出去。
憤怒的叫罵漸漸被痛苦的哀嚎覆蓋,擁擠的人群現(xiàn)在擁擠地躺在地上,聲勢無兩的暴動沒發(fā)起多久就平息了。
唯一完好的毛斯特看著即使躺在地上、也一臉正義不甘的人們,疲憊地嘆著氣。
有些身體強壯些的、沒受到太大創(chuàng)傷的,勉勉強強還能夠爬起來,站起身就繼續(xù)向前沖,可剛剛抬起腳、身體就凝固住了。
陳樓用地獄犬抵在某一個人的頭上,深吸一口氣、想要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有些冷淡地說道:
“滾回去好好休息、養(yǎng)傷,我開始有些不耐煩了?!?p> 躺在地上的人高叫道:
“別怕他!”
被用槍抵住頭的人顫抖著、執(zhí)拗地說道:
“開槍啊,這么多人、我不信你們就沒顧慮!你們這些惡人,被抓了現(xiàn)行還敢囂張!”
洛基滿臉興奮、想要開口慫恿,卻被人從后腦勺打了個踉蹌。羅賓從帳篷中走了出來,將手扶在陳樓舉槍的臂膀上,搖頭說道:
“別這樣,別變得跟他們一樣?!?p> 陳樓皺了皺眉頭,緩緩放下槍,眼前的人沒了生命威脅,立刻追擊般地說道:
“怕了就……”
后面還沒說出口,就被陳樓一拳砸在鼻子上、將話堵了回去,身體也仰面而倒,下意識捂住口鼻的手掌、指縫中開始有鮮血滲出。
陳樓憤憤地說道:
“不殺你沒說不能揍你!”
他提高了音量、面向所有人說道:
“都給我聽好了!不想挨揍的就用你們那副狗腦子好好想想!如果我們想干什么,就你們這些臭番茄、爛西瓜!我用得著耍什么花招嗎?平趟你們費事嗎?都蠢嗎?。俊?p> 陳樓抬起手,沖著天空連續(xù)放槍,一聲聲巨大的破空聲震得耳朵生疼,大吼道:
“都給我,滾——!”
在這次事態(tài)惡化到最后之前,陳樓也曾想過澄清,但他剛剛發(fā)現(xiàn),當(dāng)人群聚集、被圍攻的人沒有任何辯解的權(quán)利和機會。
哪怕是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有人不甘地想要說些什么,剛剛脫口而出一個“你……”字,就被陳樓一眼瞪了回去,顫顫不敢發(fā)生。
陳樓也看到,那正是最初的幾個年輕人之一。
羞愧、心生退意等等,不管懷著哪種情緒,某些人爬起身離開,有了開頭之后,更多的人亦步亦趨、隨眾離去,就像最開始從零星幾個人瞬間聚集成一大片,結(jié)束時的退場也是如此。
毛斯特一直站到了所有人退去,期間始終沉默不語,最后才對著陳樓行禮說道:
“抱歉,還有謝謝?!?p> 陳樓回道:
“不是你的錯?!?p> 毛斯特點點頭,臉色復(fù)雜地轉(zhuǎn)身離去。
這時,羅賓突然開口問道:
“你有沒有感覺這些人不太對勁?!?p> 陳樓疑惑道:
“怎么?”
羅賓有些不確定地說道:
“好像……也太容易激動、行為也太容易極端了?!?p> 陳樓冷笑道:
“普通人不都是這樣嗎?”
羅賓有些出神地應(yīng)和道:
“……是嗎?”
“烙上混亂!”
陳樓的腦海中突然閃出小丑的話語、和它說話時的神態(tài)。他轉(zhuǎn)頭張望,在帳篷門邊上發(fā)現(xiàn)了有情況消失、平安再回來的小丑,它還是那副欠揍的模樣,打著哈欠、眼神透漏著無聊和諷刺。
是這個意思嗎?陳樓皺了皺眉頭,打算回頭再仔細(xì)想想,當(dāng)下先對著羅賓問道:
“避思那個小丫頭呢?”
羅賓帶著些怒氣回答道:
“被嚇得暈厥了。”
陳樓揉氣了眉心,說道:
“那就等她醒……不對,還得等仲魍也醒過來,交代交代,好歹跟小孩道個別。”
羅賓點點頭,稍微有些落寞和不舍。
……
時至深夜,聚集地中,有人早早入睡,有人還清醒著。
最先到陳樓的帳篷中“鬧事”,當(dāng)然,他們自以為是主持正義。其中那個被爺爺撲在身上的年輕人,正呲牙咧嘴地揉著身上的傷處處。
他自言自語道:
“不行啊,得把淤血化開,這個破地方,連點常用的藥品都沒有?!?p> 而他的爺爺正坐在床鋪邊緣,閉著眼、似乎是在休息。
爺孫倆剛剛到達(dá)遺棄之地不久,本身是什么、因何被刪除,已經(jīng)不得而知。
年輕人絮絮叨叨著:
“什么破地方!剛睜眼就莫名奇妙換了個地方!什么也沒有,只能跟這群土鱉待在一起!還有那個什么毛斯特,一副我是領(lǐng)袖的嘴臉,他憑什么?要我說,就該聽我的……那幾個人就是不正常,急事從權(quán)、處理了得了,不過那個女人倒是漂亮……“
在此期間,老人始終沉默不語,直到年輕人感覺不太對勁,才起身走到老人面前,語氣與之前的孝順、溫和截然不同,不耐煩地推搡道:
“聽到?jīng)],你干嘛呢!”
老人依舊不動彈。
年輕人暗罵了一聲,嘀咕道:
“不是老死了吧?”
老人身體突然劇烈的顫抖起身,脖子扭曲出不可思議的弧度,因此而揚起的頭顱、顯露出一副呆滯的表情,嘴巴微張、口水橫流。
“桀桀”的怪笑突然響起,因老邁而渾濁的眼睛變得清澈,瘋狂的意味不斷閃動。
黑夜中的聚集地,突然響起長長的尖聲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