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人說生活沒有意義,可真問起來,卻沒幾個人說得出怎么個沒意義法。
白顏現(xiàn)在就覺得很沒意義,他相信有那種在工廠當普工,奮斗了好幾年后成了主管成了經(jīng)理的人,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和先顧眼前的道理,就比如在現(xiàn)在這個聯(lián)朝電子廠,他要想當線長,一帆風順都得兩三年,要想當主管,起碼熬十年,無它,這里頭十之八九都是洪都本地人,輪也輪不到他一個外地人上位。
畢竟他一沒學歷,二沒技術(shù),毫無競爭優(yōu)勢,前途是無亮了;再想工資,一月四千左右,一年到頭撐死了也就是四萬多塊錢,這樣一想,工作哪里還做得長久。
才會覺得生活沒有意義,做著這種沒發(fā)展性的事,又怎么會有意義呢。
還不如在這混兩個月,拿幾千塊錢工資,另謀他路,這是最好的辦法,雖然經(jīng)過前面幾年來的反復試驗,生活給出的答案是,這是個笨辦法。
白顏在聯(lián)朝電子廠的生活,過去了大半個月。
期間的花銷,白顏或是問陸不懿微信轉(zhuǎn)賬,或是問朋友借錢,整天想著省啊省,堅持到下個月月底發(fā)工資就好了。
這天晚上,上完班回到寢室,頭暈暈的白顏還沒坐下呢。
曹敏說道:“白顏,出去吃火鍋啊,AA,怎么樣?”
身體有些不舒服的白顏不想去,說道:“太累了,下次吧,看這個禮拜星期天放假不。”
曹敏一聽就不樂意了,道:“怎么回事,叫你出去吃個火鍋都不去啊,又不叫你請客,走嘛,人也不多,吃完就回來了。”
白顏心里來火,只是跟朋友在一起上班,本就是互相妥協(xié)才能處好關(guān)系,聞言又推脫幾句,見曹敏態(tài)度堅決,他不好再拒絕,顯得矯情,只得答應(yīng)下來,心里卻在暗暗叫苦,這一頓火鍋AA下來,最少也得出四五十塊,身上哪還有錢啊。
見白顏答應(yīng)下來,曹敏便穿起外套,去隔壁寢室喊人,沒多久又回來叫白顏。
一共四個人,去到歐光宿舍附近的一個夜市里,在一個“串串小火鍋”坐了下來,曹敏去點了些菜,要了箱啤酒,回來坐下,發(fā)一圈煙,跟他倆朋友聊起天來。
白顏裹了裹外套,打了個哈欠,無精打采的在一旁作陪,時不時拿出手機來看,現(xiàn)在都晚上十點,真不知道哪些人歇息了,哪些人還醒著,所以他發(fā)了好幾條一樣的信息給不同的人,還沒看到有誰回了信,要是沒人搭理,等會兒吃完火鍋拿不出錢,可就要丟臉了。
一頓火鍋吃的沒滋沒味,散場時白顏借故尿急,到棚后拿出手機忙打了個電話給陸不懿。
“喂?!?p> “微信上轉(zhuǎn)三十塊錢我啊,你沒看到信息嗎?”
“沒有,你去問別人,整天找我問錢,你哪是在上班啊?!?p> 看著微信上那冰冷的“通話已結(jié)束”,白顏呵呵笑了聲,又收到曹敏微信消息,“你去哪了啊,我們在回去的路上了?”
“我過來了,吃了多少錢???”
“一人36。”
和曹敏聊了幾句,白顏忙點進微信支付,只有34了,又充值,幾張銀行卡都試,這里幾毛那里幾毛,湊夠了36給曹敏發(fā)過去。
總算是保住了那一點點可憐的顏面,白顏笑了笑,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扶著膝蓋半蹲下來,眼淚無聲滑落。
翌日一大早。
白顏就干嘔個不停,一身又是冰涼又是滾燙,只得去找線長請假,被線長摸額頭,喂水,按著坐在流水線一邊觀察了老半天后,才給批假。
照著導航去到“醫(yī)院”。
白顏真是被嚇到了,這哪是醫(yī)院啊,分明就是一個集裝箱活動房,透過玻璃門往里看去,一個男人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眼睛半瞇不睜。
進去后,男人說道:“怎么了?”
白顏在肚子上指了指,“這疼,頭暈。”
“吐不?”
“吐清水?!?p> “噢,應(yīng)該是胃炎,打針還是拿藥?”
“呃……打針多少錢?”
“打針三十五,拿藥九塊八?!?p> “那拿藥吧?!?p> 背著這個疑似赤腳醫(yī)生的男人把藥拍了個相片給陸不懿發(fā)過去,說明情況后得到五十塊微信轉(zhuǎn)賬。
白顏拿了藥出門,看到旁邊一家沙縣小吃,咽了咽口水,腳邁出一步,又收了回來。
回到寢室里睡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天色暗下,才忍受不了饑餓,回到白天里看到的那家沙縣小吃,點了個雞腿蓋澆飯吃了起來,吃著吃著,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白顏用湯匙很是仔細的把盤子上的飯扒到一起,端起盤子把剩下的飯吃到嘴里,吃了個干干凈凈,出門,被冷風一吹,只感覺二十年下來,從未像現(xiàn)在這般孤寂落寞過。
第二天上班,去車間的路上,白顏的線長撞見白顏,冷不丁來了句,“你去醫(yī)院看了病吧,病例單帶過來了沒?”
白顏都懵了,很是不可思議的看她一眼,“我去的是小診所,哪來的病例單,有發(fā)票,你要的話我晚上去給你拿。”
“發(fā)票也行啊,這個你要拿給我的,不然不能算你病假,事假要扣工資的我跟你講,好多人就是怕扣工資,請的都是病假,我批多了,主管要說我的?!?p> 線長很是嚴肅認真的說著話,手指啊指的。
白顏心里委屈,心里不停問著自己這是為什么啊?為什么自己的生活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鬼樣子啊!
如果當年沒有輟學?如果當年在一個地方工作到現(xiàn)在?如果當年跟別的同學那樣當有錢的同學的狗腿子?
如果這操蛋的世界有如果!
就讓我在東山村扶一輩子貧,我寧愿跟牛羊馬狗做一輩子伴,也不想和惡心的人在同一個屋檐下吃飯!
“線長,我要辭職?!?p> 白顏沖著線長很是認真的說道,臉上的疲憊,隨著這句話的說出口,變得輕松了些。
花一上午時間,車間和辦公大樓兩頭跑,總算是把辭職流程走完了,工資卻還得等工資日,也就是下個月月底。
望著微信上僅剩著的十來塊錢,蹲在聯(lián)朝廠的大門口,白顏想了又想,給在洪都的另一個同學發(fā)去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