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夜深人靜。
榮安國的國都有宵禁,白日熙熙攘攘的街道,此時空無一人。
偶爾有打更的人緩緩走過,也沒有發(fā)現(xiàn)在黑暗中快速行走的一個人影。
聚仙坊。
聚仙坊是榮安國最好的樂坊,御用的樂師、舞姬大多出自這里。
此時本該是禁閉門戶的聚仙坊,后門卻悄悄地被人打開了。
一個人走出后門,在門邊搓著手,伸頭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焦急地道:“這南霄怎么還沒到?”
她奉師命來此等候,因為怕被人發(fā)現(xiàn),所以她整個人都顯得非常緊張。
“閣下在叫我嗎?”一個人影不知道從哪里走了出來,把剛出后門的人嚇了一跳。
這個人影自然是從雙澗青得到指示,來到聚仙坊的碧沉。
“南霄琴師?”門邊的人定了定神,看清眼前突然冒出的人,的確是個人而不是鬼,放下心來。
“正是在下,閣下可是明雨姑娘?”碧沉在附近已經(jīng)藏了許久,也不怪明雨被嚇到,她一身黑衣,平常習慣隱匿身形,所以腳步輕得不像話,不是習武之人根本聽不出她有腳步聲。
“南霄是吧?進來吧,沒事裝神弄鬼做什么?”明雨對自己被嚇到的反應很是不喜,先一步進門,對碧沉道。
“多謝。”碧沉禮數(shù)做足,跟隨她進了聚仙坊的后門。
“行了,待會見了我?guī)煾?,記得換身衣服,不要污了我?guī)煾档难?。”明雨迅速關上后門,想要斥碧沉一句,又想到現(xiàn)在夜已深,不得不壓低聲音道。
“是?!北坛链鹆艘宦?,左手無意識地捂了一下腰。
碧沉進聚仙坊用的是南霄的身份,而南霄并不是捏造出來的人物,而是確有其人。
南霄是殷嘲為了方便日后安插棋子,花費不少時間刻意經(jīng)營出來的一個人物。
南霄是京城的琴師,善古琴,常蒙面示人。
琴藝了得,卻從來沒人見過她的真面目。
碧沉就是這樣簡單地替掉了她的身份。
不過這琴藝好也未必能進聚仙坊。聚仙坊算是官家的,里面的人很可能會在宮中獻藝,因此篩選格外嚴格,相貌、身世,都需符合要求。
哪怕是殷嘲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放人進去。他安排碧沉進聚仙坊,也是費了不少功夫,甚至動用了聚仙坊內(nèi)隱藏的一顆棋子。由棋子幫忙打點上下,暗度陳倉。
在明雨看來,碧沉就是攀關系進來的,看碧沉多少有些不屑。
“換上吧?!泵饔陰е坛羴淼揭婚g小空房,隨手扔給她一件學徒的衣裳。
碧沉接過,默默地到屏風后換衣。
她對于明雨的態(tài)度也沒表現(xiàn)出什么不喜,她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明雨這點小心思,她并不放在眼里。
褪去衣裳,只見碧沉腰間有一道明顯的傷痕,上面仔細敷過一層草藥,血已經(jīng)止住了,但稍不留意,傷口就會再度裂開。
碧沉小心翼翼地穿好衣裳,疊好黑袍。
“這黑袍已無用處,勞煩明雨姑娘替我把這黑袍扔了吧?!?p> 碧沉把疊好的黑袍遞給明雨。
明雨也沒想著給自己找事干,非要幫碧沉洗干凈。見碧沉還算誠懇,便接過黑袍,打算回頭就把它扔了。
“師傅說,你要是到了,就要我把你帶到她房中,你隨我來吧?!?p> 碧沉點點頭,跟上了明雨。
明雨的師傅藍如,就是殷嘲隱藏在聚仙坊的其中一顆棋子。
藍如來聚仙坊已經(jīng)有五年了,在坊內(nèi)也是個人物,擅長編舞,坊內(nèi)的人都尊稱她一聲藍師傅。
藍如知道今晚要接應碧沉,所以并沒有歇息,而是在房中抄著書經(jīng)等待。
見明雨帶著碧沉姍姍來遲,她放下手中筆墨,對明雨吩咐道:“明雨,你先退下吧?!?p> “是,師傅?!睂τ谒{如說的話,明雨自然是聽從的。
等藍如確定明雨已經(jīng)離開,才站了起來,向碧沉行了一禮:“見過南霄大人?!?p> “你我二人同為國師麾下,不必多禮?!?p> 碧沉亦還了一禮。
與碧沉不同,藍如并不是殷嘲從小培養(yǎng)出來的。
藍如平常與殷嘲的接觸很少,算是一顆不太重要的棋子。而碧沉作為這次行動的主要人物,藍如按禮還需稱她一聲大人。
“不知國師有何吩咐,藍如定當全力配合?!?p> 碧沉從懷中拿出一封書信,遞給藍如,道:“依照信中書寫的內(nèi)容行動即可?!?p> 藍如接過書信,拆開后看了一眼,點頭鄭重道:“明日我會盡快安排。”
“多謝。藍如師傅可有傷藥?我先前不慎劃傷,不料這次出門忘記帶傷藥了?!?p> “這個自然是有的,大人稍等片刻?!?p> 藍如轉(zhuǎn)身在柜臺里翻出兩瓶傷藥,遞給碧沉。
碧沉接過傷藥,道了聲謝,“若沒什么其他事,我便先告辭了?!?p> “大人慢走,有何吩咐,聯(lián)系明雨即可?!?p> 藍如送走了碧沉,重新在案前打開書信,面色凝重,細細地讀了起來。
碧沉拿著傷藥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小房間。
明雨根本沒管她,自己回房去了。
碧沉樂得清靜,同時松了口氣,解開衣裳重新處理了一下傷口。
處理好這些,碧沉坐在床榻上,從袖中拿出一張小紙條,神色凝重起來。
紙條上赫然寫著一行小字:
“殺殷嘲,永鎮(zhèn)坡?!?p> 得到這張紙條是在離開國師府的路上。
有殷嘲給的路線圖,不驚動任何人離開國師府十分順利。
國師府到雙澗青有很長一段路程,碧沉因散了內(nèi)力,不得不繞道城外的樹林。
結果就出了點意外。
一個同樣穿著黑袍的人突然攻向碧沉,碧沉雖然沒有了內(nèi)力,但反應卻一點不慢,飛快地撿起一條樹枝反擊。
得虧對方武功不怎么樣,碧沉內(nèi)力要是在,恐怕對方走不過一招就得敗了。
對方似乎也沒想著和碧沉拼命,胡亂和碧沉打了一陣,就急忙退走了。
碧沉腰間的傷也是在那時候受的。
碧沉在他走后也沒有放松警惕,提防著周圍。
不過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動靜。
莫名奇妙地和人打了一場碧沉自覺有異,連忙翻了翻身上的東西,看看有沒有丟什么,結果東西沒丟,卻多了一樣物事。
就是這張小紙條。
到聚仙坊之前,碧沉出于各種考慮,都沒有打開過它。
“永鎮(zhèn)坡?”碧沉低聲喃喃一句。
永鎮(zhèn)坡并不在榮安國京城內(nèi),而是在城外,是個偏僻的地方。
那個人為什么要給她這樣的紙條?
莫非殷嘲在試探她?
但白墮已經(jīng)在殷嘲手上了,以他性格,不會再多此一舉。
那就是殷嘲的仇人了?竟然有這么了解殷嘲的仇人?
碧沉揉了揉太陽穴,一時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隨手把紙條放到蠟燭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
此事疑點重重,碧沉留了個心眼,永鎮(zhèn)坡,要去,但不是現(xiàn)在。
次日。
明雨一大早闖進碧沉房中喊道:“南霄,快!”
碧沉正在房中試著古琴,她已經(jīng)三年多沒碰古琴,還要熟悉一翻。
見明雨急匆匆進來,碧沉已經(jīng)大概猜到了什么,不過還是問道:“何事?”
“大皇子今日要與皇妃游園,要歌舞助興,點名要歸人舞!師傅說要你去伴奏!”說到這,明雨顯然很是不高興,覺得藍如也太偏心這個南霄了。
別人在這里呆上兩三年都未必有機會到這些皇族前獻藝,這南霄一來到,師傅就要她上場,這讓明雨心里極不平衡。
這不平衡在碧沉一開始排練,曲子彈得磕磕碰碰時到達了巔峰.
“師傅,這還有幾個時辰,南霄琴師連曲子都還沒記下來,是否要換一個熟悉的琴師上?。俊泵饔陮嵲谑懿涣?,向藍如抱怨。
“閉嘴,繼續(xù)練!”藍如斥了一聲。
明雨委屈地閉上了嘴,不情不愿地繼續(xù)排練。
其他樂師很明顯也有很大怨氣,但礙于藍如的面子,卻不好說什么。
碧沉是第一次接觸到歸人舞的曲子。
歸人舞無論是舞蹈還是曲子都是藍如編創(chuàng),天下獨一家。
大皇子指名道姓要歸人舞,顯然也是有殷嘲的示意在。
碧沉雖然不是主攻古琴,但被冠為天下第一樂姬,當然不只是會琵琶,樂器都是相通的,她古琴也不會差到哪。
她的功底很快就體現(xiàn)出來了。
一開始彈得磕磕碰碰除了第一次接觸歸人舞的曲子以外,還有就是太久沒彈古琴的原因。
彈了兩三遍,碧沉漸漸找回了手感,琴曲越發(fā)流暢,明雨這些舞姬只覺得有些驚奇,而深諳此道的樂姬卻是很快佩服得五體投地。
歸人舞的琴曲,要彈得流暢并不難,難是難在把握其中的情感,并表達得恰到好處。
碧沉對歸人舞的曲子把握得剛剛好。
“盼君三春秋,終得見君歸?!?p> 曲子悲中帶喜,最后是極致的纏綿之意。
連藍如都覺得,碧沉將她歸人舞的曲子,表達得恰到好處,聚仙坊那么多樂師,也沒幾人能做到這點。
而碧沉只是剛剛接觸歸人舞而已。
不虧是國師身邊的人,藍如暗暗想著。
歸人舞本來就是固定的曲目,平常都有舞姬在練,并不需要花太多時間排練。
這次主要是為了讓碧沉磨合。
藍如見磨合得差不多了,也就吩咐下去,準備啟程。
眾人連忙重新?lián)Q了衣裳,打扮一番,登上馬車,趕往大皇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