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盡瓊花天不惜,封它梅蕊玉無香。
已過子時,惱人的雪還沒有停,院外的侍衛(wèi)已經(jīng)交接過一輪,高慶抱著劍倚在門前,閉目養(yǎng)神。
他年幼時就被王爺當做影衛(wèi)培養(yǎng),后又跟著王爺上戰(zhàn)場,多年訓(xùn)練下來,他已經(jīng)不需像常人一樣日落而息了。
四周靜靜的,偶爾有雪從枝頭掉落的聲音。
一個黑影劃過,格外明顯,還沒什么動作,高慶的劍已出鞘,如離弦的利箭。
來人蒙著面,身手不凡,硬生生接下了這一劍,“高慶,王妃出事了。”
高慶心中一驚,卻不敢大意:“你是何人?”
那人推來他的劍,穩(wěn)穩(wěn)落在院子綠梅樹下,言語急切地說:“徐氏是個細作,專門來接近王妃的,今夜有了動作,我也是剛剛得知,你快去看看王妃?!?p> 高慶滿腹疑問,稍稍遲疑,果斷沖進了院子里,繞過樓梯,一個飛身上了二樓。
“王妃,王妃?!?p> 用力地敲了敲房門,無人應(yīng)答,高慶脊背一寒,想也不想,踹開了房門,屋內(nèi)漆黑一片。
隨后來的侍衛(wèi)拿著火把,借著火光,高慶快速地走到床邊,只見宋籬目光呆滯地坐在床上,被褥上放著一顆頭顱。
高慶一把扯下被子,頭顱摔在地上,滾了好遠。
“王妃,王妃——”高慶急壞了,喊了半天,就差上手了。
可宋籬依舊呆滯,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去把檀香叫過來,另外把徐氏和孩子抓起來,聽候發(fā)落?!?p> 檀香急沖沖跑過來,衣衫還沒系好,一進門就看見了地上的人頭,嚇得大叫,再看宋籬的樣子,連怕都顧不上。
“小姐,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啊——”
宋籬現(xiàn)在的樣子就像個空洞的人偶,脆弱得嚇人,檀香小心翼翼把她抱到懷里,誰知宋籬突然驚厥抽搐,止不住地抽泣,甚至出現(xiàn)了窒息之相。
檀香嚇得大喊:“大夫呢?快去找大夫啊?。?!”
屋外寒風刺骨,夾雜著雪屑刮在高慶身上,他滿身冷汗,凍的僵直,心里止不住地后怕。
幸好!幸好!
幸好賊人只是嚇嚇王妃,沒有真的要王妃的命。
要是王妃真的身首異處,他還有何顏面茍活。
“高護衛(wèi),偏院遭遇突襲,徐氏母女被劫走了?!?p> “什么?”高慶抓住對方衣服質(zhì)問,“你們那么多人竟然看不住女人和孩子?”
“高護衛(wèi)饒命,對方人數(shù)眾多,顯然是有備而來,身材高大,全是一等一的高手?!?p> 高慶放開了他,一拳掄在了柱子上面:“立刻帶兵封城,嚴密監(jiān)視各處河道,連夜派人去軍營,把這里的情況告訴王爺?!?p> “是?!?p> 高慶聽著里面?zhèn)鞒鰜淼牧阈窃捳Z,心急如焚:“驚厥……發(fā)熱……過度驚嚇,需小心看護,以防窒息的危險……”
許久,大夫才從房中出來,開了幾張藥方,高慶趕緊派人去煎。
幾碗黑乎乎的湯藥灌下去,不但沒有一點效果,反而到凌晨開始高燒不退,氣息微弱,連說得胡話都低不可聞。
檀香嚇得不輕,眼淚就沒有停過,手上不敢停,一直用涼水給她擦身子,銅盆里的水換了一遍又一遍,也沒有止住熱癥。
徐州城內(nèi)的大夫連夜被帶到了驛站,齊齊地站在門外侯著,高慶看著虛掩著的房門,焦急問道:“到底怎么回事?王妃為何一直高燒不退?”
大夫們面面相覷,最后一個老者站出來,斟酌道:“王妃本就先天不足,又是舊疾初愈,身子骨還沒有養(yǎng)好,又遇到驚嚇,眼下,眼下……”
“說?。?!”
“眼下王妃,危在旦夕?!?p> 門內(nèi)傳出東西掉落的聲音,驚得眾人心中一跳,高慶狠狠道:“務(wù)必保住王妃性命,王妃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走不出這里一步。”
說完,轉(zhuǎn)身開門進了房間。
門口處躺著一個銅盆,水撒得到處都是,檀香坐在床邊,淚眼婆娑地握著宋籬的手。
高慶走上前,無措地安慰道:“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p> 檀香不理會他,兀自說道:“小姐,你快醒來吧,老爺夫人還有公子在家等你呢,等你醒來,我們就讓回京,一天也不在這多待了……”
宋籬緊閉雙眼,秀氣的眉毛擰成了一團,夢里低聲喊著爹娘,喊王爺,檀香聽后更覺難過,怎么出趟門,命都要搭上了?
天剛破曉,元修就醒了,一夜噩夢纏繞,心驚膽戰(zhàn)。
睡是睡不著了,索性起身,飲了杯涼茶,勉強壓下心中思緒。
這個時間,阿籬應(yīng)該早已經(jīng)回驛館了,不知道路上有沒有凍著。
本想多留她幾日,但天色突變,風雪在即,盧嶼青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戰(zhàn)場無眼,難保不會傷到她,還是待在城中好些,宋轍跡在江南發(fā)跡,各方勢力都忌憚他,不會對宋籬下手的。
可這莫名的心悸又是為何?元修心中牽掛宋籬,愈發(fā)焦躁,起身出了營帳,正遇上匆匆趕來的秦鳳白。
雪已經(jīng)停了,外面銀裝素裹,地上的雪還未來得及清掃,印出兩排間距雜亂的腳印。
“盧嶼青有動作了?”
“這你可猜對了,細作傳出來的消息,昨夜盧嶼青整頓大軍,肯定是沉不住氣了?!鼻伉P白嘴里哈出白氣,一臉高興,“拖了這么久,事情也該有個了解了,娘的,這真是我打過最窩囊的仗了?!?p> 雙方勢力懸殊,本該速戰(zhàn)速決,可這一拖就是四個月,他們的軍資儲備早已經(jīng)捉襟見肘,盧嶼青在島上,沒有什么補給,就算是糧草充盈,上次糧倉被燒之后,也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這次真的算是終章了。
“廖川已經(jīng)回城了嗎?”
秦鳳白說:“他離城中不遠,算算時間該比小王妃先到,廖川心細,不會出什么岔子的?!?p> 元修暗自在心中松了口氣,高慶武功雖高,但年紀尚小,做事難免有疏忽的地方,有廖川在城中看著,他寬慰許多。
“大哥,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元修搖頭輕嘆道:“昨夜夢魘,總能聽到阿籬哭著喊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秦鳳白想了想,笑道:“許是同床共枕多日,床榻突然少了一個人,你不適應(yīng)了,不出意外,這兩天就能回去了,小王妃肯定還是活蹦亂跳的。”
元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