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不是不喜歡這些繁重的首飾嗎？”阿燭一面翻找著一面道。
“李氏什么時候不洽談，偏挑這時候。從前父親是找過他們的，若今日氣勢不足，便是丟了我羅家的臉?！?p> 阿燭手上動作一頓，不知這句話是哪里有觸動到了她。
“快點！發(fā)什么愣！”羅子蘊(yùn)等的不耐煩了，阿燭忙回過神，把抽屜里的首飾盒都拿出來，給她全數(shù)戴上。
“有點沉了?！绷_子蘊(yùn)慢慢站起來，“耳朵邊上這銀流蘇摘了吧，吵人。”說著往銅鏡里看了一看，又說：“算了算了，摘了這有點空，不好看。吵便吵吧?！?p> 阿燭扶著羅子蘊(yùn)慢條斯理地走到堂屋，堂屋里已坐好了人，只等著她。
羅子蘊(yùn)一進(jìn)門，坐在一邊的三個少年便齊齊站了起來，朝她簡單地行了一禮。羅子蘊(yùn)簡單地往那打量了一番，應(yīng)該是李家那三個公子哥。穿得確實脫俗雍雅，一身江南氣。她站定了一會，隨意招呼了一番：“李老爺是家父的舊友，各位不必過于拘束，羅家簡陋，不比杭州，請稍作體諒?！?p> 李家的三個人為羅子蘊(yùn)有所驚艷，她穿的藤紫色對襟長裙，披了件雪白的絨花大氅，衣襟袖口和裙面都有極精細(xì)的暗繡，偶爾會在光線斜照處露出來，這顏色尊貴而不顯張揚，繡工精致但不繁重；頭戴嵌寶鳳蝶鎏金銀簪，寶藍(lán)點翠珠釵，額邊一只紋花銀流蘇，目光沉若淵水，唇角微微下抿，妝容濃而不過于艷俗，冷艷之勢幾竟鎮(zhèn)壓了在場所有人。
他三人站起來道：“姑娘可是羅家千金羅氏子蘊(yùn)小姐？”
“正是小女?！绷_子蘊(yùn)坐下了，便沒有再多說一個字，將桌上的空杯子遞給了身后的阿燭，阿燭會意，便拿著茶具去沏新茶。三人極為尷尬地站著好一會，本以為羅子蘊(yùn)還會多講幾句。羅鏡賢此時開了口，道：“李公子，請坐，我們剛才講到哪了？”
李元杰是李家長子，座位正在羅鏡賢正對面，他還算反應(yīng)快，立即就坐下道：“方才在說樣式。在下正要給羅公子看看我們今年最新暢賣的樣式?！?p> 羅鏡賢道：“這不重要。那幾個最新的樣式你已經(jīng)送與我們，我們回頭再看便是。你方才說需要在羅家批量買布，每樣都要拿十匹去，這不好運，羅家的布匹種類并不少?！?p> 李元杰道：“那么全數(shù)減半，我只要每樣五匹，每十匹，我出一兩銀子?！?p> 羅鏡賢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李公子，一兩十匹？我這也不全都是綾羅綢緞?！?p> 羅鏡賢有點弄不明白他們在打什么算盤了。
李元杰認(rèn)真道：“羅公子，李家人的名譽(yù)世人皆可證。若是羅公子同意，還更請羅公子到杭州一游······”
“不必了李公子，此番款待真是······”
“羅公子······”
“去吧，二弟，帶上我?！绷_子蘊(yùn)忽然說了一句，眾人便都朝她看去，她誰也沒瞧，拿茶杯蓋舔茶水，“不過這不是受李公子的款待，而是我們本就有去杭州的打算，不過順路了，李公子在羅府留駐幾日吧，我們?nèi)蘸蟪霭l(fā)如何？”
“好好好?！弊谧钸吷系木G衣少年忙應(yīng)了聲，李元杰皺了皺眉，轉(zhuǎn)頭低聲斥道：“無禮！”
李星文只得閉嘴，李元杰道：“若是這樣羅公子更愿意促成這次洽談，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p> 羅鏡賢道：“阿燭，去給三位貴客安置客房?！?p> 阿燭看了一眼羅子蘊(yùn)，見她微微點了一下頭，便走開了。
羅子蘊(yùn)覺得這事已經(jīng)差不多了，道：“三位客人在這歇著吧，馬上就午膳了?！闭f罷便徑自走開了，李家的三個公子見她的背影遠(yuǎn)離了視線，方緩緩舒了一口氣。
也不知為什么，那大小姐一身架子地往那一坐，面無表情的，壓迫感頓時就上來了。原本幾人故意來早卻被迫在這等了大半個時辰，心里甚為不滿，這么一整，他們是連話都要掂量再三地說。
戌時，夜色已經(jīng)有些深了，客房里，李家三子在講話。
李星文是最小的那個，他提出憋在一天的疑問：“大哥，為什么我們談生意，那大小姐也要來看啊。父親不是說過女人不插手這種事嗎？”
李元杰皺了皺眉：“是看那大小姐不好對付，放那鎮(zhèn)壓我們?！?p> 李星文道：“我第一眼見她······還真有些發(fā)憷，不敢對視······”
二公子李均明道；“不過女子不是十五就要嫁人了嗎？我看這大小姐該有十七八來歲了，說來這大小姐也真是不同尋常，我們杭州城的女子，都比我們要矮上一個頭。她站那與我們對視，都不需要抬頭?！?p> 李元杰道：“我也是來的路上聽人講的，這大小姐在鄴城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不是沒有媒婆給她找人，不過只要有人上門提親，必然都會被她親自趕出家門。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娶她了。”
次日，天還沒亮，李星文早早醒了，他是李家最為嬌慣的小少爺，羅家的床和房里曾放過殘留的熏香都叫他極為不適應(yīng)。他揉了揉臉，慢吞吞從床上爬下來，坐在黑暗里發(fā)呆。
做客人實在是太拘束了，沒有人可以陪他玩，言行舉止都不能自在。實際在家里他也只有在父親不在時任性一點?，F(xiàn)在他有點想念自己房里的兩只貓。他房內(nèi)的兩只貓，一只叫“花斑”，是只三種顏色的母貓，性情非常乖順，李星文睡不著的時候會跑到他身邊蹭他的手指；另一只叫“曜石”，通身漆黑，毛順滑發(fā)亮，性子乖戾，挑食得很，喜歡拿爪子撓人，府上的奴仆都被它撓過，包括李星文自己。不過李星文這人有點兒犯賤精神，越是壞脾氣的，他越是喜歡。
此時他聽見窗外有腳步聲，還有極輕的說話聲，他想了想這個時辰，大概能猜出這是早起的廚娘，但是后面又出現(xiàn)了一個步履較輕的腳步聲，明顯不像一路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輕輕走到門口，拿手指扣開一點窗紙，瞧見黑暗里有幾盞晃動的燈，后面有一個人沒有拿燈跟著那些廚娘進(jìn)了廚房，屋里的燈開了后，那人就不見了。但是能模糊聽見幾個詞，聽來聽去，什么也聽不著。李星文有點冷，只好又鉆進(jìn)了被窩。
羅子蘊(yùn)才跟進(jìn)了廚房，廚娘忙手忙腳生了火，讓廚房里暖和點，那正在收拾桌子的灰色棉袍的廚娘道：“大小姐，不過是一盤花生米，您不必如此，還要追到廚房來。這剛?cè)绿?，早晚都冷得很。您這要是凍著了，我們怎么跟老爺夫人交代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