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秦大哥醒了。”
元修被突如其來的一聲吵醒,揉了揉腦袋,撿起了手邊掉落的公文,看著風風火火闖進來的人,忍不住蹙起了眉。
十一無知無覺,繼續(xù)道:“二哥,廖大哥說秦大哥醒了,讓你過去看看?!?p> 元修整理著鋪滿公文的桌面,頭也不抬:“知道啦。”
“二哥,秦大哥醒來你不開心嗎?”
元修抬眉:“為何這么問?”
十一指了指他的臉:“二哥,你都沒什么反應?!?p> ……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嗎?
元修冷哼一聲:“他昏迷不醒都能中氣十足地罵秦杵白三天三夜,有什么可擔心的,要不是身上有傷口,還以為他是裝病呢?!?p> “確實,秦大哥這種情況少見,養(yǎng)的戰(zhàn)馬都沒他能折騰,夢里發(fā)起火了,那聲音島上的盜匪都能聽見?!笔灰贿呎f,一邊比劃,好不熱鬧。
“他醒后切莫在他面前提及此事,小心他沒事發(fā)瘋?!?p> “知道了?!笔贿t疑半天,接著問道:“二哥,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
“……”這孩子終于有了點眼色。
先下軍中欠缺主將,稍有能力者都被委以重任,連十一都被安排去管理馬匹,可謂是一個蘿卜一個坑,秦鳳白昏迷的這幾天,廖川又天天守著他,元修只能一個人干三個人的活兒,不然也不會白日里坐著都能睡著。
“不妨事,忙過這些時日就好了,你先去吧。”元修因為他難得的懂事,放緩了語氣。
十一退下之后,元修默默翻出被蓋住的公文,公文上筆跡工整,字字珠璣,可怎么后兩列寫的全是“阿籬”的名字呢?
當真是日有所思,筆傳尺素?剛剛恍惚間還看到她一襲白衣,兔子一樣歡脫地跑在雪地里,現(xiàn)在被人攪了美夢,清醒后難掩失落,莊生夢蝶時估計也是這般心情。
阿籬啊,阿籬啊……
元修心中默念,收起這篇作廢的公文,又拿出一張白凈的紙,落紙云煙,行云流水,筆鋒一轉寫道:
別來月余音書盡絕,
一寸離腸千萬愁結。
暗相思,無處說,此時情切。
……
墨香慢慢縈繞,元修無聲書寫著洶涌的相思,難得有這樣猛烈的情緒,也不知那懵懂的丫頭能領會幾分?
秦鳳白醒來就要水,海飲了幾大杯才覺得暢快,看著眼前的兩人,不解地道:“這毒怎么這般霸道,燎得我嗓子直發(fā)疼?!?p> 廖川和十一面面相覷,最后崩不住了狂笑不止。
秦鳳白覺得莫名其妙,詢問了幾遍,不僅沒人回答,還惹得面前的兩人快要笑抽過去了。
“笑什么呢?”元修一進來就看到秦鳳白圍著笑瘋了的兩人上躥下跳,“這是徹底好了?是不是可以領軍法了?”
“王、王爺……”秦鳳白喊得兢兢戰(zhàn)戰(zhàn)。
出發(fā)前,王爺還吩咐過,不要貿(mào)然行事,結果他上了島就陽奉陰違地去刺殺盧嶼青,按王爺?shù)男宰?,這頓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嗯,”元修輕聲應下,坐在一旁,開門見山的問,“說說吧,島上都發(fā)生了什么事?”
秦鳳白回想起島上的事,咬牙切齒,說:“王爺,那盧嶼青絕對是秦杵白的死對頭,他聽見秦杵白的名字,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也不知秦杵白那廝怎么得罪他了,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十一道:“秦杵白?秦將軍?一個官,一個賊,有深仇大恨也很正常吧?!?p> 秦鳳白神色認真地搖搖頭:“不,不像是,倒像是私人恩怨,要是一般的摩擦,盧嶼青大可將我生擒,來增加手中的籌碼,要挾王爺和秦杵白,可他認出我是秦家人后,立刻起了殺心,那架勢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了。”
廖川抱臂點點頭,頗有見地地說:“嗯,你是的有理,怪不得你昏迷了還喊秦杵白的名字,感情差點因他而死啊,你們這手足情誼啊,嘖嘖嘖,不好說……”
秦鳳白如被踩著尾巴的貓,聽見“手足”二字立刻炸了:“你別侮辱手足二字了,我同秦杵白的仇不比盧嶼青的少,這次要是再因他而死,那我死后必化厲鬼,取了他的性命……要不是現(xiàn)在打仗,說不定我還會助盧嶼青一己之力呢?!鼻伉P白小聲嘟囔了后半句。
“行了,怎么還越說越離譜了?”
元修對于手足困境感同身受,然而秦鳳白的遭遇,他并不想置喙,一來是他人家事,二來秦鳳白半大不小的人了,做事自有章程。
“我且問你,有沒有看清盧嶼青的臉?”
秦鳳白道:“看清了?!?p> “認識?”
“應該不認識?!鼻伉P白頓了頓,斟酌了一下用詞。
“什么叫應該?認識就是認識,不認識就是不認識?!绷未ㄈ滩蛔⊥虏邸?p> 元修抬手制止了廖川,問:“何解?”
秦鳳白道:“盧嶼青一眼就能認出我是誰,可我實在想不起這號人物,聽他口音,應該也是余杭人士,我在余杭時應該是沒遇見過他,那他與秦杵白的私怨就發(fā)生在我離家之后,我再回家時是三年前,中間隔了五六年之久,足夠發(fā)生許多事了?!?p> 元修想了想秦杵白的背景線,那幾年倒是風平浪靜,私事上能稱得上大事的,也就是娶妻了吧,可據(jù)傳聞,秦杵白和柳青黛的感情并不和睦。
“鳳白,關于你那位嫂嫂,你知曉多少?”
“王爺,你的意思是……”
“我也只是做個合理的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jù)?!?p> “柳青黛不是余杭人,她是從別處遷來的。外面?zhèn)髑罔瓢桩敃r對她一見鐘情,娶回家后移情別戀,納了好幾房妾室……”
秦鳳白細想后也覺得古怪,嗤笑道:可我看未必,秦杵白自詡高門貴胄、侯門嫡子,把臉面看得比什么都重,他若不愛柳青黛,休了就是,雄霸一方的將軍誰敢說什么?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得納幾個風塵女子為妾,任由旁人詆毀他的名聲?”
十一不解:“那又是為什么?”
秦鳳白突然樂了:“柳青黛平時深居簡出,我和她接觸不多,幾次相見,人都冷冰冰的,秦杵白在她面前說話,她連眼都懶得抬,許是秦杵白氣不過,才娶幾個風塵女子氣她的,哈哈哈……哎呦哎呦……”
“人家小兩口有不和,你怎么這般高興?小心樂極生悲?!绷未ò醋〖拥那伉P白,以防他再次崩開傷口。
秦鳳白難掩高興:“廖川,你是沒看見秦杵白那愛而不得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怨婦,估計真被我猜對了,他和盧嶼青之間真就有奪妻之恨?!?p> 十一沉思道:“真是人不可貌相,秦杵白看著一表人才,怎么到哪都惹嫌???”
“他就是活該眾叛親離,小皇子,你可不知道他是怎么殘害手足的……”
“哎呦,又來了……”
元修聽著他們天南地北地胡扯,一時間思緒百出,之前柳青黛接近宋籬時,他就派人查過她的底細,書香門第、世家清白,只是一朝落魄,九年前從京都遷回余杭老家,再深究多多少少有被人抹過的痕跡,本來以為是巧合,現(xiàn)在想來恐怕是盧嶼青和秦杵白其中的一個。
“看來你躺了幾天,收獲不小,免了你的懲罰,只是下次不許再魯莽行事?!?p> “嗯?”秦鳳白訴苦的嘴一停,迷茫地看著他。
“明日一早把盧嶼青的畫像給我,功過相抵,既往不咎?!?p> 元修說完,瀟灑離開,留秦鳳白坐在床上劫后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