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魏子珩離了乾元殿坐著轎攆來到祺祥宮,悠長的宮巷被灑滿夕陽的殘紅,他坐在轎攆上支起一只手撐臉,越接近祺祥宮,眼中的追憶神色越濃郁。
“奉帚平明金殿開,暫將團扇共徘徊。
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p> 遙遙的傳來一曲琵琶,唱歌之人語氣清清冷冷,聲音隔著一道宮墻透了出來,在這夕陽下的宮墻之中顯得格外幽怨。
“那是何人的居所。”魏子珩睨了陸成海一眼道。
“回皇上,是楚貴人的昭霖宮。”
“哦?楚貴人?”魏子珩大抵已然忘記了自己還有這么一位嬪妃被冷落在寂寂深宮里,這歌中詞里無不是幽幽的怨言。
那夜趙貴人沒有等來魏子珩,他改道去了昭霖宮。林清音陪趙貴人等至夜深,席面上的羹湯涼了又熱,直到陸成海來回話,魏子珩去了昭霖宮,趙貴人前腳微笑送走了陸成海,后腳抓起一碗鹿肉羹便砸碎在桌角邊。
巳時剛過,侍候了趙亦嬈睡下,林清音回到自己的寢所,趙貴人是個繡花枕頭,空有美貌卻沒有什么心機手段,只是她到時小看了這宮中新晉的妃嬪們,這個楚貴人定然是從什么地方得知了皇上會駕臨祺祥宮的消息,才會在那么巧的時辰那么適宜的彈奏那一曲琵琶。
這就是深宮里的女人,適者生存,沒有心機手段,憑借一點美貌,一點恩寵,就如此沉不住氣的心性,能走的多長遠?
原本她想著魏子珩今夜來祺祥宮,讓他留宿于此。她才方便行事。
眼下只能再冒險一些了。
在皇宮里,有一處存放了歷朝歷代名人傳記殘卷密本孤本的所在,也是歷代君王存放昌云國所有秘密的地方。
它位于乾元殿正殿之后,以一道飛銜的拱橋相連,位于琉璃湖湖心,是一座湖中的閣樓。
它便是南墟齋。
只要能躲得過巡邏侍衛(wèi)如獵鷹一般銳利的眼,林清音倒是有辦法鉆進去。
牽連了傅家軍上上下下數十萬的如此大案,其內必有關于這件事的卷宗。
她若想要調查清楚父親的冤屈,這南墟齋是非去不可。
但是巡邏侍衛(wèi)隊對于此地的巡邏過于嚴密,幾乎到沒有縫隙的地步。如果想要趁機摸進去,則須要將巡夜的侍衛(wèi)們調虎離山。
月上中天,湖心上涼風習習,負責宮內巡視的侍衛(wèi)總領遲麟正率領著一眾侍衛(wèi)自琉璃湖畔邊走過,一切如常。
“噗通!”不知什么事物墜入了湖中。
“什么動靜!”遲麟急喝一聲,只聽的湖心有人撲打著水花,呼喊救命。三兩名侍衛(wèi)一躍而下,然而水里那人卻逐漸下沉,找不著蹤跡了。
林清音在水中猶如一條鯉魚,自從蘇醒過來后,她發(fā)覺眼下這個身子跟以往的自己大為不同,輕盈敏捷有力,不像尋常女子,而更像是經過多年修習武功之人的身體。
如今她在水里閉氣,就躲在南墟齋的橋墩底下,一眾侍衛(wèi)還在湖那邊打撈,趁著這混亂之際,她悄悄翻身躍上燕子橋,足下輕盈無聲,順勢便鉆入了南墟齋。
南墟齋內常年點燃一盞蓮花燈,燈油亦是南海的巨鯨油脂提煉而成,可燃燒數十年不滅,并不十分晦暗。
借著燈火微亮,林清音一排排尋找著關于傅家的卷宗。
一個又一個泛黃的竹筒被碼放在書架上,或是經卷,或者古老的書籍。
最終林清音的目光停留在數排書架后的一個柜屜上的一行字。
“嶺北案?!?p> 嶺北,乃是傅家軍戍守之地,直接告訴他,這就是一切秘密的所在。
林清音輕輕拉開抽屜。
“咻?!焙鋈恢灰娨恢Ъ缸运叢辽盹w過。
林清音自聽到那箭飛來之時便早有準備,只見她一只手探入抽屜迅速抓出一物,頭偏向一側躲開羽箭,隨即自南墟齋書架后的窗戶破窗而出。
“咦……”站在南墟齋門外的遲麟輕咦一聲,他沒想到里頭的人竟然能夠躲得過他的箭,他的箭例無虛發(fā),百射百中,方才他借著南墟齋內的燈光映出的隱約人影確定了那個刺客的方位,沒想到這人如此敏捷。
雙眸猶如在夜里伺機待發(fā)的海東青一般深邃而充滿危險,他沉聲道:“全部人四人一列,搜捕刺客!”
乾元殿內,暖爐熏香,睡意昏沉,不知為何他眼前又再次浮現一個朦朧的影子。
雪花落在她的肩頭發(fā)梢,她站在漫天冰雪之中,便是這天地間唯一的顏色:“我終于不用被你困在這兒了,魏子珩,此生,我們不復相見?!?p> 睡夢里魏子珩猛地攥緊錦被,眉頭緊皺。
大殿外傳來一串沉穩(wěn)又略帶焦急的腳步聲,是遲麟來報。
陸成海皺著眉頭正要進來稟報時,只聽見寢室內魏子珩忽然大喝:“你怎么敢死,我不許,我不許!”
魏子珩自夢里醒來,神情恍惚,眼前空空蕩蕩,胸口也是空空蕩蕩。
“啟稟皇上,遲總領來報,方才琉璃湖畔有一名刺客意圖潛入南墟齋,他們正在抓緊搜捕。特來問詢皇上圣體是否無恙?!?p> 魏子珩掀開錦被,清俊的輪廓浮現淡淡的疲憊。
他睨了陸成海一眼,唇邊劃過一抹冷酷近乎陰郁的笑,低聲質問:“遲麟說南墟齋出現了刺客?”
“是,是遲總領說,刺客意圖潛入,被他一箭驚走。南墟齋應當無恙……”
陸成海已然不敢對視魏子珩的眼,心中暗罵遲麟這個大內侍衛(wèi)總領失責。
“一箭驚走?呵,遲麟不是號稱箭無虛發(fā)嗎,怎么也有失手的時候?!敝灰娝蠈挻蟮男馀?,步履未停,徑直往南墟齋方向走去。
陸成海緊跟在他身后,一邊走一邊小心回話道:“正是呢,奴才也覺得奇,遲總領正命人四下搜捕刺客?!?p> 那廂遲麟焦急的命令屬下侍衛(wèi)四散搜索,魏子珩行至南墟齋門前,看到地上點滴水漬,眼眸微微一斂。
“不必跟進來?!?p> 他吩咐罷走進去。陸成海等一眾太監(jiān)宮女紛紛稱是,站在門外噤聲不語。
“搜到了嗎?”
“沒有!”
“那邊搜過了嗎?”
“遲總領,那邊也沒有。”
遲麟目光如炬,不信就在他的眼皮底下,這個人能這么迅速的逃的無影無蹤。
只見他忽然盯著從琉璃湖內輕輕劃出的一艘?guī)в信铐數男≈?,沉聲問身旁的侍衛(wèi)下屬道:“何人在舟上?”
“回遲總領,是豫南王世子殿下,方才屬下已上前查探過了?!?p> 遲麟目光一亮,豫南王世子慕容晁云,今日在書房與皇上暢談過后,被留宿在乾元殿西殿。
這么晚了,他怎么會出現在琉璃湖上的一艘小舟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你可有進入舟內查過有無可疑之物?”
遲麟再問,屬下卻遲疑了,支支吾吾道:“這……遲總領,他,他是世子殿下,我等……不敢……”
遲麟怒喝一聲:“糊涂!隨我去搜!”
說罷,一行人向小舟行去。
達達林
出自唐代王昌齡的《長信怨》 金井梧桐秋葉黃,珠簾不卷夜來霜。 熏籠玉枕無顏色,臥聽南宮清漏長。 高殿秋砧響夜闌,霜深猶憶御衣寒。 銀燈青瑣裁縫歇,還向金城明主看。 奉帚平明金殿開,暫將團扇共徘徊。 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真成薄命久尋思,夢見君王覺后疑。 火照西宮知夜飲,分明復道奉恩時。 長信宮中秋月明,昭陽殿下搗衣聲。 白露堂中細草跡,紅羅帳里不勝情