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稷言救過她的事,她并沒有忘記,他原是那樣溫柔的一個哥哥,偏天不佑他,幾經(jīng)曲折。
此番溶錦聽過,心里便藏下了一個秘密。
她想要這個哥哥過得好。
于是近幾日,溶錦總想著該如何再打聽打聽他才好,譬如他在宮中的住處,又譬如他的喜好,他的行蹤。
她要去接近他,以至于課上學(xué)過的東西課后一概不知。
偏恰逢這幾日,溶錦明顯察覺到,但凡是有總師傅上課那天,她必被針對,為此她很是苦惱,一開始想要上書房的那股子勁頭一過去,上課便覺得有些煩悶了。
“宛姐兒,你說總師傅為何老是針對我?莫不是他其實曉得我講他壞話了?”溶錦扭頭問楚宛。
楚宛面上鎮(zhèn)定,心里頭慌得一批,“公主殿下,總師傅讓朗讀課文呢,您能盯著書講話么?”
“我這不是怕你聽不清么?!比苠\訕訕。
“我聽的清的?!背鹧粤T,又抬頭望了望講臺上的總師傅,如坐針氈。
“哎,我真想把這節(jié)課逃了,我是一刻鐘也坐不下去的?!?p> “什么!你想逃課?”前方謝桓猛地扭過頭來。
你真不怕你脖子扭斷么,“噓,你小點兒聲,你是生怕別個聽不見么?想害死我!”
“知己!實不相瞞,我也想逃!”
“你有什么妙招么?”溶錦撐著手肘問他。
“不如你裝病罷!你裝暈,你一仰面倒下,我立刻背了你出去?!?p> “能行么,總師傅也不像是個傻的,再說,萬一我一暈,頭在地上磕出個好歹來你負責(zé)么?”
“我瞧你這頭長得甚好,多半不會有事,你暈就是了?!敝x桓眼睛亮亮的。
“那你快轉(zhuǎn)過去,待會兒你聽見動靜便開始演?!比苠\推他。
謝桓轉(zhuǎn)過去后,溶錦瞅了眼總師傅,瞌睡打的正香,對不住,打擾了,溶錦在心里默默地給他作了個揖。
“咚!”
來了?。。?p> 謝桓立馬從位置上往后方跑去,講臺上的總師傅嚇得險些從椅子上拽下來,“出了何事?”
“總師傅,嘉賢公主暈到了!學(xué)生這就背她去御醫(yī)院。”
總師傅挑眉,恕我直言,爾等演技甚是拙劣,“背的動么?”
“那可不,你瞅我這身板!”謝桓舉起胳膊捏了捏拳頭。
沒眼看。
“行行行,去罷,下學(xué)之前回來,今日的任務(wù)知道么,明兒檢查?!笨値煾捣鲱~。
謝桓也不耽擱,趕緊背起溶錦便往外跑,起身時,還險些沒站穩(wěn),載個跟頭,嗶了狗了,這狗逼真重。
跑出上書房,謝桓立刻將溶錦放下來,“你這一天天的,吃了些什么玩意兒,真重!”
自古以來這女子的外貌便輕易說不得,何況是一向愛拾掇的溶錦,當(dāng)下便使了拳頭往他身上招呼,“你說什么呢!”
“好好好,你人小我不跟你一般計較?!?p> 溶錦翻白眼,“你多大似的?!?p> 謝桓伸了伸懶腰,“出都出來了,玩兒些什么好呢?”
“御花園去玩兒泥巴!”溶錦一蹦三尺高。
“求你做個人好么,玩兒泥巴,虧你想得出?!?p> “那你說玩兒什么?回上書房玩兒大學(xué)之道你玩兒不?”溶錦氣急。扭頭便想走。
謝桓見勢不對,忙扶了溶錦肩膀,“我錯了姑奶奶,我的公主殿下!”
溶錦馬上回身,驚喜道,“走!玩兒泥巴去!”
“這……”謝桓為難。
溶錦立刻垮臉,“回去了!”
謝桓拉她,“誒誒誒,你別走?。∧喟臀沂俏瘜嵅粯芬馔鎯?。不如玩兒捉迷藏?”小心瞄她一眼。
“可!”溶錦興奮道。
謝桓舒了口氣,“你先去躲,我先找你,我數(shù)五十個數(shù),你藏好了?!?p> “可!”溶錦溜之。
溶錦跑出一段兒,在一座恰似冷宮的宮門口停下來,上頭寫著“清露宮”,她推開門,仔細打量著,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應(yīng)該不是哪位娘娘的住處,便大膽走了進去,關(guān)上門,躲在墻角。
躲了好一會兒,也未聽見腳步聲尋來,實在沒勁,眼睛突然瞅見不遠處有架梯子,宮墻這么高,爬上去正好可以瞧見謝桓那笨蛋找不著她的樣子,她忙去拖了梯子扶正,兩下便爬了上去。
正爬上墻頭,一只腿兒搭了上去,另一只腿兒還沒動,梯子便倒了。
她愣了片刻,直道吾命休矣!
想來約摸是她太過優(yōu)異,惹得上天嫉妒的緣故,前次未曾整死她,便又輪到今次,真真是應(yīng)了那句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溶錦正想著該如何自救,畢竟這冷宮比之御花園還要偏僻幾分。
“誰在那里?”她朝聲源處看去,一少年走了過來,是稷言!
溶錦好似見了救星一般,歡喜壞了,“快快幫幫我,我下不來了!”
稷言走過去幫梯子重新扶好,“扶好了,你下來罷!”
溶錦低頭向下看去,上來時怎未發(fā)覺梯子有這樣高?頓時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我……我害怕?!?p> 稷言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袍,怪不干凈的,若是這樣上去抱她下來,一定弄臟了她,“你將腿放下來,別怕,我在下頭能接著你,定不會教你摔著?!?p> “真能么?”
“能的?!?p> “若不能呢?”
“哪里來的不能?就這樣小一塊地兒。”
溶錦聽后亦未細想,好像赴死一般,按他說的,牙一咬便下來了。
“今日多謝你了!”溶錦低頭繳著袖子,臉微紅。
“舉手之勞,談不上與公主講什么謝不謝的?!?p> “左右若不是你在這里,今日我是下不來了的,多少還是該道聲謝。”話間溶錦又仔仔細細打量了這地兒一番,確確實實是要比冷宮干凈些,剛卻是她有些眼瓢了,“這是你的住處?”
“是?!?p> “那你可否同我細說細說,你到底是哪家的哥哥?”
“卑賤之名……”
稷言話未說完便被溶錦打斷,“又來,每回問你都如此搪塞我,你可曉得站在你面前的是嘉賢公主?”
“自是曉得。”
“既如此,你便該曉得我這人是萬萬搪塞不得的,前兩次便罷了,如今你又救我,我?guī)状螁柲愣疾豢险f,我不過瞧著幾次相遇都這樣巧合,想來你我是極有緣分的,便想與你結(jié)識結(jié)識,你倒好,對我不理不睬,你可知再沒有旁人敢在我面前這樣不知趣的?”
“是我不好?!别⒀院笸艘徊健?p> “不是你不好,你很好的,稷言!”溶錦情急之下喚出稷言二字,稷言猛的抬頭,“公主既已曉得我姓名,為何又要來問我?!?p> “我自己曉得是一回事,你誠心說與我聽又是一回事,我是誠心想與你結(jié)識的,但你須知我想與你結(jié)識與你也想與我結(jié)識是不一樣的,只有你也想與我結(jié)識,我們的結(jié)識才有意義。誠然,如今是我想與你結(jié)識,你卻不想與我結(jié)識?!?p> 我想的。
很想。
可身份懸殊,他終歸是不配。
“公主高貴,我是不配與公主結(jié)識的。”
“你只管說你想與不想,別說你不配!”溶錦都如此說了,稷言卻依然不為所動,她心里是有些生氣的。
“不想。”稷言低頭瞧她,隨即往后又退了一步,“我不想的,公主?!?p> 溶錦就這樣看著他往后退著,心里有些著急,想起外頭那些女孩兒耍賴都是要掉眼淚的,愣是使自個兒也擠出兩滴來,只是雷聲頗大,雨點兒甚小,“嗚嗚……你真是討厭極了……”
稷言不曉得她為何非要與他結(jié)識,分明該與她保持距離,但見她落淚卻又格外不忍心起來,到底也才是個九歲的少年,狠不下心,抬手便想要給她試淚。
“拿開你的臟手!”謝桓不曉得何時來的,大步?jīng)_上前,打掉稷言伸出來的手。
扶著溶錦的肩膀上下打量,“你身上怎么這么臟,還哭了,是不是這個人欺負你了?”
“不……不是……”
“快些離開吧,你二人在此處嚷嚷,格外擾人清靜?!?p> 謝桓氣沖沖地瞧他,“離開便離開,誰稀罕在這兒!你瞧你一身臟的,讓人見了就煩!小小年紀(jì)便如此趾高氣昂,日后還指不定多惡心人!”話畢,拉了溶錦的手掉頭就走。
溶錦被拉著,回頭望他,對他揮了揮手,好像還說了句“對不住”。
稷言露出了嘲笑的神色,倒也不必講對不住,他這樣的人,看上去本就不像是做得出好事的。
出了清露宮,溶錦問謝桓,“你是怎么找著這兒的?”
謝桓直想翻白眼,“你哭這么大聲,我能聽不見么?”又問,“那家伙是不是欺負你了,你瞧你這一身灰。”
溶錦低頭瞧自己,的確是很臟,“不是,是我爬墻頭下不來的,他幫了我,你誤會他了?!?p> 謝桓詫異,“是……么……那你為何會哭?!?p> “他說他身份卑賤,不配與我結(jié)識,我耍賴才哭的,按理來說,與他無關(guān)?!?p> 誤會人家了啊……謝桓懊惱的撓了撓頭。
“要不我們回去,你同他道個歉罷,你剛說了那么難聽的話?!比苠\拉他。
“我……我不好意思,你都說了,我剛說了那么難聽的話,現(xiàn)下回去,我實在……”實在是開不了口。“不如過段日子罷,我們再出來玩兒,邀了他一路?”
“也好,只是他多半又是不愿的?!?p> “多試幾次,他總肯心軟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