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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八千里

苦命人含淚訴衷腸,瘋秀才喜迎失蹤女

流浪者八千里 托勒蜜 3301 2020-03-27 12:57:11

  伍德先生準備了幾件厚重的棉服,帶著盲姐上了車。盲姐上車前轉身看了看即將離開的廣州,耳邊想起葉嫂死前的一句話:“你眼不盲了,你的心怕是永遠走不出黑夜了?!?p>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伍德先生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這個原本楚楚可憐的盲姐了。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失去雙親的盲姐,孤寂無助受人憐愛;想起她與鳳嬌姐妹親睦,天真爛漫;又想起在文森家里那雙已經恢復但是冰冷傲慢的眼神。伍德先生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說到:“是不是葉嫂傷害了你,所以你才這樣做??墒撬蠎B(tài)龍鐘,怎么能傷害你?!?p>  盲姐冷冷的笑了一聲,一言不發(fā)。過了好一會,盲姐看著窗外,緩緩開口道:”我原本不叫蒙希,更不叫什么盲姐。我叫言爾雅?!?p>  伍德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像是想看清盲姐說話的真假。

  盲姐接著說:”我的祖輩原來是巡撫的門生,后來朝廷亂了起來,全族未能幸免。為了保住我母親的命,便改姓埋名把這個最小的女兒打發(fā)給了家里的管賬先生。管賬先生當時已年過四十,足足大我母親23歲。我父親原來是一個秀才,憤恨官場黑暗,不得志期間被我外祖父看重,便招攬回來在家做些賬務?!?p>  伍德先生熱愛中國文化,也知道近些年中國的變革和動蕩,又急于想了解盲姐的身世,于是身體前傾,問道:“然后呢?”

  盲姐說:“我父親帶著我母親投靠在一家姓婁的落魄官員家里,憑著一肚子的學問,給官家小子小女們上上課,倒活得也不拮據。我父親敬重我外祖,且憐惜我母親的身世,一直以禮相待。待到10年后才有了我?!?p>  盲姐抿了抿嘴,微笑著說:“有我的那年,小鬼子走了,大家都說我是個福星。再加上如此年紀才有了我,我父親母親對我寵愛至極,我慢慢懂事之后甚至懇求婁家老爺同意我入學讀書。吃的穿的用的,都和婁家人一樣。每天的日子如同天上的云彩,干凈漂亮無拘無束。”

  “好景不長,我母親的首飾被收走了,還被落了個不好的名頭,情緒低落連帶著生我時的毛病,就不好了,對,就是死了。那年我才6歲?!泵そ阏f著,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淚。

  伍德先生掏出一方趕緊的手帕,遞過去。盲姐接了,說到:“我父親原本就年紀大了,這么一折騰,有點瘋傻了起來,連我也不管了?!?p>  盲姐吞了吞口水,有點哽咽著說:”學堂也不開了,父親瘋了,每天只知道挨家挨戶的詢問我母親的下落。婁家老爺心腸好,見到了我們就給口吃的,隔幾天就派人送點吃食。哎…想不到,更苦的還在后面。經常來送吃食的王大娘,原來是婁二老爺一房小妾的乳母,后來小妾病死了,她無處可去,婁老爺就分派點雜貨給她?!?p>  ”王大娘有個兒子,打仗的時候被飛彈割了臉,連帶著一只眼睛也沒有了。想要讓婁老爺做主,把我要過去做童養(yǎng)媳,我父親瘋瘋傻傻的,只以為我是有了地方落腳,竟然還很高興?!?p>  伍德先生震驚的睜大了眼,基于想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盲姐長長的嘆了口氣,似乎想要隱藏內心的憤恨,接著說:“婁老爺心地好,自然是不同意。那王大娘就把我藏了起來,說我不想做童養(yǎng)媳所以逃跑了。那半年,我活的如同狗一般,被鏈子栓在一處早已廢棄的地洞里,天不應地不靈。王大娘每天黑夜送來幾個饅頭一點水,不高興了就打罵我?!?p>  伍德先生聽到這里,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不安,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個原本應該無慮的童年竟然充滿了折磨和無奈。盲姐回望了伍德先生一眼,又轉向窗外,說:“有一天,王大娘半夜又來了,又不知什么原因打了我一頓,碗盤子摔了一地。趁她在旁邊喘口氣的功夫,我拿起了一片尖銳的碎瓷片。伍德先生,一個8歲的孩子,第一次看到脖子上流那么多的血,我嚇得動彈不得?!?p>  如同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盲姐接著說:“這個8歲的孩子定了定神,從王大娘的口袋里掏出鑰匙,解開了拴在雙腿的鐵鏈,爬出了洞。她借著一點月光,發(fā)現(xiàn)四處空無一物,難辨方向。于是她拼命跑,跑進了山,然后,她遇到了狼?!?p>  “后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被一家農戶救了?!?p>  伍德先生從疑惑,好奇,憐憫再到震驚,他無法想象這個小小身體里潛藏的能量與仇恨。伍德先生吸了一口氣,說:”葉嫂并沒有囚禁你,也沒有打罵你?!?p>  盲姐激動的說:“她囚禁了我的感情。先生,她看到了,她也知道我對你……她會趁著嬌姐的到來,扼殺掉我的感情。”

  伍德先生說:“不能如你愿的,你都要毀掉嗎?而且,感情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情。”

  盲姐說:“是的,我失去了太多,我失去了顯赫的家族,失去父母,失去讀書的機會,雙目失明。我不想失去你?!?p>  伍德先生愣住了,他突然意識到如果帶著她回去,鳳嬌可能也會處于危險中,但是他又無法完全棄盲姐不顧。伍德先生低聲說:“蒙希,哦…爾雅小姐,現(xiàn)在你眼睛也好了,也能自己照顧自己了,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呢?”

  盲姐怔住了,她明白伍德先生這是要下逐客令了。她冷笑著說:“先生放心,我回去和嬌姐告別了就走?!?p>  伍德先生并沒有看她,連聲說:“不用了,我會代你向她解釋。”

  盲姐這次是真的體會到:伍德先生的心里只有嬌姐。

  又過了半日,伍德先生端來了兩份看起來并不怎么能吃的飯食,說:“吃吧!接下來我會先送你去你父親那里?!?p>  盲姐苦澀的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她唯一的信任和依靠,如今要把她驅趕出去。盲姐拿著黑乎乎的饅頭,說:“伍德先生,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嗎?”

  伍德先生回應道:“我們原本就不屬于彼此,你回到父親的身邊也是應該的?!?p>  粗糙的饅頭割著盲姐的喉嚨,如同刀子割在她心上,她明白一切都回不了頭了。盲姐說:“我早已記不清婁家的方位。還請先生幫忙送我回去?!?p>  伍德先生說:“我們下了車,我就托人去打聽,相信不多久就可以送你回去了。在那之前,我會安排一個住處,你暫且先住在那里?!?p>  大約過了五日,期間輾轉換了幾次車,終于到了。盲姐被安排在一處偏僻的平房里,窗子有點漏風,盲姐半夜被凍的瑟瑟發(fā)抖。伍德先生留下一些錢,就再也不來了。終于有一天傍晚,伍德先生帶著一個矮瘦的男人來了,那男人原來是莊子上的一個佃戶,打仗的時候兒子參軍立了功,現(xiàn)在帶著老父親在身邊照料著。男人辨認了好半天,說:“孩子,明兒我就帶你去見你的父親。你放心,我明天來接你”。

  伍德先生送走了男人,轉身在桌上放了些吃的,又拿出半瓶酒,說:”“爾雅小姐,以后怕是再也不見,算是給你送行?!?p>  盲姐意識到自此之后,就要相隔天涯了,噙著淚咽了一口酒。盲姐只在廣州喝過幾口洋酒,并沒有嘗過如此烈酒,想到自己小小年紀已經坎坷至此,不禁淚如雨下。伍德先生也不安慰,悶悶的喝了一大口,說:“別哭了,以后會好的?!?p>  伍德先生拿出一把小小的金鎖,說:“這是嬌姐給你的,這是她一直藏著的私人物品,說是轉運的,你拿著?!?p>  盲姐哭的更大聲了,攥著金鎖跪著說:“對不起,伍德先生,對不起,嬌姐。”

  伍德見她哭的撕心裂肺,心軟了下來。想起這個少女的身世,想起那么多的不得已,便過去摟住了盲姐。

  盲姐抬頭看著伍德先生,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近的看著他藍色深邃的眼睛,盲姐明亮的雙眸里閃著哀求的光。這也是伍德先生第一次這么近的注視著盲姐,這是一雙多么漂亮的眼睛啊!長久的失明讓大家都忽略了這一雙攝人心魄的眸子。

  盲姐說:“伍德先生,我只是喜歡你,我沒有錯?!?p>  伍德先生抱著年輕的盲姐,感受著她快速的心跳,低頭吻去了她臉上殘留的淚滴。盲姐順勢摟住了他的脖子,輕聲叫道:“伍德先生……”

  一直以來,伍德先生以為心里只有嬌姐,但是幾天的分別,他感受到在這一兩年的相處中,他已經習慣了盲姐在身邊。如今他知道要與盲姐分別,心里更是不舍。

  伍德先生抱的更緊了,他說:“你會有新的生活的,我們還是朋友,有需要可以來找我?!?p>  盲姐感受到伍德先生言不由衷的擁抱,激動狂喜不安全都涌了上來,低聲說:“現(xiàn)在就需要?!?p>  伍德先生說:“別傻了,我要帶鳳嬌出國,不會在這里待著了。”

  盲姐說:“我只要現(xiàn)在,我不要以后?!?p>  第二天,伍德先生陪著男人以及盲姐一起,出發(fā)前往婁家莊,即將見到那個瘋傻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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