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賴在東臨,止虛據(jù)點就在我那兒,他就把后院占了一半,終日種些奇怪的花花草草,養(yǎng)些惡心的蟲子,還老拿書兒的大黃做實驗,吃些奇怪的東西。”顧清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看著杯中漣漪。“我只不過和他見得多了,加上書兒喜歡跟他學些有的沒的,以及堂主間交流止虛內(nèi)務(wù),才與他來往的多些?!?p> “上次書兒病了,他也看顧了一整晚。”
“子墨學跟著學那些東西,似乎天賦不錯,書兒一知半解時,他總是觸類旁通?!鳖櫱甯鑼λ??!澳阋幼幽貋??”
“如今已不要緊。”希夷對她道,“他若愿意回來,也沒什么不好,醫(yī)毒蠱術(shù)他有興趣,我也可以親自教。沈曇之來教,我實在放心不下。”
顧玉書顯然深有同感,但又與她聊起如今的事:“你膽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我還以為你死定了,不行,回去我就替你寫一出戲。不過話說回來,如今你既然已是自由身了,有沒有興趣成家了?”
她二人說話聲音不大,沈曇之有應(yīng)聲蟲,在座基本又都是武藝高強之人,柳子墨離得近,顧玉書就在顧清歌懷里,該不該聽清楚的都聽見了。
頓時聊天都心不在焉了起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從前的射卿實在讓人想不到這個,如今在這家宴上,不是射卿的這人便是東臨的絕色了,她若開始考慮成家,京城只怕要搶破頭了。
希夷對她搖頭,傳音說的卻是“有?!?p> 沈曇之嗆了一口酒,咳嗽起來。
眾人都看他,他在希夷“和善”的目光下道:“無事,嗆到了。”
顧清歌見她搖頭卻說有,就知是不能在這里說的話題了,可她如今要真有這個打算,左不過就那一個人可挑了,岐王風流名傳遍京城,而且為了不突然性子大變,他還是會去楚館里頭聽聽曲兒的,難免就得摟摟抱抱鶯鶯燕燕的,希夷的那半離衛(wèi)都在東長鳴手上了,總不能再調(diào)去亂查,所以不太知曉這事。
顧清歌總覺得她不像是能忍這種事的人,所以越發(fā)覺得她糊涂了。
晚宴結(jié)束了,送走眾人,顧清歌最后留下來問了她這話,希夷笑道:“放心,我善妒,肯定不會忍,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他不敢亂來的。”
顧清歌嘀咕道:“下次他去風華樓的時候你瞧一眼,我估計你要把樓拆了?!?p> 若是聞橫川真的尋花問柳尋到床上估計要出人命,摟摟抱抱也夠希夷拆樓了。
柳子墨在府上住下,見先生有些醉了,便不敢打攪,與柴?;胤孔稣n業(yè)去了,若言扶著她笑道:“您今日尤其開心,屬下也開心,您總算自由了?!?p> “自由......嗎?”希夷掐著水的眸子頓了一下,“怕是難,究竟能不能自由,還得看近日?!?p> “陛下還要關(guān)您?”若言問道。
“用射卿府關(guān)我。”希夷搖了搖頭,伸手扶住了墻,若言為她打開房門,她見兔子還在,笑道:“這東西怎么還在?”
“岐王送的東西都在,黑羽衛(wèi)送過來了?!比粞暂p聲道?!按笕艘晃胰グ疽煌胄丫茰俊?p> “不了?!毕R男α?,有些憨?!昂饶伭?,就讓這次自己醒了吧?!?p> 若言替她打水凈面,揭開面具讓她睡得舒服一點,幫她脫了外衣,好好安置到床上去,大人的臉有些紅潤,醉意上臉卻不是很厲害。
等她關(guān)門退出去不久,黑衣之人不請自來,看她一陣,見她是真喝得有些多了,便是坐到了床邊也沒醒來,脫了鞋襪,鉆進了被窩里。
被子被掀開灌入早春涼意,希夷就是喝醉了,本能的警惕不至于身邊多了個人都不醒來,攬著這個唯一敢爬她床的男人,他在外頭躲了太久身上有些冷,沒有以往的那份炙熱了,冰冰涼涼的緩解了一點醉酒的頭昏腦漲,她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窩著,又睡著了。
累得久了,此時睡覺還發(fā)出微微的鼾聲。
聞橫川忍不住笑了,倒也沒生出壞心思,沒干壞事,剛剛外頭的不悅煙消云散,她抱得倒是自然,睡得也輕松,僅是如此相擁,和衣而眠,便可歡快許多。
因她醉酒,睡得也香了一點,若言今日特地不來打擾,大人昨日喝酒,再加上不用早朝,不用辦公了,自然醒也是好的。
等她睜眼,揉了揉眼睛睡眼朦朧,緩緩清醒見到床邊有人嚇得一激靈,聞橫川一直在看著她,而且自己緊緊抱著他,他穿著常服,笑得玩味,她還以為是自己酒后發(fā)瘋把他抓著了不讓他走。
“你昨日好熱情?!甭剻M川玩味道,起了戲弄她的意思。
“這......這是酒后亂性......”她耳根泛紅坐起來,“做不得數(shù)的......”
而且他穿的好好的,自己中衣也穿的好好的,應(yīng)該是沒出什么事吧?
“你戲弄我!”他臉上也沒痕跡?。?p> “我可是實話實說?!甭剻M川笑道,畢竟她這邀人共眠的行為的確算熱情了!
“你......”希夷咬了一口銀牙,推他下床,聞橫川沒有防備,前一秒還支棱著頭看她,后一秒就滾到床下去了。
“主子醒......”若言端著洗漱的盆進來笑......容凝固。
聞橫川倒在床底下,麻溜的爬起來,身上的寒意仿佛要殺她滅口,大人穿著中衣披散著頭發(fā)坐在床上。
雖然看他們衣冠整齊便不像干過什么,若言還是紅著臉跑出去了,但仔細想想可能是岐王爬床被早上起床的大人發(fā)現(xiàn)推下床了!岐王果真是不要臉啊!
如今大人愛怎樣就怎樣了,若言也不管,反正大人那份實力,不是你情我愿岐王占不到便宜,如今大人若丟了官沒了立場,岐王不失為歸宿。
若言總歸是看得見岐王對大人的態(tài)度的,雖只有寥寥幾次,就沖著那出征前吵的架,還有那個地火石玉鐲,也不該有問題的吧。
最重要的還是大人開心就好了。
聞橫川整了整衣服,板著一張臉,他的面子算是丟光了,至少在若言那里,冷哼道:“昨晚死活不肯我走,今日又把我推下床,你真是好得很?!?p> 見他氣著了,又好像真是自己的錯,希夷只好去哄他,聞橫川其實也沒多生氣,就是板著臉,任她哄還是不領(lǐng)情。
誰知她哄著哄著便哄累了,披上大氅去洗漱了,也算是看出了他是想借題發(fā)揮討好處了,她偶爾哄一哄他也無所謂,只是昨日未曾沐浴就睡了有點難受,還是打算洗把臉舒展一下再接著哄。
見她不哄了聞橫川立馬臭了臉,等她洗漱完再來哄他,他已經(jīng)真鬧別扭了。
“阿易?”她輕聲道,見聞橫川不理她,倒也樂得賄賂他,若言把換的衣服放在門外,她把躲得遠遠的若言叫過來,道:“去備浴水?!?p> 一身酒氣。
她臉色更紅了,憋紅著臉猛點頭,希夷也不解釋隨她亂猜,聞橫川聽見了,不由偷偷去聽,她這是要共浴了?那挺好的,現(xiàn)在裝得更生氣一點好了,幫她堅定一下決心。
“你也別氣,我這不是想打扮好了再來與你好好說道嗎?”希夷從身后攬住坐在椅子上的聞橫川,柔軟就壓在他后頸上,“女為悅己者容,你還有什么不滿的?”
聞橫川不說話。
“等我打理完了再來處理你,你今日不上朝嗎?”她松開了手,問道。
“今日我休沐?!甭剻M川回答她,見她正在拉屏風就知道她沒那個意思了,但不趕他出去已經(jīng)很寬容了,若言不放任何人進來,親自提的浴水,柳子墨想來請安也被以“讓大人好好休息”為借口堵回去了。
隔著屏風,她既然沒那個意思,聞橫川也不至于跌份兒到去偷看,反正也都看過了,希夷沐浴時也是不許人侍浴的,哪怕若言,室內(nèi)因她暫不說話,反而只剩了水聲,聞橫川坐在椅子上聽著倒也感到一絲安逸閑適。
希夷換好衣服,浴巾裹著濕發(fā)走出來,遞給他干布,在梳妝臺前坐下,聞橫川倒也上道,撈起她的頭發(fā)擦拭。
若言在門外敲門,得了準才進來,見他二人如此便知又是自己想多了,擺好早膳,說道:“大人畏寒,頭發(fā)還是盡快蒸干為妙?!?p> 以往若言都會以真氣為她蒸干。
聞橫川聞言便動了手,問她:“聽聞符舟送了你一味藥治傷?”
“很快便會好的?!毕R狞c頭,讓若言過來梳妝,聞橫川一旁看著大概是想學,等打點完拉著他去用飯。
“我有件事想與你說?!甭剻M川沒有什么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但還是先吃完了粥才說道。
“你直說就是?!毕R牡馈!霸偬硪煌??”
聞橫川把碗給她,她正在添粥,聞橫川說道:“別做射卿了。”
他們都心知肚明,希夷如今之于聞秩宇,真要說的話,還是有存在的意義的。
不論是為了北山軍還是杜向卓,亦或是聞橫川。
“我說的不算?!毕R拇鬼淹脒f給他,“你知道的?!?p> “把我們的事過了明路,我救你兩次的事作為根基,不會有人懷疑。你如今已是庶民,想和誰在一起,誰都無法干涉?!甭剻M川接過碗,握著她的手?!耙坏┠阄业氖聰[到明面上,他不敢再啟用你的?!?p> “今日,明日你我走動一二,后日桃花夜,我們就可以把此事定下。”
希夷猶豫著,他是真想把自己娶過門,還是不想自己再卷入聞秩宇與他的爭斗,但她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兩不相幫,以此永絕后患未嘗不是最好的選擇。
既不用糾結(jié)幫誰,也可與聞橫川同進同退,她將退居幕后。
可東長鳴他們該怎么辦?聞秩宇心中一定會有疙瘩。
希夷抽回了手,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她現(xiàn)在終于不知自己該如何選了。
聞橫川不再催促,等著她的答案。
希夷剛剛開口,還沒能發(fā)出聲音,若言敲門道:“主子,宮中來使,圣旨到了?!?p> 希夷立刻站起,戴好人皮面具。剛剛的猶豫盡數(shù)消散,她能收到的圣旨,只有一種。
“奉天承運......及至翰原一戰(zhàn),共殲敵近二十萬,功不可沒,然此戰(zhàn)風險過大,功過終不能相抵,著希夷接任二品射卿......欽此?!?p>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毕R纳焓纸恿四堑朗ブ?,但若算起來,聞秩宇把自己的案子高高拿起了那么久,肯放她走必然是轉(zhuǎn)機到了,他需要一個臺階把希夷的事就此揭過,但他的急切讓希夷錯過了走上退路的機會。
“恭喜射卿大人了?!秉S公公說道?!澳纳淝涓R上就可交接回手上,官服和官印稍后也會送至府上?!?p> 若言打點了銀兩,黃公公看她沒有多說的意思也就告退了。
等人都走后,院子靜了下來,聞橫川走出房間,問她:“至少,在圣旨來之前,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關(guān)心的,還是她的選擇和內(nèi)心。
“如今說這個也沒有意義了?!毕R膰@息道,手上握著那卷明黃的圣旨。
“有意義,很重要的意義。”聞橫川看著她的背影。
“好。”她說著,笑了,沒有回頭,笑出了眼淚。
若言退了下去,悄聲離開。
聞橫川從后輕輕擁住她,低聲道:“那么,這便夠了?!?p> “我喜于你的取舍,因為在那之中,我是你取的那部分,而非舍棄的?!彼p聲道。“桃花夜,陪我去金水橋賞花吧?!?p> “好?!毕R囊揽克?,答道。
......
希夷撫摸著架子上掛著的青色官服,嘆了口氣。
它的款式與材質(zhì)與從前一樣,只是顏色變了,金魚袋也換成了銀魚帶,紫綬換做青綬,若言在她身后站著,見她心情不佳,也皺著眉頭不說話。
“有些事情就像宿命一樣,逃也逃不開。”希夷對她輕嘆道?!胺判陌?,這只是時候未到罷了,陛下總不能一輩子都讓我做這個射卿,等杜氏的問題解決了,我就辭官,還政今上?!?p> “那岐王要怎么辦?”失了射卿,陛下會讓他接著掌權(quán)嗎?
或說架空都是好的,就怕陛下效仿先帝,解決掉剩下的兄弟們。
“其實自柳氏倒臺后,陛下帝位越發(fā)穩(wěn)固,我從不曾看好他,他唯一的機會,僅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逼宮,而偏偏這條路他也走不得,他回來的太晚了。”希夷嘆息道?!安贿^如此也好?!?p> 聞橫川若和聞秩宇一同奪嫡,當時她尚沒有與他有如此復(fù)雜的糾葛,左不過就是你死我活罷了,他后來居上,反而開了她的心門。
“到時候一切塵埃落定,他總會知難而退,我愿陪他回岐地去,用下半輩子栓牢他。正如他所說的,有些東西是不該肖想的貪念,是會萬劫不復(fù)的。”希夷嘆道,“這段時間,我會好好勸他的。”
“其實岐王最大的心愿,不過是把賢思太妃風光接回故土罷?!比粞缘?。
“他若肯退幾步,這總不是什么難事?!毕R妮p聲道?!安惶崃?,還是先考慮一下我如何去跟陛下解釋這次的事情吧?!?p> 提到這個,希夷其實還不算太頭疼,只是不想繼續(xù)剛剛的話題。
“屬下認為,大人此舉,難免與陛下再難復(fù)歸當初。”若言輕嘆道,大人做的事不是壞事,只是不該做的事。
“早便沒了當初?!毕R奈⑽u頭,聞秩宇啊......他與感業(yè)寺紅楓林里的那閑散王爺,已差了多少?變了多少?當然,哪怕希夷,也早已面目全非。
“是時候朝會了。”希夷看了眼時辰,換上青綬官服。
近雪
今天的第二更 ?。p更了??!每章都是4000字的大章,一天就是8000字,很難頂?shù)陌?!一章更比兩章強?。? 像周末這種時候肯定盡量雙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